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rou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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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rou串 雪微微的落。 木门似一副画框,将初雪、暮色、少年描入画里。 月牙儿忽然有一种预感,今生今世,她或许忘不了这张画。 心弦轻轻拨动一声,似落雪一般轻柔。 她回过神,低声道了句:“谢谢。” 吴勉将提篮搁在门边,转身欲离去。 在他身后,已有人家点了灯,是细碎而温柔的烛光,映在雪地上。 该把人留住。 月牙儿心想,往前一步跨过门槛:“我提不动,你帮我拎回去。” 这话她自己也不信,是谁整天挑担子走得飞起? 所幸天色暗,谁也瞧不清她的两靥飞霞。 吴勉回眸,歪着头向她笑。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厨房的墙上,显出一双淡淡的人影。 吴勉蹲在灶前烧火,火钳拨动着柴火,碳燃烧着,生出星星点点的火星子。 在他身后,月牙儿正料理羊rou。 刀躲在案板上,“笃笃”的响。 “碳差不多烧好了。” 吴勉提醒道。 “我快切好了。” 月牙儿甩一甩头,她鬓边有一丝碎发,老是垂下来挡住视线。 “勉哥。” 她唤他,孩童一般理直气壮:“你帮我把头发重新绾一下。” 忽而一静。 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离得不远,站定了。 月牙儿仍切着她的羊rou,呼吸却越来越浅。 她只觉有人轻柔地拔下她鬓上的桃木簪,修长的手指捻起她的青丝,绾成一髻。 柴火仍在灶中烧,散出青白色的烟。 在这人间烟火里,一股清冽的皂角味萦绕在月牙儿身畔,像雨后天青的梧桐般清爽。 “好了。” 吴勉的声音微微有一丝颤抖,他很快退了回去。 月牙儿偷偷笑起来,这人怕是,耳尖又红透了罢? 一块好羊rou,洗去血水,用葱姜水泡着去腥。 一半切成薄如蝉翼的羊rou片,一一摆在盘中,用作涮羊rou。 另一半则切成指节大小的rou段,肥瘦相间,用小树枝串起五六个,预备烧烤吃。 新鲜萝卜切丁,用旺火晒开一锅沸水,用羊骨炖汤。 配以蒜段、小葱,再往锅边淋上一圈热油,锅底便制好了。 没有讲究的黄铜火锅,只能围坐在灶台边,倒也别有一番野趣。 月牙儿夹了一片羊rou按在清汤里涮,眼见羊rou片断生,立刻夹出来盛在碗里。 喝一口汤,吃一筷羊rou。 萝卜的鲜甜融化在汤底,遇见羊rou的鲜,二者相辅相成。 一碗下肚,从五脏六腑里暖和起来。 吃过羊rou萝卜汤应景,月牙儿又忙着张罗起烤串来。 用火钳将还未烧完的木炭夹出来,放在火盆里,上头支一个铁架。 吴勉瞧着新鲜,当地人少有这样的吃法,也不知月牙儿是从哪里想到的。 羊rou串被碳火炙烤,夹杂的肥膘被烤至焦黄,油滴到碳火盆里,滋滋作响。 一屋子的香气。 月牙儿翻动着羊rou串,拣了一串微微有些焦黄色的羊rou串递给吴勉:“我喜欢吃焦一点,吃起来最香,你试一试。” 吴勉接过,轻咬一口。 外层焦黄香脆,内里犹嫩,人间竟然有如此至味! 他从不是好口腹之欲的人,但今日吃了这羊rou串,倒是明白了那些食客的心理。 不管什么烦心事,一顿美食下肚,心情也平静了大半。 “你这羊rou串如此好滋味,何不拿出来卖? 不比你日日做rou松小贝来得轻松吗?” 吴勉吃完一串,问她道。 月牙儿正吃得开心,听了这话,乐了:“我现在在茶肆檐下摆摊,整天弄得烟熏火燎的,人家于老板岂不想打死我?” 她吃完一串羊rou,悠悠道:“要是我有家自己的小店,那就好了。” “会有的。” 吴勉说着,眼光却瞟着碳火上的羊rou串。 到人家做客,怎能多吃? 他告诫着自己,然而嗅见羊rou串的香气,他心里却有些蠢蠢欲动。 再吃一串,就再也不吃了。 他心里暗自发了誓,忍不住伸手再拿一串。 就在他伸手的时候,月牙儿也不约而同地看准了同一串羊rou串。 两两伸手,指尖相碰。 吴勉抬眸望见月牙儿眼眸中倒映出的烛火与他,一愣。 那支桃木簪,就簪在她鬓边,是他曾梦过的模样。 有一股热流,顺着他鼻子流下。 “你上火了?” 月牙儿忙起身,拿开吴勉捂住鼻子的手:“别仰着头,把头低下来。” 她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他鼻翼:“像这样捏着。” 说完,月牙儿忙推开厨房的门,到屋外抓了捧雪印在帕子上。 再用冷帕子敷在吴勉鼻子上。 吴勉活了十五年,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一张脸红的要滴血。 许是看出他的窘迫,月牙儿忍着笑,聊起另一个话题:“你去思齐书屋念书了吗?” 他捏着鼻子,说话瓮声瓮气的,强装镇定:“下午去,上午还要做生意。 但字是每夜都练的。” “唐先生对你好吧?” “还成。 他说明年开春,让我去试一试县试。” 月牙儿点点头:“你这样聪明,一定没问题。” 风声忽然喧嚣起来,两人齐齐看向门边。 “都说瑞雪兆丰年。” 月牙儿起身,走到窗边瞧:“我们的日子,会一年比一年好的。” 院里漆黑一片,借着屋内的烛火,她只能瞧见窗外的一小块夜雪:“我其实很喜欢下雪天的,看着银装素裹的世界,真美。” “你在屋里,当然觉得下雪好。 可明日,未必就这样想。” 月牙儿回首看他,一时没想明白。 吴勉起身道:“我该回去了。” 他手握帕子,有些尴尬:“我,洗干净再还你,多谢。” 说完,他加快步伐,闪到门外去。 到了第二日早上,月牙儿出门的时候,终于明白吴勉的意思了。 她挑着担子,很小心的前行。 落了一夜的雪,现在还没停,地上理所当然的结了冰垢。 鞋子踩在上头,又滑又重。 怕摔跤,月牙儿只能一步一步踩稳了往前走。 昨夜落得鹅毛雪,现在下的是渣子雪。 江南的渣子雪不比北方,一粒一粒,打在伞上,沙沙作响,像落雨。 今日来买点心的主顾人手打着一把伞,立在寒风里。 月牙儿看了,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她暗自下定决心,要快些挣钱,有一间属于自己的点心店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