笔趣书阁 - 武侠小说 - 腐骨神掌与无痕剑在线阅读 - 第七章 寒石老人

第七章 寒石老人

    耶律镜心追上纳兰,道:“喂,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总不能困死在这鬼地方吧?”纳兰道:“‘子曰: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有风,就必定不是绝地,迎风而去,也许便能找到出头之地。”耶律镜心道:“你倒安之若素,一点都不怕?”纳兰苦笑一声道:“怕有什么用?泰山压顶之时,哪还容得你怕来?”

    耶律镜心边走边问:“你怎知我师父是灭法大师?”

    纳兰道:“‘赤羽剑’乃西域秘传,门下六百年来只收女弟子,且每代弟子只有一个,所谓‘六百年中传一剑’的武林典故是也。这一代‘赤羽门’传人便是灭法大师。灭法大师少年出道,纵横武林,一时风头无两。但她心狠手辣,杀戮极多,中年后幡然顿悟,在九华山礼拜‘地藏王菩萨’为师,从此闭门清修,足迹绝少出现江湖。我见你剑脊之上那一线赤红,才想起灭法师太当年所用的三种兵器,其中之一,正是一口剑脊泛红的宝剑,名为赤羽。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啦。”

    耶律镜心道:“想不到你一个小小的捕快,知道的倒是蛮多。你又知不知我叔叔为何要把我送到师父门下,让我跟师父练剑?”

    纳兰摇摇头道:“你们的家事,我怎能知道?”

    耶律镜心摇头晃脑,两根又粗又大的辫子在她腰际晃晃荡荡,道:“第一,耶律先祖乃是游牧民族,后世子孙大多从军,没人练过剑法,我父亲和叔叔一辈人丁兴旺,但到了我这一代,只得我一个适合继承家学的独苗儿。为使传家有后,耶律门户有人执掌,叔叔才将我送到师父门下,命我学剑十载;第二,我师父没出家前,是我叔叔的未婚妻,若不是我爷爷和我那远房姑姑(义长公主)的阻拦,她老人家差点就成了我最小的婶婶。”

    纳兰惊讶地啊了一声:“原来?······”

    耶律心咯地笑了一声:“所以我叔叔才会性情大变,变得乖张孤僻,少与人近。近年来他常往来于中原漠北之间,尤喜追逐声色犬马、窟地而饮,也都是因为当年那一场情变的缘故。”

    纳兰轻轻叹息一声,道:“‘世人若为名利故,不知绛草有清香’。你爷爷泥古不化倒也还罢了,义长公主就算曾贵为亡隋公主、金枝玉叶,到底只是你家的疏堂远亲,她又凭什么对你叔叔的婚事指手画脚?”

    耶律镜心横了他一眼,撇了撇嘴,道:“不准你这么说我爷爷。其实爷爷一开始是非常喜欢师父的,师父武功剑法皆属女中上乘,江湖中象她这样的女子可并不多。耶律门中的娶嫁之事,都必族中长老亲自认可方才得行,师父和叔叔恋上之后,经过族中长老和爷爷的认可,他们最终将亲事定了下来。但那年我那远房姑姑逃难来到我家,不知为何,却极不喜我的师父,在爷爷跟前说了不少师父的坏话,立心要拆散这段大好姻缘。师父气急之下,将姑姑三根手指斩掉,几乎将她杀死。爷爷大怒,将师父赶出门来,严令叔叔不得再见师父,否则就将他赶出耶律家,从此再不认他是耶律家的后人。那时爷爷已病重,叔叔又是个极孝的人,只好违心应承。爷爷去世后,一直苦苦等待叔叔前去迎娶的师父久侯叔叔不至,意懒心灰,终于不顾我几个伯伯婶婶的苦苦挽留,飘然远去九华山,毅然决然地落发为尼。等我叔叔闻讯赶去,已是木已成舟,师父再也不能嫁他了。”

    纳兰叹了口气道:“你叔叔号称‘西域第一高手’,塞外知名,想不到他竟有这么一段曲折婉转的情事。”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从怀里掏出那张带着手印的羊皮递给耶律镜心,道:“你认识这个吗?”

    耶律镜心接过羊皮,凑在火光下仔细看了看,皱了皱眉头,摇头道:“不认识。”纳兰怪道:“‘天残凝血掌’是耶律世家独门武功,你怎会不认识?”

    耶律镜心道:“‘天残凝血掌’这名字听上去象邪门武功,其实掌法一点都不邪门。这门掌法是一位天竺苦行僧亲手所创,掌力刚柔并济,掌法深奥无比,倘若学全,能从一门掌法中化出七种不同用途的武功,比之中原各大门派的正宗掌法并无逊色。但‘天残凝血掌’但凡能练到入门,使出来便没这么霸道,也更不会留下这种刺鼻的臭味。你看着。”她提气运掌,一掌拍出,石沫纷飞之下,一个清晰的掌印深达崖壁寸许。纳兰凑过去一看,那掌印果然既无血色,更无气味。

    耶律镜心收回手掌,道:“我的‘天残凝血掌’只练到第六重,离练成还差得太远,换了我叔父这样的大行家使出来,威力还远不止如此。依我看,留下这掌印的人当是不知何时偷看到‘天残凝血掌’的招式回去自练,结果练成‘四不像’。再说,你说你在路上得到这张羊皮,那时我叔父还在闭关,怎能给你送来这个东西?就算现在,我叔父也还闭关未出,让我前来上谷对你发出警告的,是他贴身的侍者。”

    纳兰边听她说话边走,忽然停住脚步。耶律镜心不解:“什么?”纳兰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向前面做了个手势。耶律镜心心中一跳,手不由自主地搭在了剑柄上。

    伸手不见五指的前路,除了能察觉到冰凉的微风不时吹过,耶律镜心什么也听不见。但纳兰静立片刻,手中火把忽地脱手掷出,人如一道青烟,追着火把一刀挥出!

    火光闪过,半空中人影一闪即逝,纳兰凌空一扑登时扑空。他刀尖着地一点,将火把挑得飞上半空,方圆四丈登时彻如白昼。耶律镜心的长剑也亮起一溜寒光,倏地刺出!

    “哼哼······”一阵低沉冰冷的笑声从崖壁飘了过来。

    火把掉落的瞬间,耶律镜心已和纳兰背靠背站在了一起,凝神戒备。浓烈腐败的空气中,两人似乎已能听到自己心脏发出剧烈的跳动声。

    “你们两个小娃娃从哪里来?”那人冷森森地问道。他说话尖锐刺耳,刺得两人耳膜微微作痛,那声音冰冷得犹如来自黄泉地府,令人彻骨生寒。纳兰还未开言,微风飒然,虎口一阵酸麻,他长刀已被人夺出手去,但纳兰早已蓄势待发,动静一生,他立即连环运掌,须臾之间掌力尽发!

    “轰”地一声闷响,崖壁上石屑纷飞,纳兰掌力尚未收回,蓦觉背心一麻,喉头、肋间微微刺痛,被夺出手的长刀已悄无声息地比在他喉头之上,后脑也悄无声息地按上了一只冰凉的手掌!

    明明只有一个影子,纳兰却只在须臾之间便三处受制,饶是他艺高胆大,也不禁身体僵直,毛发倒竖!

    “在我‘锁脉三式’掌力覆盖之下还能还招,小辈中有你这等修为,也算不错。‘如意圆阐掌’是西葱岭枯木道人的独门绝学,你是他的弟子?”微风飒然,那人松开纳兰,犹如鬼魅般回到洞窟中。

    “‘锁脉三式’?你是寒石老人?”纳兰与耶律镜心同声问道。纳兰刚欲移动脚步,蓦觉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背心扩散全身,膝盖一软,几乎栽倒。耶律镜心伸手搀他,但她使尽力气,不但没将纳兰扶起,自己倒被他拖得坐在了地上。

    “中我‘锁脉三式’还能运气行功,这世间也只有天山剑派白眉老鬼和西葱岭枯木老道的独门心法才能做得到。天山剑派白眉老鬼只有一名弟子,还在稚龄。那么你只能是枯木门下了?”火光一亮,一个老者一动不动坐在一个石窟之中,冷森森地盯着纳兰。他形容枯槁,眼窝深陷,身着素袍,须发如雪,好似黑暗中坐着一副骷髅,显得诡异无比,耶律镜心只看了他一眼,便觉一股寒意直透心头,情不自禁打了个寒噤。

    “先师名讳上枯下木。”纳兰忍着剧痛应了一声。

    老者半晌不言,忽然长叹一声:“老夫内功能胜白眉老鬼少许,剑法难望其项背,穷毕生之功也无法胜得枯木老道。听说白眉老鬼收得一个良材美质的弟子,枯木老道也留下你这么个根骨俱佳的传人,可惜老夫空负绝学,行将就木,却什么也未得······”他中指一弹,一颗石子破空飞到,纳兰只觉全身一震,背心剧痛立消,一股暖气自丹田瞬间彻达四肢百骸,耶律镜心只是轻轻一托他的臂膀,他便站了起来。

    “你们两个过来。”那老者招了招手。

    只见那老者素袍褴褛,趺坐在地,胸腹间竟有一段一尺多长的剑尖突兀伸出,令人看得触目惊心。他这才明白他三处受制,正是那老者一手持自己的长刀、一手发掌、胸腹那一处突兀而出的剑尖顶住他肋间所致。只是那段剑尖刺入那老者体内想必已有时日,以至锈迹斑斑,早已无法看出它本来的面目。

    “奇怪?”那老者双目精光四射地盯着纳兰白皙而棱角分明的脸庞。“有些。”纳兰喘了口气。老者点了点头:“不但是你,我自己都觉得奇怪。一把宝剑插在我心口足足九年,我却能活到现在。”他说完咧嘴一笑,耶律镜心看着他两排白森森的牙齿,心里忽然哆嗦了一下。

    那老者伸指一弹胸口的剑刃:“你们来了,那司空肯定已遭遇不测了,是不是?”

    纳兰努力调匀内息,一边道:“不错。司空老已不幸遇害了。”那老者微微一歪脑袋,道:“你说话气息袅袅不绝,枯木老道的‘先天印’内功心法你想必已练到登峰造极了?”

    那老者还未等他回答,便又叹了两声道:“也难怪,我‘锁脉三诀’连出两招,只能制住你的主要经脉却不能将你完全打倒。这世间除了白眉老鬼和枯木老道,还没有谁接得下我三招‘锁脉三诀。”他抬起头来看了耶律镜心一眼道:“你这女娃子也不错。‘地魔四灭’的轻功身法,是耶律氏第几代传人传授给你的?”

    耶律心道:“第七代传人,我叔叔耶律斡。”

    那老者沉吟片刻,道:“那么耶律达三是你的爷爷了?你爷爷当年自负英雄,也只勉强在我‘锁脉三诀’掌下走了七个照面便受我掌力所伤,若非老夫手下留情,他几乎命丧我手。你的武功既是你的叔叔所传,可以想见,耶律达三的儿子比他当年强得太多。不过你也不用太过得意,你看看你的宝剑。”耶律镜心横起宝剑在火光下一照,登时悚然心惊。

    “赤羽剑”乃是灭法师太年轻时选五金之精所铸,剑质优良比之古之名剑也未遑多让,但那老人神不知鬼不觉之间便在她“赤羽”剑身留下三个淡淡的指印,手段之诡异足以惊世骇俗,耶律镜心见所未见,当然惊讶莫名了。

    老者冷笑几声,蓦地手抚胸口,剧烈咳嗽,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吐了几口鲜血。他喘息片刻,道:“枯木老道‘如意圆阐掌’威力巨大,掌力能凌空发出,透入人的筋脉之中,厉害之极。我过于托大,被你这小子‘如意圆阐掌’掌力所伤,看样子,老夫是熬不过明日了。只是可惜老夫英雄一世,到头来竟死在你这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手里,若是传到江湖之中,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他抬起头来,一张灰白色脸在跳跃不休的火把光下显得狰狞可怖:“司空有没有留下什么话?”纳兰摇头道:“没有,在下正为查明他死因而来。”他将司空化身上的伤痕说了一遍,那老者道:“那是我的独门掌法。”

    纳兰与耶律镜心立即起身退出三步:“你为什么要杀他?”

    那老者轻轻叹气,摇着头道:“你们两个瞎了吗,我两条腿都已废了,在此坐枯禅快将十年,怎能出谷去杀他?我和他同是先皇重托的顾命之臣,我怎会杀他?”

    纳兰与耶律心对望一眼:“那么凶手是谁?”

    那老者低头沉吟片刻,道:“伤司空的必定是我的弟子无疑。我有三个弟子,其中两个远在波斯,不在中原定居。我那大弟子名叫隆史那册,乃是‘拜火教’大尊者。他学了我‘玄火掌’、‘摧心掌’和‘七阴掌’三种掌法,别出心裁以大修罗花的花毒练掌,终将三门掌法练到登峰造极,诡传为‘拜火教’的独门武功。那逆徒心计深沉,练武天分极高,我一时不察,竟为他所害,以至要害中剑,困囚此谷,转眼便将十年。好在他武功虽高,却十分忌惮我的威名,不敢下谷来寻我,否则老夫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早成为一堆白骨了。”

    纳兰道:“请老前辈不吝赐教。”

    那老者抬头又看了他几眼:“赐教,赐教什么?·····!”他忽然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大吐鲜血,一部雪白的胡子登时染得通红,浓烈的血腥味杂在谷中陈腐之气中,顿时刺鼻无比。

    纳兰心中豁然一省,道:“司空老到上谷,原来是专程为见你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