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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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汤 杏花馆巳时开门。 连巳时还有小半个时辰,杏花巷里已然浮动着许多声音。 妇人一边闲话家常一边用扫帚“刷刷”地扫尘;送冰来的伙计哼唱着小曲,手按在扁担上打节拍;偶尔有几声孩子们的笑,他们三三两两凑在河边跳房子。 陈一吃力的推着独轮车,爬上桥时有些麻烦,但坡缓,也不是很累。 一过桥心,独轮车自个儿往前走,他得以有机会擦一擦额上的汗。 大概一两个月前,住在附近的陈一瞧见杏花馆生意那样好,等位的顾客有好些在河边闲谈。 他灵机一动,便将自己摆摊的地点挪到杏花巷来。 这附近多是人家居住的小巷,没有什么特别热闹的地方。 往常陈一要做生意,非得一大清早起来,走到挨近秦淮河的地方,人烟才热闹,生意也才做得好。 春秋还好,一到冬天,手上便生冻疮。 而如今这样烈日炎炎的夏天,就是一背的痧痱子,很痒。 但随着杏花馆名气越发大,杏花巷每日聚集的人也越发多了,尤其是天气晴朗的时候,有些人就是不到杏花馆吃点心,也爱在河边柳荫下坐着,或钓鱼、或赏景、或谈天……小凳是杏花馆的萧老板免费提供的,据说小河里偶尔出没的肥鱼也是她买的。 人多,好做生意啊。 陈一算是最早到杏花巷做买卖的,渐渐的,来这里讨生活的小买卖人也多起来。 一开始过来摆摊,他还有些忐忑,怕挣的钱少,不够。 但一日下来,陈一数了数铜钱,心里乐开了花,于是日日将摊子摆在这里。 他做的是茶汤生意,独轮车上载着一个双层紫铜大茶汤壶,还有一个木桶,分门别类摆放着小罐,有枸杞、葡萄干、碎果仁、熟芝麻,还有一罐颗粒很粗的红糖。 独轮车上还载着一摞粗陶碗,有主顾来,陈一便熟练的勺两匙糜子面,一手捧碗,一手扶住大茶汤壶,高高地将水一冲,调成糊,再撒上五色果仁和红糖,一碗茶汤便好了。 来买的主顾,有许多是等着杏花馆放出位子的,在外头散步,总能嗅见杏花馆传出来的甜香,一阵一阵的,勾得人肚子很饿。 他们来之前又不敢多吃东西,生怕将肚子塞得饱饱的,没地儿放杏花馆的点心,于是就更饿了。 这个时候,从陈一那里买一碗茶汤,既解馋,又不至于吃太饱,也算得上是两全。 陈一有个习惯,每月去知鹤观上香,自从来杏花巷摆摊后,他祷告的心愿又多了一条:希望杏花馆的生意一直这样红火,他也能喝点汤,方便照顾爹娘和妻儿。 毕竟是借了人家的名气摆摊,陈一有时觉得不好意思,倘若见了杏花馆做事的人来买茶汤,只收他们成本价。 但后来做买卖的,显然脸皮厚多了,有一个卖馒头点心的,公然喊着:“来,瞧一瞧翡翠花卷喽,比杏花馆便宜一半!” 陈一看得发愣,生怕杏花馆的人出来赶走他们,便要那个卖花卷的低调些。 “没事,人家才不跟你计较。” 那卖花卷的揭开竹笼给陈一看,他卖的翡翠花卷,个头小,花捏地也糙,一看就跟杏花馆出品的点心完全不同。 来买的人显然也知道,就是贪个便宜而已。 这天陈一才将独轮车推过桥,就发现了一样新鲜事。 只见杏花巷口紧挨着粉墙的那一侧,竟然搭了一个很长的棚子,上头有茅草和木头做的顶棚,落下一片阴凉。 杏花巷的萧老板正站在那里,指点着做事的人:“扎地紧些,最好能挡雨。” 今日不知是什么好日子,萧老板竟然穿了一件鹅黄梅花暗纹绫短袄儿,配一条织蔚蓝金妆花兔马面裙。 裙摆的金线为阳光所照,熠熠生辉。 她回首的时候,正好瞧见陈一。 陈一下意识想躲,但月牙儿径直向他走来,笑道:“我记得你,你是最早来杏花巷摆摊的罢?” “我……我就是借此风水宝地……做点小生意。” “挺好的,我以前也是摆摊呢,知道难处。” 月牙儿目光落在那紫铜大茶汤壶上:“我要一碗茶汤,不要葡萄干。” “好嘞。” 说话,陈一不擅长;做事,他却很麻利。 听月牙儿说不要葡萄干,他特意多撒了一勺碎果仁,一碗茶汤满满的都是料。 月牙儿接过,抿了一口:“味道真行。” 听她这一句夸赞,陈一跟在路上捡了钱似得,手不住得擦着围裙:“萧老板喜欢就好。” 月牙儿叫身边的六斤拿钱给他,陈一不要。 “要不是托了您的福,我在这儿也挣不着钱。” 他说得情真意切。 月牙儿硬叫人把钱塞给他:“收着,不然这棚子就没你的份了。” 六斤很听话,一个劲的拿钱给陈一。 陈一只得收下钱。 他扭头看着要搭好的棚子,问:“萧老板这是要做什么?” “给你们用的呀。” 月牙儿说:“这么大的太阳天,没得晒的中暑,有个棚子遮阴多好?” “给我们的?” 陈一瞪大了眼:“这,这我们何德何能呀!” “不白给,一天收二十文钱,一个月收五百文。” 陈一算了算,这价格几乎给白给差不多了。 “您没开玩笑罢?” 月牙儿笑了:“我才不开玩笑呢。” 她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陈一瞧:“这上面白纸黑字都写着呢,要画押的。” 陈一不认得字,数倒是认得,上面写得果然是这个数儿。 他大喜:“真能行?” 他想到一事:“这么大的动静,胥吏会答应吗?” “这你不用担心。” 月牙儿说:“我亲自跑去知会李知府的。” 陈一放心了,小声问:“那……要如何才能用这棚子?” “你到鲁伯那边报名就是。” 旁边听着的小贩有机灵的,立刻往鲁伯那里冲。 陈一对月牙儿千恩万谢,拿着纸也挤过去。 看在场的三五个小贩都挤到鲁伯身边去,六斤看了眼已经进客的燕云楼,向月牙儿抱怨道:“姑娘做什么要便宜他们? 你瞧燕云楼,比咱们还早开一个时辰,听说里边的绉纱馄饨也卖的比我们便宜。 可不能让他们蹬鼻子上眼的,要不我们也早开门,我们也降价?” 六斤在杏花馆住了这么久,人也圆润些,不似刚来时的干瘦。 月牙儿捏一捏她的脸:“你说不出这话。 是妞妞教你的?” 六斤点了点头:“鲁jiejie很生气呢,我看她要不是在双虹楼摆摊子,非得去燕云楼砸场子不可。” “她是这个性子。” 棚子扎好了,叫月牙儿去看,六斤也紧紧跟着。 “姑娘,你都不担心的吗?” “我担心的事多了。” 月牙儿一边检查着棚子,一边和六斤说:“你别愁眉苦脸的,小姑娘家家这样子不好看。” 六斤苦恼道:“我就是想不明白嘛!姑娘这些天净在外面跑,一回来就忙着给别人搭台子唱戏,算什么?” 她是真的很担心,毕竟打心眼里,六斤已经把杏花馆看做了新家,生怕有什么波澜。 月牙儿斟酌了下,同她解释道:“就是燕云楼,也会有烟雨楼、燕子楼之类的玩意儿。 人家见你在这里赚得铜满钵满的,怎么不眼热? 只要不傻,必定有跟风的。” “你说燕云楼卖的绉纱馄饨便宜,那巷口的这些小贩卖的,岂不是更便宜? 我们杏花馆从来就不是以便宜打响名号的。 一枝独放不是春,他想占我的便宜,我还惦记着他的便宜。” 六斤秀眉紧蹙:“我想不明白。” “你且慢慢看,总看得明白的。” 月牙儿才看过棚子,伍嫂就来提醒她:“姑娘,勉哥儿来了。” 河畔杨柳下,吴勉穿着一袭白色襕衫,静静地等着。 月牙儿向伍嫂、六斤两人叮嘱几句,提起裙摆就往吴勉那儿跑。 远远望去,真是一双璧人。 六斤不解:“他们要做什么去?” “怎么来了杏花馆,你连日子也记不清了?” 伍嫂笑着说:“今日院试放榜呀!” 府衙前的街道,被童生和家属们挤得水泄不通。 月牙儿这时察觉到身高矮的坏处,踮起脚尖跳了几下,硬是没看清唐可镂和他的学生在哪里,只能郁闷道:“你瞧见唐先生他们了吗?” 吴勉原本还有些紧张,但见她蹦来蹦去,像只兔子,不禁笑了。 “不许笑我!你难道很高吗?” 月牙儿嗔他一眼,不服气地比划比划,发现自己比他矮一头,小声嘟囔:“我会长高的!” 两人找了一阵,才终于与唐可镂他们会和。 唐可镂来得早,正挨着榜边,他这一次共有三个学生考了院试。 “怎么才来,马上就揭晓了!” 正说着话,人群喧嚷起来。 只见府衙门大开,一行衙役手拿大红长卷、提着浆糊桶走出来。 名次从高到低,从左至右的贴。 有一位书吏站在榜边,每贴一张红纸,便唱一次名。 “壬辰年,江宁府院试第一名……” 书吏每断一句,九个声音洪亮的衙役便跟着复述一句,声音响彻云霄,众人的心也跟着一颤。 “壬辰年,江宁府院试第一名……” “玉宁,吴勉。” 月牙儿拽着吴勉衣袖蹦起来:“勉哥儿!你是案首!案首啊!” 唐可镂并几个书院同窗的祝贺声随之响起,好像所有人都祝贺他。 这样的场景,令吴勉觉得有些不真切,好像置身于梦中。 他喃喃道:“不是重名了吧?” 月牙儿握一握他的手,笑道:“怎么可能? 就是你。” 唐可镂也笑道:“欢喜傻了,快点,叫你去提学面前谢礼呐!” 众人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路来。 在许多艳羡的目光里、无数的恭喜声里,吴勉一步一步向前,恍若踩在云端。 穿着朱衣的提学微笑着,向他点额。 吴勉忽然回首,在人海中寻到月牙儿的笑颜。 他的心,渐渐静下来。 这不是梦。 是新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