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树枝和雪茄
王宫地下,塑魂大厅。 银白的光流如同无数血管,深深扎入穹顶处的巨大心脏,激活阵图的核心。“心脏”起搏之间,一缕白光直射进下方的水池,像一束凝固的光柱。 亚雷闭着双眼,任由光束注入眉心,将意识集中在星门内,顺着白光奋力向上一冲,四周顿时静寂一片,只有柔和的星光洒下。 这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无比遥远的天外星辰,在漆黑的虚空中闪烁,射下无穷长的光线,全部落在塑魂大厅内部,顺着魔力引线朝着自己的身体流淌。 按照都铎家的各种技巧锻炼体魄之后,黑发骑士的体力更进一步,连带着破晓斗气的总量也比原来高出一成。 亚雷再一次尝试着沉入虚空波动的境界。 很快,他就感觉到一片深蓝的光辉在眼前无限延伸,旋转的星云、异色的天体、穿梭飞逝的粒子光带,一幕幕从眼前晃过。 最终,所有的景象向下一沉,仿佛时光倒流一般向内坍缩,连带着亚雷意识也仿佛遭受了恐怖的挤压,在那瞬间释放的压力下,他一瞬间像是缩小了亿万倍。 大……伟大……去超越…… 奇妙而悠远的律动随着黑色孔眼再度出现,那仿佛亿万人重叠赞美的声音越来越高,最后又瞬间从高峰滑落,形成一种令人无法承受的呐喊,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歌唱。 亚雷一下子被扯进了黑色孔眼,如同坠入了黑墨水,周围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什么也不存在。只有粘稠的如同油状一样的黑暗液体缓缓转动着,带着他的意识如同水中的漩涡一般慢慢转动。 但是。这片黑暗却很柔和,就好像是宁静的夜晚,夜幕降临。万物蛰伏修养,一切都安宁祥和。 不知过了多久。黑暗逐渐向上拉伸,无穷无尽的白光穿透了亚雷的意识,他感觉到自己在向下坠落,脱离了黑暗,脱离了星空,脱离了蓝色的光辉。 “……” 黑发骑士睁开眼睛,看了一眼上空逐渐暗淡的穹顶,收回视线。身体顿时传来一阵阵空荡荡的乏力感,而灵魂意识却是空前的饱满。 按照逃脱纯白之海时的灵魂之力比较,那时自己的灵魂力量如果是一,现在已经接近了二十,比第一次塑魂仪式又强了差不多一倍。 同时,亚雷感觉转换了一身破晓斗气后,额前眉心的星门变得更加牢固,稍稍集中意识,就能感觉到一股充实的鼓胀感觉。 “这种感觉……” 黑发骑士尝试着集中意识,顿时感觉到澎湃的灵魂力量高度凝聚。甚至有种由虚转实的感觉,然后顺着星门奋力向前一冲。 嗖——! 他的眉心之中金光一闪,一缕极细的冷风急速喷涌出去。 亚雷立刻感觉到身体像是挣脱了束缚。一下子膨胀开,放眼望去,整个世界再度变得一片诡异的寂静。 怎么回事? 他转身一看,顿时大惊,居然有另一个自己站在身后。 不对,那就是自己! 当黑发骑士意识到怎么回事以后,顿时感觉到一阵深入灵魂的寒风扑面而来,那寒意中还混杂着潺潺流水的声音,拥有无穷吸力。几乎是拽着自己扯向虚空。 你休想! 亚雷很清楚,自己现在是灵魂脱体的状态。已经被冥河锁定,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不能返回身体就只有死路一条。 黑发骑士灵魂深处下定决心,需要搏命时他从不会有任何迟疑。 灵魂之力随着意识高度集中,增强到恐怖程度,足足超过普通起源骑士二十倍以上的灵魂力量瞬间爆发,全力向后一跃。 在那股冰冷而浩大的吸扯力中,他如同蜗牛一般,苦苦支撑着完整的意识,一点点接近自己的身体。灵魂力量在这过程中飞速消耗,不到十分之一秒,就已经消耗了一大半。 差一点点,还差一点! 亚雷拼命拉长意识,冲着自己的胸膛竭力一扑,顿时,一股温度厚重的感觉充斥了整个灵魂体,源自冥河的吸扯力同时消失。 “呼……” 黑发骑士近乎虚脱的呼出一口气,勉力支撑着不让自己倒地,然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感觉到刚刚还饱满的精神已经接近枯竭。 这次真是作了个大死,如果当时自己的反应迟那么一点点,现在就是一具尸体了。 回忆起冥河那无处不在的恐怖吸扯力,亚雷忍不住一阵阵的后怕, “感觉怎么样?” 水池上方传出了肯尼斯的声音。 “还好。” 他提起精神回答道。 “你第一次完成仪事后的灵魂之力是十二,现在是多少?”肯尼斯随着轮椅滚动声逐渐接近。 “二十吧。” “居然还能增强这么多……这不符合常理,第二次转换的增幅应该微乎其微才对,这是有数百例实验论证的!” “或许有点不一样。” 亚雷忍住疲劳感,顺着木梯爬到水池边,看了一眼满脸惊诧的肯尼斯:“他们锻炼的是同一性质的斗气,而我,转换的是另外一种。” “……” 肯尼斯的表情逐渐恢复了平静,沉默了片刻,他的双眼微微一闪,以一种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说道: “生命之火归根结底是灵魂和身体共同协调孕育的力量,你用身体熟悉两种力量的同时,或许,灵魂也在塑魂仪式中得到了补全……如果你的研究能继续进行下去,说不定真能实现所有法师梦寐以求的灵魂物质化。” “也许吧,这件事列为绝密,谁也不能泄露……该死,我现在非常疲劳,先回去休息了。” 亚雷揉了揉太阳xue。简单的告别之后,飞速离开了塑魂大厅。 …… 一天之后,亚雷和夏琳。携带着述职需要的材料离开了高地王国,从高卢驿站转乘飞艇。先去了一趟科西嘉。 离开家乡这么久,黑发骑士正好借此机会回家一趟,把自己当年贱卖的家产全都赎回来,顺便替祖父翻新坟墓,让他老人家清理清理居住环境 对亚雷来说,以上位骑士、帝国总督的身份荣归故里,不好好的抖一抖威风是绝对不行滴。 不仅要抖,还要狠狠的抖! 因此。在上路之前,他就派人致信高卢总督及科西嘉的长官,告诉他们自己要回家的消息。 结果显而易见,这个小小的面子没人会不卖,亚雷借着高卢总督的车队以及仪仗队回到科西嘉后,生活平静、几乎没有波澜的海角小镇立刻爆发了一阵巨大sao动。 对他们而言,曾经一起生活的,并且从小看大的少年成为大人物,那是一种莫大的荣誉。 黑发骑士并不知道,早在半年前。他和莉迪雅名字,在海角小镇就已经成了招牌。小镇居民在农闲时期通力合作,几乎把他们待过的地方全部插上木牌。以此证明海角小镇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这里能连出两名上位骑士,其他小镇做得到吗? 当黑发骑士看到小镇熟悉的居民纷纷夹道欢迎自己时,得意的几乎控制不住,差点抖成癫痫,暗中下令车队减速慢性,******了半天才回到老宅。 老宅现在是被一对退役的骑士夫妻收购,在融洽的交谈之后,亚雷以高价买回了老宅,并且在镇长的安排下。轻松收回了几处橄榄庄园。 其实这点财产对现在黑发骑士的来说可有可无,但是这些毕竟从他手里失去的产业。也应该由他亲自拿回来。 更何况,那些东西还都是家族的祖产。每一个庄园,都是他幼时的游乐园。 “这就是马克西米利安先生吗?” 夏琳仰起脸蛋,注视着着厅堂上方,一座身着闪亮的全身甲,相貌威严的老人半身像,好奇的问道。 “是的。” 亚雷搬来木梯,独自爬到厅堂上方,用棉布仔细拭尽石像上的蛛网尘埃, “祖父……” 看着半身像深邃的视线,幼年时的记忆涌上心头,黑发骑士忽然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太阳光从东侧的窗户进来,被镂空细花的纱窗帘筛成了斑驳的淡黄和灰黑的混合品,落在大厅的地板上,就好象是些神秘的文字。 他回过头,依稀之间,幼年时自己在大厅内奔跑打闹,被祖父抓住抽屁股的场景在眼前一闪而逝。 黑发骑士再次望向老人的雕像,和幼年一样,忍不住用手抓住祖父的胡须,双眼微微湿润: “我回来了……我带着伯恩斯坦家失去的荣光回来了……您都看到了吗?” 老人严肃的看着亚雷,仿佛是责怪他又不放过自己的胡子,又像是关切的注视着爱孙,提醒他时刻审视身心,不能有一丝懈怠。 “我不会就这样止步不前,我会一直变强,成为最优秀的统帅,将家族的荣光播撒到异世界,完成您念念不忘的心愿。” 亚雷松开了雕像的胡须,声音逐渐从柔和变得冷硬。 “亚雷……” 绿发少女看着恋人的背影,隐约之间,似乎觉察到了他最温情的一面。 “抱歉,我走神了,这里有着太多的回忆,一不小心就控制不住。”黑发骑士走下木梯,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回头再度看了一眼祖父的半身像:“等替祖父扫完墓,我就离开这里,不会让你等太久。” “没关系,只要和你在一起,待在哪里都一样。”夏琳看着他的眼睛,背着手甜甜一笑。 “谢谢,你真是我的蜜糖。”亚雷走上前,浅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简单整理了一下老宅后,黑发骑士带着夏琳离开,再顺着记忆中的小路快步疾走。 数小时后,他们的身影出现在一片荒芜的乱石废墟中。整个废墟就是一片灰白石堆,似乎以前是一座大型建筑建在这儿。 “这是就是伯恩斯坦家的公墓?”绿发少女有点吃惊的环视了一圈,掩住了小口:“看上去好大。” “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是个城堡,那时候我家族的姓氏里还有朱庇特。后来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总而言之,朱庇特没了城堡也塌了,然后祖先就干脆把他当成了公墓。” 亚雷唏嘘的在石堆中逛了一圈,走到一处被高耸石墙簇拥的栅栏门前,石门上挂着几条粗大的铁链,铁链上闩着一把崭新的铜锁。 “伯恩斯坦家的祖先都安眠在这里,不过我以前派人翻新过一次,这次的工作量不会很大。”黑发骑士掏出钥匙打开铜锁,扛着铁铲和扫把就走了进去。 “朱庇特……一千多年啊……” 夏琳俏脸一白,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觉得今晚很有可能彻夜待在墓园里。 她硬着头皮走进墓园,进门就看到一排排石碑,每个石碑后都有个圆拱形的墓室,里面沉睡着一位慈祥的老伯恩斯坦。 亚雷走到第一座墓xue前,从一旁的树枝上摘下三根树枝,点燃后插在石碑前,嘴里念念有词,双膝跪地的拜了一下。 “这是什么习俗?” 绿发少女看着三根燃烧的树枝,瞬间石化在原地。 “我也不知道,反正家族一代代的都这么拜。”黑发骑士插完树枝之后,用扫把扫尽石碑前的杂物,然后就走到了第二座石碑前。 “……” 夏琳目瞪口呆了片刻,看着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扫墓心有不忍,只能悻悻的跟了上去。 一直到傍晚,两人才将大部分石碑前插满了树枝,最后一座石碑前,绿发少女伸手准备摘树枝,却被亚雷伸手阻拦。 “祖父他不喜欢树枝,我们用别的。” 黑发骑士从衣兜里掏出三根雪茄,点燃之后,一本正经的插在马克西米力安的墓碑前,嘴里念念有词: “这是我特意从大洋对岸买的雪茄,您一定会喜欢这种味道。” “不用树枝,用雪茄也可以吗?”绿发少女吃惊的瞥了他一眼, “其实都差不多,不管是树枝还是雪茄,都是一种香料的替代品,不要问我是哪种香料,我也不知道。”亚雷又拜了一下,然后站起身,看着前方插着三支雪茄的祖父石碑,大功告成的长吁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