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鸭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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烤鸭包 雨打在伞下,哒哒响。 柳见青付给轿夫钱,提着裙袂快步行至家门前,手拍门板:“我回来啦。” 木门落栓,开门的却是六斤。 柳见青有些奇怪:“怎么是你?” 往常给她开门的,不是伍嫂,就是月牙儿。 很少要六斤这个小姑娘独自来开门。 “薛娘子同她的丫鬟来了,姑娘正陪着,我娘在厨房烧热水呢。” 六斤将伞柄夹在颈侧,一面同柳见青解释,一面关紧门。 柳见青秀眉微蹙。 这样的雨夜,薛娘子和她的丫鬟过来作甚。 推开门一看,只见堂屋里多燃了几盏灯,月牙儿背对着窗,正同薛令姜主仆说话。 薛令姜缩在圈椅上,裹着一条薄毯,瞧花色样式,是月牙儿的毯子。 她手里还捧着一盏姜茶红糖水,热气腾腾的,鬓边湿发落下来,遮住半边脸,楚楚可怜。 “是薛娘子?” 柳见青收了伞,抖落抖落放在门边,走到月牙儿身边。 月牙儿回头见是她,点点头道:“是,这就是我常同你说的薛娘子。 这位是絮因姑娘。” 柳见青笑一笑,手搭在月牙儿的椅背上。 絮因继续抱怨:“那天杀的小蹄子,一肚子坏水,非说是我们娘子害得她儿子摔到水里,放屁!一见旁人来了,就又哭又嚎,还装晕!姑爷也不识好歹,不分青红皂白就跟三娘子吵。 我们娘子分辨两句,他竟然动手!” “这一巴掌下去,他自己也懵了,拂袖离去。” “我们娘子哭着同我说,这里待不下去了。 可我们又能去哪里呢? 没法子,只能来投奔你。 也是幸亏赵府上下都围着那个奴才秧子下的崽转,一通乱,不然我们还跑不出来呢。” “可怜三娘子一双小脚,外头又下着雨,坐在轿上还好,一下轿,怎么走得动? 我只好背着她过来,磕磕盼盼,摔了好几跤。” “要是我们薛家的老主人还活着,就是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动咱们娘子一根手指头。” 絮因平日里那样掐尖好强的人,此时说到哽咽:“这算什么事啊!” 一旁的薛令姜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也红了眼眶。 月牙儿起身,给她俩茶盏添了水,叹了口气:“哪有这样做的?” 絮因抹了把泪,咬牙切齿:“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赵家在想什么。 早年订婚的时候,就是巴结着我们家老主人,那个时候说的比唱的好听呢!现在是什么样子? 赵太太身边的婆子满府里到处说闲话,说什么原本赵老爷能升迁的,就是因为和薛家结亲,被连累了,倒还降了一职!我呸!” 这个时候,六斤怯生生道:“水烧好了,可以洗澡了。” 月牙儿起身道:“先去洗个澡,换身衣裳,别伤了身子。” 絮因忙扶住薛令姜,两人依偎着跟着六斤过去。 见两人走远了,柳见青拉住月牙儿的衣袖,牵着她到房间里,合上房门说:“她可怜,我知道。 可这大半夜的从赵府跑到我们这儿算怎么一回事? 赵府家大业大,真同他们惹上干系,我们难道就好过了。” 月牙儿无奈道:“可她在这里,着实没有地方可去了。” “我可提醒你,”柳见青在椅子上坐下:“她也没同人和离,这换作乡下人家,叫逃妻。 抓回去是要跪祠堂的。” “哪里就那么严重呢? 他们赵府做事做到这么绝,真捅出去了,未必就脸上有光吗?” 月牙儿想了想,说:“这么晚了,就让她们主仆两好好的睡一觉。 就算赵府的人这下子没反应过来,最迟明天早上也会追到这里来的。 到时候再好好与他们掰扯掰扯道理。” 她既然这样说,柳见青也不好再继续反对,只能依着她这样行事。 等到薛令姜她们洗完澡出来。 伍嫂和六斤已经将那一间空余的客房打扫好了。 换上了新被褥,还熏了香。 “这些被子都是天晴的时候新晒过的,很干净。” 伍嫂看着薛令姜,目光很柔和。 虽说两人身份悬殊,岁数也差了不少,可她到底对薛令姜有一种感同身受之意。 “只是可惜没有其他的床榻了,只好委屈絮因姑娘今夜打个地铺。” “我没关系,我一向守夜守惯了的。” 絮因忙说:“这样已经很好了。 倒是真的很麻烦你们。” 伍嫂笑着说:“来者是客,自然要好好招待的,有什么事,只管到前边去找我就好。” 寒暄了两句,伍嫂便领着女儿回去睡觉了。 主仆两个安顿好,月牙儿过来了。 手里拖着一个木盘,上面摆着一大碗美龄粥和一笼烤鸭包,另有两幅碗筷。 月牙儿一边将食盘放在房中的小方桌上,一边说:“本来睡前不应该吃很多东西的,可你们两个人淋了雨,又匆匆忙忙的跑过来,想来一定饿了。 我便弄了一些好克化的点心小吃,好歹吃两口,胃暖了,身子也就暖了。” 絮因向她道了谢,说:“这样好,我娘子今天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呢。” 她勺了一小碗美龄粥,捧到薛令姜身边,劝说道:“娘子吃一口吧。” 乳白色的一盏粥,是将精米糯米在豆浆里熬制至细稠易化,再配上山药百合散在粥里,加几粒冰糖一起熬煮才制成的,散发出一种清新的稻香味。 闻见这香味,薛令姜眉心微动,这才察觉到她有些饿了,便吃了几勺粥。 絮因见她愿意吃东西,也放心下来,有将那一笼四个的烤鸭包捧过来,劝她吃一个。 薛令姜本来不喜欢有些油腻的东西,不大想吃。 可这是人家月牙儿做的,如果不吃,岂不是拂了她的面子? 她便勉强着夹了一个。 这烤鸭包的皮擀的十分透,也薄,真真如蝉翼一般,依稀可以瞧见皮中rou馅。 将薄皮咬开一个小口,里面的汁水便争先恐后的溢出来。 随之而来的,是鸭油的香气与烤鸭的鲜香,勾得人唇齿大动。 轻轻咬一口,便尝到用松木熏着烤出来的鸭rou。 鸭皮呈蜜色,且边缘被烤至微有些焦脆,吃起来酥且有韧性,要咬几下才能咬断。 而酥皮底下的烤鸭rou却很嫩,rou色白而紧密,别有一番滋味。 饶是薛令姜这种不大爱吃rou类的人,也能吃得下去。 一盏素粥,一笼包子,倒真使她的胃暖和起来,连心中那种郁郁不平之气也一并冲散了些。 薛令姜倚在枕上,对月牙儿浅浅一笑:“多谢。” 她微微侧首,望见冷雨敲窗,一声叹息:“我好像把什么都搞砸了。” 月牙儿握一握她的手,柔声说:“这有什么,谁没个难过的日子? 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又是新的一天。” 一夜安睡。 第二日,薛令姜醒来时,一夜的风雨已停。 隐隐约约听见前院的人声、炒菜声、笑声,像隔着屏风看花,朦朦胧胧的烟火气。 说来也奇怪,平日里有一点声音,薛令姜都很容易惊醒。 今日她却一觉睡到天光。 她推开窗,原以为会见着阴沉沉的天和满庭落花,谁知窗才开一条小缝,阳光便努力地从这一线之间挤出来,投在青石砖上,画出一道金黄色的光。 倒是个好天气。 她倚在窗边站了一会儿,忽然听见一个声音。 “你睡得倒好。” 寻声一看,是柳见青。 她应是精心梳妆过,立在庭前,像是要出门。 薛令姜问:“絮因呢?” 柳见青微扬着下巴:“你的丫鬟和月牙儿一同去赵府,给你拿换洗衣裳去了。” 她嘀咕道:“就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傻丫头,迟早得吃亏。” 这话听在薛令姜耳朵里,使她蹙了蹙眉。 等到晌午,月牙儿和絮因才回来。 絮因手捧着一个大包袱,一进门就眉飞色舞同薛令姜说:“萧老板可神气了,把那些人辩驳得无话可说。 还没带脏字的把赵三爷说了一顿。 哈哈,娘子你是没见着,三爷的脸色跟开了染坊铺子一样,红一阵青一阵。” 絮因忙着将带回来的衣裳放好,一面折衣,一面回头说:“我只带了一些东西来,幸亏之前萧老板劝我们将投资杏花馆的分红存在外头钱庄里,不然还不知道要扯皮多久呢。” 薛令姜听完,有些担忧的望向月牙儿:“你又何苦去得罪他们?” “谈不上得罪,”月牙儿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饮而尽:“赵老太太算是个讲理的,答应你在这儿小住七日。” 其实这话并不全真,她上门的时候,赵府众人的态度很不好,颇有些以势压人的感觉。 一直到月牙儿脸色沉下来,放话说她敢直接出去将贵府宠妾灭妻,拜高踩低的事宣扬出去,看赵三爷的前程还要不要时,对方才终于肯好好坐下来谈。 喝完茶,月牙儿同薛令姜说:“你先安心在这里住几日,想清楚了,再回赵府同他们谈。” 薛令姜苦笑起来:“谈什么呢?” “随心罢,左右还有几日,你慢慢想。” 月牙儿看了眼天色,已经快到午饭时辰,便连忙往外走:“我今日和人有约,不在屋里吃午饭。 薛娘子只管把这里当成你家就是,想要什么想吃什么,同伍嫂说。” 她提着裙奔出去,果然瞧见小桥旁,杨柳下立着的吴勉。 他也不知等了多久,手里拿着一卷书,看得入神。 “抱歉,我来迟了。” 听见月牙儿的声音,吴勉合起书页,抬眸看向她:“不急,事情处理好了?” “算是好了罢,其他的就要看薛娘子自己了。” 月牙儿轻轻跃上小河边停着的乌篷船,船板也随之晃起来,很好玩。 真是小小的乌篷船,对这面并排坐,膝盖能碰着膝盖。 吴勉有些不自在的瞥过头去,只望着船外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