酥油泡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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酥油泡螺 听见通传声,薛令姜从容落定最后一字,飞白藏锋,端得是一手好字。 日色掠过竹影,朦胧上她的容颜。 月牙儿在暗中看了个真切,心中不禁赞一声,好一个雍容华贵的美人。 脸若银盘,眉似远山,清浅含笑。 月牙儿素爱美人,因此不自觉地对她就多一分喜欢。 薛令姜的音色很是温柔,甚至有股子空灵的感觉:“劳累你跑着一趟,请坐。” 早有小丫鬟搬了个瓷质霁红釉坐墩来,因天凉,上头覆了块黑绸。 月牙儿按照礼数,向她深深道了个万福。 但毕竟不熟练,行礼有些不标准。 絮因见了,抿着嘴笑,正想拿她打趣,却见薛令姜扫了她一眼,只得将玩笑话咽下去,恭恭敬敬扶她往榻上坐。 薛令姜落座时,裙摆微提,月牙儿窥见她的绣鞋,却是一双缠过的小脚,心里顿时有说不出的滋味。 待两人坐定,又有小丫头进茶来,仍是蜜饯金橙子茶。 月牙儿等薛令姜吃了茶,才将来意说明:“三娘子,你要的点心我带来了,都是特地做的。 你给的原料又足又好,我便用余下的蜜糖另做了一样点心,一并带了来,给三娘子尝尝。” “你有心了。” 三娘子将茶盏搁在案几上,一旁的絮因忙接过盒子,揭开一看,一层是翡翠花卷,另一层则是糖葫芦。 花卷是见过的,糖葫芦倒没有,絮因笑出声来:“你这人真有意思,好好的山楂,偏用筷子串起来,做什么这样折腾。” 月牙儿接话道:“本来该用竹签串的,可姑娘瞧我这双手,哪里会削竹签呢? 只能因地制宜咯。 别它模样怪,味道是好的。” 薛令姜微微颔首,絮因便拿了小描金碟儿,拣了一串糖葫芦,放在碟儿里递与她。 一串糖葫芦挂了四个山楂,红通通的,瞧着可爱。 薛令姜没试过这种吃法,迟疑片刻,从袖里拿出一块锦帕,一手遮着鼻口,方咬了一粒。 糖的绵软在凝固后化作薄脆,嘎嘣一声在舌尖绽开,甜到人心里去。 若光有这甜味,兴许会腻味,所幸山楂的酸爽中和了这甜味,使得这甜恰到好处。 薛令姜吃完一粒,笑说:“味道不错。 你方才说,这什么‘糖葫芦’是需要用竹签串? 想来这是,我叫他们弄一些竹签给你。” “这怎么好意思。” 月牙儿道:“三娘子给我的够多了。” “不过小事。” 薛令姜看着她,道:“我看你年岁还小,及笄了不曾?” “还差一岁。” “这样小,就出来走街串巷,也是难为你了。” 月牙儿笑一笑:“各人有各人的难。” 薛令姜好奇道:“我看你谈吐不错,又会画画,莫非上过女学?” 她口中的女学,并非真正的学校。 而是一些没有功名的秀才,为了生计,也收一些女学生,教几个字,学一些诗词歌赋唱本。 送女儿上女学的人家,有真想让女儿学些东西的,但大多数是将女儿做贵妾培养,期望日后嫁到富人家当妾。 “哪里有闲钱呢,不过去了几回而已。” 月牙儿含糊道。 薛令姜颔首道:“那便是天赋异禀了。” 这时候,外头有婆子喊:“送茶点的来了。” 月牙儿不明所以,难道她还在外面另买了吃食? 湘帘一掀,走进提着食盒两个丫鬟,并一个老妈子,齐齐向薛令姜道万福。 絮因冷哼一声,半点好脸色也没有:“我以为你们厨房那些人多金贵呢!昨天还和我闹。 今日还不是乖乖送了点心来。” 她声音虽俏,说话却有些刻薄。 那老妈子听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骂道:“三娘子还没说话呢,就你这小奴才话多。” “老奴才说谁呢!” 絮因瞪了她一眼。 薛令姜将手中盏儿往小桌上重重一顿:“赖mama,你在太太面前,也是这样口无遮拦的?” 赖mama朝絮因翻了个白眼,转身向薛令姜道:“三娘子,太太心疼你,才让我送点心来。 太太可说了,若三娘子有什么想要的想玩的,直管和她说去。 咱们赵家好歹也是江南一等一的富贵人家,怎么能让媳妇和外头那些三姑六婆往来,没得败坏了名声。” 她说到“三姑六婆”这四个字时,特意加重了语气,瞥了月牙儿一眼。 月牙儿不料吃瓜吃到自己身上来,心生不喜。 说谁是三姑六婆呢? 我大大方方做生意,怎么就败坏三娘子名声? 她本欲还口,奈何瞥见薛令姜阴沉的脸色,到嘴边的话硬是咽了下去。 她到底记得自己的身份,一介孤女,还没底气去掺和豪门的那一摊烂事。 薛令姜的唇紧紧抿着,深呼吸几回,方道:“你去回太太,说我谢谢她好意。” 看三娘子这样隐忍,赖mama便有些得意。 她原是太太的陪房之一,伺候太太久了,旁人都捧着她,多少有些自以为是。 赖mama乘胜追击:“外头做的东西,谁知道放了什么? 干不干净? 还是自己家里做的好。 况且咱们赵府的菜肴,那可是闻名汀州。 哪个来访的老爷太太,不想在咱们家用膳呢? 三娘子要惜福才是。” 说完,她瞥一眼案上的冰糖葫芦与花卷,嗤之以鼻道:“什么不三不四的小吃,花里胡哨的,上不得台面。” 絮因上前一步,冷笑道:“你赖mama做的就是金汤银汤,捧到咱们冰心斋来,都是冷的。 一问就是说厨房离咱们这儿远,要先紧着给太太爷们传膳。 还偏偏不许开小厨房!夏天也就罢了,如今已是深秋,眼看着就入冬了!再过上一月,你们捧过来的汤,怕是苍蝇站在上头脚都打滑。 哪里来得脸,说人家做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我脸有十八层城墙厚,就敢说。” 赖mama回道,一手揭开盖子,一手指点着月牙儿:“你问她,这花样的点心她能做? 就说这酥油泡螺,全汀州就属咱们赵府的味道最好!她怕是生下来,闻都没闻过这样好的东西!” 揭开盒儿看,一盒装着宫里用的果馅椒盐金饼,另一盒装着酥油泡螺。 前一样果馅椒盐金饼,月牙儿是会做的。 可后一件酥油泡螺,她还真没吃过也没学过。 所谓酥油泡螺,是一种当下时兴的甜食点心,样子像螺蛳,色白如雪。 看着像一种奶制品。 作为一个资深富二代,月牙儿从小到大,哪里受过这等气。 更无论她自穿越以来,因为自己积累的中西美食知识,对比起此时全凭经验传承的美食秘方,总有一种优越感。 时代是不断进步的,吃食也是越来越美味的,因此月牙儿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 说句不好听的话,她在现代吃过的各国美食,怕是比赖mama一辈子吃过的点心还要多。 她忍不住道:“这位mama,水满则溢,月满则亏。 说话还是不要说的太满。 若我真做出了这酥油泡螺,味道还比你做的好,你的脸面往哪里放呢?” 像听了什么有趣的笑话,赖mama大笑几声,才道:“鲤鱼也想跃龙门呢!那也得越跃成不是。 小娘子,你还是乖乖的卖你点心去。 做吃的,可不是凭着一张脸。” 她这分明话中有话,月牙儿起身,定定看着她:“既这么说,你敢不敢同我赌一回。 就赌我七日之内能不能做出比你好的酥油泡螺!” “就给你再回一回娘胎,也未必做得出。” 赖mama“哼”,环抱手臂,轻蔑的瞧着月牙儿。 “你到底敢不敢呢?” “什么敢不敢的。” 赖mama满不在意挥手:“我盐吃多了闲得慌,和你去赌? 赌赢赌输和我有半毛钱关系。” 月牙儿点点头:“也是,没有彩头,你也不肯玩。 那这样吧,我若输了,给你十两银子;你若输了,也给我十两。 就是这般,你敢不敢应?” 赖mama好笑道:“我有什么不敢,只是不想让三娘子说我占人小丫头的便宜。” 她拿眼睛瞥薛令姜,明晃晃的嘲讽。 絮因忍不住了,高声道:“萧姑娘,你就别添乱了!这老货脸皮子厚不假,她能在厨房待这些年,到底有几分本事傍身。 不然就这讨厌劲儿,早给人打死了埋了算完!你在这里放什么大话,到时候连累咱们三娘子的名声,算怎么回事? 你还是请回吧,左右你来这一趟,也不损失什么。” 月牙儿听了这话,转身向薛令姜深深道了个万福:“三娘子,我从不做没把握的事。 说要做出来这酥油泡螺,就一定做得出,还会做得比她好。 你若信我,便与我做个见证。” 屋内一时静下来,只听见帘外风动竹林。 好一会儿,薛令姜才蹙着眉道:“你真有把握。” 月牙儿笑一笑,重重点了点头。 “那好,”薛令姜起身,走向书桌:“我便替你们起一张赌约。” 见动了真格,赖mama心里有些打鼓,于是喊了一声:“等一下,还有一个条件。” “你要是输了,不仅给我十两银子,从此以后还不许再卖点心。” 赖mama唬人道,心想这种赌约眼前这丫头一定不敢接。 果然,连薛令姜提笔的动作也是一滞。 月牙儿却不慌不满,浅浅一笑:“好呀,若我七日之内做不出比你好的酥油泡螺。 不仅给你十两银子,从此以后,再不卖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