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饶恕是一种恩赐
老祖宗一口气喝了手中汤药，怅然将药碗放回黑漆托盘中，转头看着正在收拾杯盘的画纱道：“你一直跟在我身边，这些事情你怎么看？” 画纱放下手中的活去为老祖宗捶背，一边仔细的拿捏力道，一边讨巧的说：“奴婢愚钝哪能有老祖宗的眼力见识？ 府上这些人的人品心性，老祖宗是最明白不过的了，是非曲直，也没有谁比老祖宗断得更公正。” 好话人人爱听，老祖宗也不例外，她郁结的心情纾解了一些，语气也稍微轻松了下来：“你觉得二小姐如何？” 为防画纱敷衍，没等她开口，老祖宗又威严的加了一句：“说实话！” 画纱细想了片刻，而后从容道：“二小姐是奴婢见过最宽厚良善的小姐，自从小姐进了云府，几次遭人算计几次历险惊心，她都宽容谅解，明里暗里都没见她报复过。那颗干净澄明的心，在深宅大院实在难得。” 老祖宗点了点头，想起登山回来后云轻尘的决绝强硬，心又不自觉的疼了起来。她心疼云轻尘的所受的伤痛委屈，可紫嫣和初雪也是和她血脉相连的亲孙女啊。 老祖宗又是一阵叹气，听见门外云紫嫣碰碰的磕头声，伤痛的求情声，心情很是复杂的问：“轻尘还是没来为初雪求情？她依旧和徐家二公子在院中作乐？” 画纱低头没有说话，老祖宗便什么都明白了，无奈的摆手道：“是老身强人所难了，初雪几次三番要她性命，便是当着老身的面也敢出手，便是我只怕也恨不得她现在就死。 去吧，让大小姐回去好好养伤，云初雪犯的是死罪，谁都救不了她。若她真顾念姐妹情谊，这段时间就多去看看她，给她送些吃的穿的尽尽心吧。” 画纱领命而去，可得一头是血的云紫嫣听了老祖宗的话却并不离开，她虚弱的朝画纱摇头，无比坚定的道：“求老祖宗开恩，四妹不过是一时糊涂。我没受多重的伤，二meimei毫发无损，四meimei就是再错，也罪不及死啊。” 画纱深看了云紫嫣两眼，良久才淡淡的道：“大小姐真是菩萨心肠，几次三番用命护人，如今为替四小姐求情竟长跪不起，若当初和二小姐没有那些误会……” 她没有把话说完，云紫嫣却听得心间一抖，明白自己做戏做得有些过了，赶忙朝正屋的方向磕了一头，嘴角抽搐的回道：“当初是我糊涂，如今我都改了，老祖宗一定要相信我。” 画纱没再看她，转身走了。 云紫嫣怕穿帮，可这戏她不得不做，于是又硬着头皮跪在原地，只不再大喊大叫了。 她跪了整整一夜，无论是大夫人还是云思衡过来劝说，都不见效，实在没有办法了，几人也陪着她跪，陪着她求情。 云轻尘用罢早膳过来给老祖宗请安，看见就是几人坚毅的跪在地上，一个接一个的磕头。 她在云紫嫣面前站定脚步，居高临下的看了她一眼，唇角扯了个讽刺的笑：“大姐还真是活菩萨。” “二妹又何必……” 云轻尘没给她装圣母的机会，她刚一开口就转身进了屋。 “虽然没有一起长大的情分，可身体里面毕竟是流的一样的血，二妹你真要这么绝情？不说别的，老祖宗如此疼你，你就忍心见她亲手处死自己的孙女，你就不担心她临老了还负疚度日，良心难安？” 云紫嫣冲着云轻尘的背影喊得很大声，字字句句足以让屋中的老祖宗听个明白。 她很机智，趁此机会不但解释了自己不是不恨云初雪可更担心老祖宗的孝心，又谴责了云轻尘冷血无情，不仅不知道血浓于水，甚至连一心疼宠她的老祖宗她也示好不顾及。 云轻尘转头鄙夷的扫了她一眼，直接进了正屋。 老祖宗刚喝完药，云轻尘代替画纱拈了颗梅子往老祖宗嘴边递。老祖宗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没有拒绝，含在嘴里吃了。 “孙女不孝，让祖母伤心了。”等老祖宗吃完，云轻尘便跪在了老祖宗跟前，磕着头道：“可孙女还是要求老祖宗，求你不要放了云初雪出来，也求你不要松口饶她。” 老祖宗才松动的脸色又是一紧，打眼看见云轻尘手腕上那串枷楠香木嵌福字数珠，一口气险些没缓过来，皱着眉头问她：“你可还记得老身为什么将这串数珠赏给你？” 云轻尘低头看了手腕一眼，老实答道：“因为孙女心性宽厚，颇有佛性。” 老祖宗讽刺的笑了一声，然后眯眼问她：“你觉得现在的你配得上老身那串串珠吗？不为你四妹求情也就罢了，竟还……” 老祖宗一把将黑漆雕花梨木桌上的盘盘盏盏打翻在地，气得胸腔起伏，大口喘着气。 “老祖宗误会了。”云轻尘任由飞溅的碎瓷打在身上，面不改色的看着老祖宗道：“我没想要云初雪的命，可我也不能让她如此轻松的出来。我想让她尝尝等待死亡的滋味，让她明白生命对人来说是多重要的存在。 当初我从悬崖上掉落，那种惊怕和恐慌让我如今都不能安稳的睡觉，一睡着就是无尽的噩梦，无尽的恐怖，那种味道，云初雪永远都体会不到。 可她至少该受些苦楚，该经历些身心的痛苦，然后才能明白别人对她的饶恕是一种恩赐，是难能可贵的东西。” 云轻尘的语调很平和，缓慢而掷地有声，让老祖宗听着如雷贯耳。 “你说的是真心话？真的只想让她受些责罚？”云轻尘不来求情，老祖宗觉得她冷血，如今说出了她的想法，老祖宗却又觉得不真实。 “你怎么可能饶恕她呢，她几次三番想要你的性命，用的手段又都那么阴狠毒辣，你……”单站在云轻尘角度一想，老祖宗就心疼得难以呼吸，也惊觉这两天对云轻尘心存偏见是多么不应该。 她亲自扶了云轻尘起来，饱含着热泪拍着她的手道：“她如此伤你，你便不饶她也是应该。我老了，不愿意看见骨rou相残，更不愿意亲手了结骨rou性命。可她却太没章法良心，留着也是祸害。 我一直等你来替她求情，不是我想饶她一命，而是想看见你慈悲宽厚，想看见我云家血脉相亲，和睦友爱。回去吧，便是谁求，我都绝不会饶她。” 云轻尘反握住老祖宗的手，脸上是让老祖宗心疼的内疚。 她扶了老祖宗坐回铺了云锦垫子的圈椅，又顺势撒娇般的枕住老祖宗的膝头，喃喃道：“祖母，我是真的觉得人心好险恶真的害了怕，我不能原谅云初雪的心狠手辣，也没办法再和她姐妹亲近，等父亲回来了，你让父亲将她送清虚师太门下当弟子吧。” 老祖宗慈爱的摸着云轻尘的黑发，听见这话手上一顿，泪水就纵横起来：“好，好，老身没白疼你这一场，老身……” 她心中感情太过复杂，竟哭得说不出话呜咽起来。 “祖母！”云轻尘也是哭，她不但心里委屈更心疼这个一心庇佑她的老人，没有什么比儿孙不贤不孝更让老人伤心了。 跪在外面的云紫嫣听着屋中又是摔东西又是哭泣，猜着老祖宗一定是对云轻尘失望生气了，她心里痛快得很，等画纱再来劝她离开她便由着丫鬟扶她起了身。 可她却并没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坐着轮椅去了关着云初雪的柴房，想着那完美又庞大的计划，她一步一笑，就好像已经看见了云轻尘的凄惨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