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总要离开的
临场经验不足不足为虑，他师父都敢让他来王府，我有什么不敢的？另外，作为乐师，他既识得我的装扮，定是对胡旋舞有所了解。 果然…… 我只与他对视一眼，他便知。 鼓点起…… 长袖舞…… 随着节奏明快的鼓点，我旋转，跳跃，再极速旋转。此时我已忘了什么女扮男装，什么男扮女装，完全沉浸在自己旋转出的这一圈小天地里。 慢慢地……鼓点声放缓，我的舞步也慢下来。 场上不时响起掌声和赞许声…… 这支舞我练过千百回，裙衣斜曳，水袖传意，眉目传情似乎都根植在了我的骨子里。 鼓点再慢时，我缓步走向王爷，他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舞曲中，看我走近，他亦笑脸相迎。 一个沉迷于美色的荒唐王爷和一个妖艳魅惑的女子…… 我佯装靠近，接下来打算再欲拒还迎地走开，然后任务完成。却没想被他一把拉进怀里，突然失重引起的心跳加速打乱了我的节奏。 旁边有人说话，而我的耳朵正嗡嗡作响，根本听不清。 大概有了酒意，他狡黠地看我一眼，头又向我凑过来， 他是王爷，周围有人看着，又不能发飙。 我只好也凑上去，用近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演戏演全套。” 然后背对着舞池，装作柔媚的轻轻一推。看似轻轻一推实则用上了我的全力。 他微微怔住，而后恢复笑意，拽着我的手没松开，柔声说：“没想到你的力气挺大。” 这货是要疯啊！ 我只好把我平日里浇花剪枝的气势拿出来，告诉他：“因为我是个男人。” 这回酒意也该被我吓跑了吧？ 然而他还是满面笑意，拉着我坐到他旁边，说：“陪我喝酒。” 说完，为我递来酒杯，拉着我的手却很诚实的快速抽回。 看出他在强装镇定，我笑得前仰后合。 与他对饮一杯后，我又斟满一杯酒敬今天的客人。 客人一脸灿烂，高举酒杯与我对饮，喝完竟“哈哈”大笑，道：“王爷府上竟藏着这样一位美人，王爷好福气。” “哪里！哪里！不过是府上闲养着的一个普通舞姬。” 客人笑道：“舞姬？好好好！”自饮了一杯酒后，又说：“今儿小人借着酒劲斗胆恳请王爷一事。” 王爷似有预感，慢慢收了笑意，问：“何事？” 王爷表情的变化使得我紧张起来，一股不祥之感涌上心头。 “可否把这闲养着的舞姬送与小人？小人定将她用心爱护。”他果然问的是这个。 把我送人？不会吧？我就是个不起眼的浇花剪枝的，不过就是今儿穿了漂亮衣服，跳了支技惊四座的舞罢了，怎的就成了抢手货。 而且胆敢跟王爷要女人，这样的人说会爱护我？不虐待我就算好的了。 重要的是把罗雨鹤送人，曹老爷子绝对会跟他们拼命。 如何是好？作为一个下人无权干涉自己的去留，决定权只在王爷。 自记事起就命途多舛，好不容易现在能见光了，又要被送人…… 好惨的人设！ 鼻子一酸，眼眶立马沁满了泪水。 再看向王爷，王爷定在原地，没开口。 泪水已在眼眶里打转，急速跳动的心也提到嗓子眼儿，就怕他点头，我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渴望留在王府。 稍有迟疑，命运就可能会被改写。 我想求他把我留下来。 我颤抖着声音忍不住哀求：“王爷……”刚一开口心中更加酸楚，嘴巴一撇，眼泪应声滑落。 就在眼泪滑落那一瞬间…… “不行！”王爷斩钉截铁拒绝了他。 我跟着破涕为笑，他是个善良的男人，因为不忍心看我哭，竟拒绝了太子的人。 在客人再次开口前，王爷温柔地搂我入怀，展颜一笑，后转头对他说道：“大人恐怕也有所耳闻，本王向来也无其他爱好。此舞姬虽说是闲养着的，却是我唯一的心头好。” 那份温柔，那张笑颜……他也会为别的女子所展露吗？ 这一瞬间，我竟希望自己真的是那个唯一。可他是王爷，唯一？怎么可能呢？大概没人能做了他的唯一。 鼻子忽然又是一酸，我才梦醒……刚才我是做梦了。 客人讪笑两声，回道：“正所谓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王爷说了，小人自然不会再存那不该有的心思。” 王爷举起酒杯，又与他对饮。 随后北安招手，两名柔情媚态的女子一左一右坐到大人身旁，一人倚着身子斟酒，一人靠在他身上，娇柔地摘了一颗将淡紫色葡萄喂进他嘴里。 略有酸味的葡萄竟也让他吃的津津有味。果然……美丽的女人总是有些魔力的。 对王爷我心存感激，虽说事因他而起，结局却已算最好了。 于是我豪迈地连敬他三杯酒，他也狠狠地连干三杯，好似他与酒有多大仇多大怨。 除了与我喝，他时不时也与客人对饮，得空还不忘今天的任务，含情脉脉与我对视一眼，再说几句不搭边的话，我也配合他佯装柔情蜜意。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宴会还没结束，我就已经晕晕乎乎，素来沉稳的王爷在我眼前也开始摇头晃脑。 幸好我脑子清醒，清楚自己喝醉了，还能控制住自己不酒后乱来，并且还没吐，要是吐王爷一身，那明天的太阳怕也许我无缘了，这样想着心情也不错，还轻声哼起小调。 渐渐的，酒意越浓，头越发沉重，直想找个东西靠一靠，迷迷糊糊看了周围一圈，也没个可以靠的物品，趴在桌子上又觉得丢脸。 咦！北安？即使男女有别，即使男女授受不亲，即使他有长剑！只是头靠一下下，没关系吧？ 不管了，也管不住了，头歪歪斜斜靠过去…… 正要放松，身体却陡然腾空，吓得我短暂清醒过来。 定睛一看，原来是王爷，王爷把我打横抱起，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什么主仆，我只想找个好地方让我枕头。 蹭了一会儿终于找到了，暖暖的靠着好舒服，是王爷的脖子吗？或许吧！管他的呢！ 这一觉睡得跌宕起伏，早上醒来时还穿着昨晚的舞衣，感觉头痛欲裂，背也隐隐有些痛。我躺在床上冥思苦想，试图记起昨晚王爷抱起我后又发生了什么，苦想半天还是理不清。 只是……好像……隐隐约约……记得他把我甩到床上——不是软乎乎的床，而是我现在睡的硬邦邦的通铺。 然后他就走了。 难怪我现在背疼，一定是昨晚被他摔坏了。 勉强坐起来，伸了伸胳膊，伸伸腿，才稍微活泛一点。 又得恢复好几天，回想看告示栏那一天……当时抽了哪股风？怎么就决定来王府受虐了呢？ 臭王爷，真是个丧良心的家伙，不懂得怜香惜玉，更不知道感恩戴德。 等我哪天离开王府，我一定狠狠地把你甩开，然后删掉关于你的所有记忆。 在心中咒骂他一顿后，才有心情起床拾掇。再次下决心，以后遇见他定要躲远一点，有多远躲多远。 这个月过得特别慢，躲王爷的计划却进行得异常顺利，连续十多天，我连他的影子都没看到。 他似乎很忙，时常有人进出王府，来人有锦衣玉带，大肚便便的商贾名流，也有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花子。有的人甚至来过两三回。 直到两个月满，我离开王府那天，才见到王爷。 我是被云伊叫去的，这一次，北安没有用剑指着我，而是静候在王爷身后。 我行礼，唤了一声：“王爷。” “要走了？”王爷语气一如既往的淡。 对此我已习惯，除非有必要，比如威逼利诱我帮他办事时，他才会对我微微假以辞色。 我毕恭毕敬回答：“是的，王爷！” 紧接着就是沉默，长久的沉默…… 直到北安出声：“王爷！” 我趁机说：“王爷若无其他事，小人就先告退了。” 片刻后，王爷才又“嗯”了一声。 我低着头，缓缓退出门去。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抬头看他，我不想知道他今日为何找我，也不想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情，什么表情。 我只知道我必须离开王府，离开有他的环境，否则难保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 出了边门，进入小巷，曹全正靠在墙边，朝王府的方向望着。 看见他，我顿时心安，叫他：“曹大哥。” 见了我，一向敦默寡言的他也笑颜迎了来。 待走近，又恢复了往日沉闷，回一声“少小姐”，便默默跟在我身后侧。 “曹大哥可好？你一直等在这儿吗？” “是的，少小姐。” “外翁好吗？” “老爷很好。” “他肯定很想我了。” “是的，老爷很想少小姐。” 我突然记起一件事，问他：“曹大哥，你的武功很厉害吗？” “未曾逢敌手。” “太好了。”我开心到蹦蹦跶跶，他还是一脸无所谓。 我又问：“曹大哥怎么不问我缘何有此问？” “少小姐让我收拾谁我就收拾谁。” 就是这样，我一问，他便知我心思。 我却想逗逗他，再问：“如果对方武功比你厉害怎么办？” “至死方休！” 我瞬时热泪盈眶，想起王府那几个人……更加心酸。的确，人与人不同。只是我无害人之心，却被人凭心情任意捏圆揉扁。 “曹大哥，我要你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