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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七章 你断人财路。

    李守汉虽然还不曾做到每顿饭一百零八道菜,一道道菜罗列在眼前,什么冷荤热炒看菜点心等等。可是大多数都是不知道做出来多少时间的陈列品。对于这种繁文缛节极为反感的他,早就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严令禁止了。

    “休想让老子当那种冤大头!让老子吃那些堪比博物馆展品的,就差用福尔马林泡起来的菜肴!然后你们在老子的伙食费上大捞特捞!”这是他内心的想法。但是,也不会为了节省伙食费而提前的把四菜一汤这种菜式结构发明出来。

    所以,作为一个极为追求美食享受的人,不管是在守备府时期还是在宁远伯时代,亦或是现在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梁国公,他身边都是有一个极为能干的厨师团队。能干根据地域环境和食材特点,做出符合李守汉和他那涵盖四方的家属妻妾口味的菜肴来。

    如果不是这些厨师们打点起全套本事来,李守汉眼前的这两个女人,李贞丽和傲蕾一兰两个人,一个是江南佳丽,生于山清水秀的江南,讲究的便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个却是北地芳脂,成长于白山黑水之间的林海雪原之中,对于饮食之道,向来是大碗酒大块rou的便是好的。如何能在一张桌子上吃得热闹和谐?

    眼前,獐狍鹿尾,海味杂陈。

    菜色虽然不多,但是,烹调得却是十分入味。让李贞丽这样的江南美食大家都能点头赞许,下箸如雨,自然更是让傲蕾一兰吃得眉开眼笑的。

    听到了相公的问话,李贞丽很是优雅的放下了象牙筷子,用绣花丝绸手帕轻轻的展了展嘴角上的油腻,喝了一口茶,轻轻漱漱口。这才抬起头来看着坐在上首主位上的李守汉:“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你那个好手下查白地,不过是动了他们的皮毛,你的手段可是动了他们的筋骨,甚至是断了他们的后代子孙根!”

    手中正抱着一根鹿腿啃得不亦说乎的傲蕾一兰,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很是不解:“jiejie,相公怎么打伤了谁的筋骨?打伤了筋骨就赔点汤药钱吧!”

    “我动了他们的筋骨?断了他们的子孙根?”李守汉也是被李贞丽弄得有些云里雾里的。“我的好jiejie,你就不要打哑谜了,说出来吧!谁要找相公的麻烦,先问问我的刀和火铳答不答应!”傲蕾一兰放下手中的鹿腿,只管豪情的用袍袖擦了擦嘴,圆睁双目,满不在乎的回答了一句。

    李贞丽不再绕圈子,只管轻启朱唇,流利的背诵出了一段话:“民不苦正供而苦杂派,法不立则吏不畏,吏不畏则民不安。闾阎菽帛之输,朝廷悉知之,则可以艰难成节俭。版籍赋税之事,小民悉知之,则可以烛照绝侵渔。裁定役,一准万历间法例,崇祯以来苛细巧取,尽芟除之,以为一代程式。”

    这是李守汉在奏请了弘光天子后,以圣旨明发天下的条例。正式意思就是所有的一切钱粮征收标准都按照万历年间的标准来。而万历元年颁布的中则明文规定:“各巡按屯田御史凡巡历至处,即查所属地方王府公侯钦赐籽粒地土原赐顷亩,调取金册磨对,果与不同,即系侵占投献,速改民田入籍,一体纳粮当差。”

    “查白地,虽然是恶名着著,可是,却是你门下豢养的一条走狗。在江南的豪门大户,士林中人看来,他不过是靠着你给他的爪牙,在江南各地执行你的旨意罢了。”

    江南的税率一直都很低——三十税一,比起陕西、河南、直隶、山东、湖广的贫农来,这个税率真心可以忽略不计了。而清承明制,官绅们的优免权在雍正元年以前依然存在,也就是说在三十税一的这个超级低的税率的前提下,官绅们还能够按照万历年间的标准进行优免。朝廷给了这么优惠的政策,官绅们是怎么回报的呢他们的回报其实很简单,那就是老子一个子也不给!

    这一点,可以通过众正盈朝的崇祯年间的茶税来做个例子。堂堂的江南,产茶之地,居然茶税数目高到了几十两的地步!可见税吏们横征暴敛之凶暴!又可见当年的商人们税赋是如何之重!

    “怎么?査继佐按照老子的指令催缴积欠钱粮,便是伤了他们的筋骨了?老子只不过按照神宗爷时候的章程办事,便是断了他们的子孙根了?”李守汉也觉得事态有些严重,放下手里的酒杯和筷子,只管听李贞丽这个熟透江南人情世故的内行为他讲解。

    “这个自然!所谓的断人财路,便如杀人父母!你现在便是和那些读书人是杀父仇人你晓得吧?”李贞丽一口江南软语,说的又快又糯,倒是让李守汉有些跟不上节奏了。

    “慢点,慢点说!”

    “你看,你一到南京,迎奉弘光天子登基,本来应该是开恩科,给士子一个进身机会,然后,大赦天下,豁免积欠钱粮,以安黎庶之心。这是历来权臣权相权jian的做法,你只有这么做了,他们才会拥戴你,哪怕你把自己的屁股送到那张龙椅上去。他们也是会说,天道好还,大明气数已尽,正当如此之类的话。可是,你是怎么搞的?除了开了个恩科之外,就是废除了优免则例,执行万历爷旧制。这一下,无数的江南穷秀才的衣食饭碗就被你敲脱了。不但不能收纳投献,还得当差服役去!这还不算,还得从崇祯二年开始算起,缴纳积欠钱粮!”

    李贞丽看李守汉和傲蕾一兰两个人兀自是一脸懵懂状,也只得暗自叹了一口气,命身边伺候的丫鬟取过自己的护书里,从中取出一个簿子。

    “好我那国公爷!奴婢就把这些数念给您听听看!”李贞丽故意的把声音放得又甜又嗲,足足可以达到六个加号以上的水平。听得李守汉做出了一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的神态。

    “崇祯二年到崇祯三年,丁银为九厘。崇祯四年到崇祯十三年,丁银为一分二厘。崇祯十三年到崇祯十七年,丁银不过二分二厘而已。当然,按照优免则例的章程,秀才以上的功名这些也地丁银是可以免一些的,不过优免则例似乎只是免得粮和劳役。不过没关系,免除劳役数量就按照丁的数量折算,免除的粮食则按照七月粜米的市价折算好了。”

    听得李贞丽板着手指头一点一点的为自己算账,李守汉也渐渐的理清了原本纷乱的思路,“该如何折价?七月粜米?”

    “对!就是七月粜米的粮食价格!那个时候正值新米下市,再加上我们南中的粮米一船一船的运来,市面上粮食价格最低。咱们的梁国公一副菩萨心肠,手下的査继佐更是个爱民清官,自然手段不算黑,一石米的价钱就按五钱库平十足纹银或者半块银元或者1000枚南中通宝折算好了。”

    李贞丽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起来,完全不再是刚才那种夫妇和手帕交之间闺阁密戏的腔调口吻了。

    “江北打仗的地方咱们就不要算了,李自成和张献忠占据的地方咱们也姑且排除在外。你家大公子控制的山东登莱两处,咱们也不必说。横竖那里早就是强行推行新政了。每年不知道有多少官绅读书人私下里诅咒你们父子呢!咱们就按照万历六年明朝田赋摘录,奴婢把弘光皇爷治下可以控制地区的产量和田赋列出来了,念给国公爷您听听?听完了,您就知道为啥这些人要和您拼命了!”

    “万历六年,浙江登记在册田地,亩地,需交税粮石,平均税率0.054石/亩;江西登记在册田地亩地,需交税粮石,平均税率0.065石/亩;湖广:亩地,需交税粮石,平均税率0.010石/亩;南直隶:亩地,需交税粮石,平均税率0.078石/亩。”

    “这么说来,你相公我命人追缴积欠钱粮也不算多啊!每亩地每年最高不过百分之八的粮食,这可比他们从佃户手中索要的佃租低得多了!这么少的田赋,他们还想拖过去,赖过去?!告诉他们,休想!”李守汉有些愠怒了!

    “相公,别发火,听李jiejie把帐算完了再说。”傲蕾一兰虽然听不懂田地数目和田赋税率之类的话,但是,她却明白,李jiejie在相公面前为他算这笔账,绝对是有缘故有出处的,否则,李家jiejie绝对不会这么做!

    “如果是如数清缴的话,除开每年缴纳的零头,江南各地的官绅读书人们差不多要缴纳九千六百万石粮食!当然,折算成银元的话,也需要4800万银元。这还是中间环节没有人上下其手的理想数字。若是税吏们存心坑一下这些官绅,又或者他们打算买粮食缴纳田赋,你治下的隆盛行粮食商人们趁机扳价,那这些官绅士子们可就是连哭都找不到坟头了!相公,听我说完了这一大套话,是不是终于可以体会到南直隶官绅们的心情了?这完全就是在要他们的命!”

    “现在外面已经有小儿在传唱歌谣了,说什么昔为富之基,今为累字头。说的就是你根据田地情况征收催缴积欠钱粮之事!”

    李贞丽脸上带着一抹杀气。夫妇同体,虽然她现在还没有和李守汉正式成为夫妇,可是,南京城内外,又有哪个不知道她的身份便是国公府的夫人?有人和李守汉为难,不是和她李贞丽过不去是什么?更何况,这些同相公过不去的人当中,有无数人是从她的手中领了相公给他们的好处,才勉强在这乱世当中生存下来。如今为了一己私利,便翻脸无情,与相公为难作对。这不是有该死之道是什么?!

    “原来如此!”李守汉经过李贞丽如此这般鞭辟入里的分析,顿时清晰的把控了江南集团这些人在私下里搞得小动作的缘由和目的所在。

    雇佣地痞流氓在暗中集训,召集准备恩科考试的秀才举子们集会,不停在这些即将的既得利益者当中制造舆论和影响。“他们打算在南京再来一次苏州抗税风潮吗?只可惜,复社的张溥死了,没有人再能用如椽大笔写一篇颠倒黑白的了!”

    李守汉想到了司马新元和叶琪等人的敌情密报,不由得脸上浮现出了一道杀气。

    所谓的苏州抗税,可不是像陕西灾民那样为了高额的农业税摊派而愤而起事抗粮。而是大机房主、大织户们为了抵制商业税收而组织的暴力抗税行为。明朝末年,军队制造士兵“哗变“,要胁长官,地方通过制造“民变”,要胁政府的事件,时有发生。为的就是自己的利益而组织的刷存在感行为。

    试问,当北方因为地域辽东反贼和赈济灾民而不断的加捐加派的时候,苏州乃至整个江南的财主老爷们却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公然组织起来抗税。

    当然,按照复社首领张溥的妙笔生花,讲述了一个太监迫害忠良,激起民愤,人民反抗太监,遭到镇压的故事,张溥热情讴歌了五位常州市民颜佩韦、杨念如、马杰、沈扬、周文元为了正义英勇献身的伟大精神。

    “不然,令五人者保其首领,以老于户牖之下,则尽其天年,人皆得以隶使之,安能屈豪杰之流,扼腕墓道,发其志士之悲哉?故余与同社诸君子哀斯墓之徒有其石也,而为之记,亦以明死生之大,匹夫之有重于社稷也。”

    发现什么了没有?里面反复的提到了同社诸君子。那么,苏州抗税,和五人墓笔记这篇让无数考生背诵的极为艰难的含混晦涩的文字,到底是什么?

    其实,说到底,不过就是东林一党为他们背后的金主而出面组织市民而进行的一次民变而已。

    从导火线的“蓼洲周公”周顺昌,到组织领导这次打着正义旗号进行的暴力抗法行为的,都是东林党人。

    “行为士先者”,即是领导暴动的应社骨干杨廷枢和文震亨等人,是东林党人。杨廷枢是应社元老,地位仅次于张溥和张采,文震亨和他的哥哥文震孟都是一时俊杰,也是复社的中坚,文氏兄弟的曾祖更是是明代著名的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文征明,文家在苏州极有势力。

    上书要求厚葬五人,“以旌其所为”的是东林党人。“请于当道”,要求厚葬“五人”的“郡之贤士大夫”分别是“冏卿因之吴公,太史文起文公、孟长姚公”。即是太仆寺卿吴因之,翰林修编文震孟和姚希孟。其中文震孟和姚希孟都是东林党人和复社成员,也都是朝廷大员,两人还都担任过崇祯皇帝的日讲老师,姚希孟是文震孟的外甥。

    保全五人头颅并为之捐资修墓的是东林党人。

    为“五人”撰文的是应社和复社的创始人张溥。

    “好吧!他们既然想死,那本公便成全他们。”

    “看看到底是谁掌握的底层群众力量多,看看到底谁的舆论宣传工具厉害!”

    最后慷慨赴死的五位义士,一位是周家的轿夫,其余的四位都是优伶、伙计、商贩之类的,全部都是属于社会底层的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