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穷乡僻壤
刚刚结束一整天的学习，普兰终于得以在让自己的屁股从椅子上挪移开来，然而，看上去塔菲没有看上去像他那样疲惫不堪，她刚好和他一起从大厅的门口走出来。 “你看上去精力充沛啊。”普兰看着她挖苦道。 “嗨！”塔菲叹了口气，“黛小姐真是难为我了，她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让她的大臣给我讲霞谷的水文知识，我怎么可能听得进去啊！后面的课程我干脆就用来打盹儿了。哎，普兰，今天的作业可要拜托你了！” “多少也得听几句吧……”普兰不禁皱眉，“你这家伙也太享乐主义了！” “享乐和管理者真是不可兼得啊！”塔菲把肩膀一耸，把脑袋扭向一边，“看在你这么努力的份上，难道你看上这个位置了？” “我就是想试试看，”普兰从地上抓起一把雪抡向塔菲，“而你——享乐的过分！大笨蛋！霞谷的生活这么好，你难道偏要回暮土当你的柴火妞？” “你说什么？”塔菲故意装出一副发怒了的样子，她腾地跳起来，又抓了一大把雪盖在了普兰的头上，“谁是柴火妞啦？”她嚷道。 “没有谁啦！”普兰赶紧低下头试图躲开飞溅的雪末。但塔菲的速度更快，她抓着雪的手在空中拐了个方向，把那些冰冰凉凉的雪一股脑儿全塞进了普兰的后领子里，这引得普兰一声悲惨的尖叫。 “冷死了，塔菲！你在干什么啊！？”他一面哀嚎着，一面伸手试图把这些雪从他的背脊和后脖颈之间清理出去，但是刚刚接触到温度稍高些的皮肤，那些雪就都融化成了水，弄得他后背的衣服湿乎乎的。 “清不清醒？”塔菲得逞般发出了一连串大笑，“有没有觉得精神百倍啊？” “当然！我还能再和你战斗几个回合！”普兰铆足了力气一头撞向塔菲，而毫无准备的少女根本没有料到会这样，便仰面摔倒在满地的厚厚积雪之间，普兰立即开始用双手刨雪，准备把她埋起来，后者则在他面前的雪窝里一边尖声叫嚷一边挣扎。 就在普兰准备再处置一番塔菲，好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时，他看见有一个年轻的男孩正走向他。普兰看见他长着一头短短的直发，不知为什么额前的头发留成了一个瀑布般的造型，刚好遮住了他的左半边脸。他想起来这是自己的同期的学伴，名叫布拉德（Brad），于是普兰连忙向他行礼。 “日安，布拉德。”普兰说道，“有什么事情吗？” “黛小姐正在找你。”布拉德告诉他，“此外，这样对待一位女士恐怕有些不太礼貌。” “我们正闹着玩呢，布拉德。暮土的玩耍方式没你们的那么优雅。”塔菲这才得到空闲从那个险些把她掩埋的雪坑里坐起来拍打拍打身上的雪花，她有些茫然地看向普兰。“黛小姐找你有事？” “目前看上去是这样的。”普兰一歪脑袋，“我去去就回。” 他转身往去往神殿的路走去。这条路在傍晚的时候总是安静的吓人，因为这一路上几乎见不到任何一个人，所以他小心翼翼地把身体全都缩在他那件旧斗篷下面。普兰一点也不喜欢自己身上披着的斗篷，它的颜色总看上去像是揩过炉灰，就算是他再怎么拼命洗它，也似乎永远都是那个糟糕透顶的样子，他有点不希望自己每天都披着它去黛的面前，毕竟这实在是太不像样了。他嘀嘀咕咕着，转眼间就已经穿过了神殿的大门，在那道大门的背后就是黛每天端坐着的那把椅子。 然而，这次的大厅里并不是只有黛一个人，在她身边还站立着一个人，然而，就在他离老远仔细辨认那个人的样子时，他才意识到这个人自己见过。除去生着刺毛的头发，还有琥珀色的眼睛，不仅如此，这次他还换上了一件气派的墨绿色嵌金边的斗篷，光是看到那精致的镶金布面就能够猜测出这件斗篷价值不菲。普兰不安地挪动着脚步，但他站在门口准备了一下自己——先是捋平交叉着的衣领，然后是肩颈部的衣服，最后是两边的衣袖和长裤上的褶皱，就算是穿不起好看的衣服，多少也得让自己看上去整齐些。普兰这样想道。在准备完毕之后，他昂起头，挺直后背，用平稳的步伐走进这座大厅。 “普兰，欢迎。”黛毫无音调起伏的声音在大厅的尽头响起。 “您好。”普兰向她行礼，“请问您叫我来有什么事情吗？”他问。 黛抬起手示意他来到自己身边：“近日以来，我要安排给你们各自完成一些任务。来这里，诺亚。”她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对方则顺着她的指引迈了一步靠近他。“这是来自霞光城的诺亚，我想你们在之前的学习期间已经互相认识了。在接下来，你们将组为一组，共同完成我交付给你们的任务。” 和他！普兰顿时感觉天旋地转，我根本不认识他！来自霞光城的人有什么好呢？他们不是整天都游手好闲吗？他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面部表情。他本以为自己能和塔菲组队的。尽管对于管理者的安排十分的不满意，普兰还是把抱怨的话语吞咽下去，装作一副非常急切的样子问道：“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我需要你们去霞谷的一个小镇上进行考察，”黛轮番看着他们两个，“这个小镇位于雪隐峰的山谷，名字叫克利佛，下属有一个村庄。” “梦想村么？”诺亚发问道。 “没错。”黛点了点头，“我原本和辖区的管理成员讨论过这个村镇的建设计划，既然你们是未来的管理者候补，我认为你们有必要参与这个计划的定夺。” “您希望我们在多长时间之内完成任务？”普兰抬头望着黛的眼睛，她茶色的双目中古井无波。 诺亚瞥了他一眼：“我想我们应该先说说，自己觉得能够在多长时间内完成这个任务。” 我觉得至少得要一年！普兰差点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克利佛这种穷的长不出草来的悬崖村用几个世纪都救不活啊！他没有再去看诺亚的脸，把视线扭向自己脚边的地面。他明白黛并不想得到这样的回复，于是他一边飞快的转动着脑筋，一边又把头抬起来，去看黛的那双茶色眼睛。 “这个任务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他尽量控制着自己用合适的语速说下去，“我们既可以花一个月的时间完成，也可以用一年或者更长，但是，我想我们行动的速度还是取决于您最终的命令。毕竟想要解决事情的时候，也需要了解这件事情的轻重缓急。” 黛的眼睛里似乎反射出了一种赞许，但普兰看见她很快又把这种神采收归回去，换上了严厉的神色。“我规定你们两个星期内必须完成。”她说道。 普兰极力地掩饰着自己因为得到如此苛刻的时间限制而产生的慌乱，他思考了半天自己是否应该再发表什么言论对管理者的命令予以肯定和应允等等，但是最后他没有说任何话。我肯定会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抱怨的。他想道。 于是，普兰真的什么都没说，他只低下头向黛行了个礼，接着转身就要离开。他听见背后诺亚在向黛说话，其实他就算是不去听也知道他在向她说些什么，大抵是“保证能够圆满地完成任务”之类的话吧。于是，他不再去听，穿过被窗外斜射阳光照亮的长廊，头也不回的走出大门。当他回到那条和塔菲玩耍的小径上时，他离老远便看见塔菲正和布拉德神采奕奕地聊着天，普兰瞧着他们，耸了耸肩。 显然，塔菲比自己更快地找到了朋友，而自己却仍然只有塔菲。 他绕路了。普兰大步大步的走得很快，他飞快地绕过有积雪的洼地，回到那条被清扫干净的石板道路上，接着快步穿过喧闹的大街，直到眼前的路开始逐渐变得冷清，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离开了围城，到了一片新的地区，这时候普兰已经因为过快的行走而气喘吁吁。他抬头凝视着这条路，它已经在视线的远端消失，换做了一堵过膝高的石头围栏，在围栏的另一半，就是愈加深邃的深紫色沟壑，延伸到了普兰目光的尽头。普兰对这里的地理位置记忆的还不算清楚，不过他倒是因此自己绘制了一张地图。于是他开始翻找自己的口袋，直到他从里头摸出来一个折叠了三四折的纸片，普兰便把它铺开来，抵在石栏上仔细地看着。从白城外围的小镇到最东北端的克利佛村镇至少还有七八十里格，但是尽管是这几十里，却足够一个人走上好几天，因为离开了白城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交通设施可供搭乘，这里深深的山谷也无法提供足够的上升气流供人们飞行，所以，如果想要从这里前往克利佛，只能靠自己的双腿走过去。就连这里的路也并不好走。因为山势险峻，没办法修建平坦的大路，只有石制的台阶被嵌在山崖的山石间，这些台阶极陡，且不够坚固，当霞谷的暴风雪肆虐之时，经常有石阶被压塌的传闻出现。 又危险，又难以抵达，怪不得克利佛能穷成这个样子。普兰皱起眉头。他在路上兜了个圈，看到了岔路口的一小排台阶，立在旁边的路标已经因为某些不明的原因而倾斜了，或许再需要几天，它就会倒下吧。普兰伸手擦了擦路标的表面，这才看见上面歪歪斜斜的写出来的一小行字“克利佛”，“梦想村”。恐怕这个名字倒是挺合适的，因为他们可能穷得只剩下梦想了。 他皱起眉头，一脚踩上那硬邦邦的石头台阶。雪融了又凝结，脚下的感觉滑溜溜的，但是普兰没有在意，他开始独自一个朝着克利佛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