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 压岁钱
胖和尚的妻子是个朴实的女人，模样一般，胖胖的，人也很腼腆，见到阿九只打了个招呼，就去厨房做菜了。手脚倒是麻利的很，没一会儿就端出来四菜一汤，两荤两素。阿九道了声谢，胖和尚大手一挥：“去，带孩子里屋待着去。” 女人点点头，冲阿九笑了一下，抱着孩子去了里屋。 胖和尚的家就在山脚下的村子，阿九小时候也常来这地方，嵩山乃是洞天福地，经常会有人来这里结庐修行，时间长了，这里就渐渐发展出来一个集市，后来集市就变成了一个小小村落。这都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等到阿九这一代，这个村子已经不小了，不光是修士来这里买卖东西，山里的和尚也常来买些米面油盐，阿九小时候经常来这儿的原因是这里曾经有一个养鸡的人家，他家养了好多老母鸡，他每次来都偷个蛋吃。但让他气愤的是，他偷蛋吃被抓了还要挨揍，有些人不爱吃人家还上赶着给。就眼前这个胖子，也不知道哪儿招人稀罕，每次一起下山，这户人家都给他鸡蛋吃…… 阿九夹起番茄炒蛋里的鸡蛋放进嘴里，随口问道：“小秃驴，我记得我下山那年，你不是跟我说你要转正了，少林寺要发给你度牒，你是什么辈分来着？” “智字辈、”胖和尚喝了口扎啤，发出了‘兹哈’的声音，往嘴里丢了几粒花生米，道：“别提了，转正是转正了，给了我一个法号叫‘智空’，智空智空，智力空空，这不等于说我是傻逼么？后来我花了钱，找戒律堂的帮忙往上弄了一辈儿，现在是明字辈了，但法号还是不咋地。叫明亮。” 阿九看看明亮的脑门，点了点头：“人如其名，不错不错。” “但好景不长啊，上面突然下来一个精神。像我这样花钱办的和尚，统统不算在编制里了。”明亮摇着大rou头，嗤笑一声，道：“那我能干么？我花了多少钱啊？要么还钱，要么就让我继续当和尚。要么就给我补偿！” “我联合了十几个和我差不多情况的，蹲在政府门口蹲了半个月，后来戒律堂的找我和解来了，允许我们在山门摆摊，但条件是得还俗。我一想，算逑吧！我也二十四五了，到讨婆娘的时候了，再说我爹给我办这个和尚也花了不少钱，本来是想看看我在仕途上能不能有点发展，也混个什么堂首座之类的。这也没机会了，还不如就还俗了，现在少林寺游客这么多，支个摊也能够糊口了，你看我这小家，现在不也不错么。” 阿九点点头，道：“是挺不错的，你刚才说你爹……你有爹？” “当然！”明亮呵呵笑道；“谁没爹啊，你不是还见过我爹么？” 阿九惊奇：“我啥时候见过你爹啊？” “你这也太没良心了。”明亮伸出筷子，指指阿九碗里的鸡蛋：“小时候你来我家偷鸡蛋。那都没有数了，咋地，鸡蛋吃了，账不认啊？” 阿九恍然。哭笑不得，道：“那是你家啊？我真是奇怪了，你有家出什么家啊？有病啊？” “谁有病啊！你懂什么？”明亮掰着手指头，道：“我给你算笔账啊，你说像咱们这么大年纪的人，二十七八。就算你学历好的，一个月万八千薪水最多了吧？就算你能赚两万，有我实么？我这小摊，你别看小，一个月这个数！” 明亮伸出胖胖的四根手指头，阿九‘大吃一惊’：“哇，可以啊，四万呢？” “那是！”明亮得意地往里屋看了眼，压低了嗓子：“要不我能娶这么好一媳妇儿么？看我姑娘，长得多俊。” “呵呵呵呵……”阿九笑了起来，心里在想，孩子是不错，但真的是你的么？就你那副尊容？但他没说出来，说出来好像嫉妒似的，阿九想到这儿，忽然表情呆了一下，他发现一个问题，他好像就是嫉妒了。 “说了半天我了，你呢，那年你说你要下山了，然后人就没影了，下山后去哪儿了？都干嘛了？”明亮看了看阿九，道：“看你这身儿，混得也不咋地吧？” 阿九摇摇头，叹了口气，道：“天南地北的瞎走，这儿待几天，那儿待几天，混日子，没啥可说的。” “你这样下去也不行啊、”明亮皱了皱眉，道：“小时候你就上蹿下跳，整天揍这个打那个，也不学点好，现在怎么样，不是我说你，你这就是活该。” 阿九笑了起来，道：“小秃驴，开始教训起我来了，怎么着，现在混得好了，气我呗？” “我就那么小心眼？得，不说了，喝酒喝酒，我跟你说啊，这夏天就得喝扎啤，解渴！” “来……”阿九跟明亮碰了一下杯，喝了一大口。 …… 喝得差不多了，明亮打了个酒嗝儿，摇摇晃晃站起来，道：“夏天就这点不好，太爱出汗，你等着，我去换个背心。” 阿九扶他一把，道：“走稳点，对了，把你姑娘叫出来，我跟孩子聊聊天。” “小屁孩子有什么可聊的，你，你别在给我教坏了。” 话这样说，但没一会儿，小女孩还是蹦蹦跳跳地跑出来了。 “叔叔，你和我爸爸的关系是不是特别好啊？” 阿九把小女孩抱起来放在腿上，道：“你是怎么看出来，我和你爸爸关系好的啊？” “爸爸跟mama说，让mama把钱拿出来借给你，爸爸可抠门了，从来不借给别人钱的，去年我舅舅来借钱，我爸爸都不借，他愿意借给你，当然就是关系好啊？” “借钱？”阿九微微蹙眉，耳根动了动，运转内功，里屋的说话声尽入耳中。 “……郑明亮！就没你这样的人，我亲弟弟来借钱，一万块钱你都舍不得，这人谁啊？我认识他么？想从我这儿拿钱借给他？你甭想！你做梦！” “那钱都是我挣的，我怎么就不能支配了？我愿意借谁借谁！你还说你弟弟？你弟弟那德行，那是个好东西么？我这哥们，你别看他现在落魄，那牛逼着呢，早晚有一天他得起来，我现在借给他钱，那就等于投资，你个女人懂个屁！” “我是屁也不懂，你也别跟我扯这个，什么投资不投资的，不行就是不行！一出手就是十万，你咋那么大方？一个月挣个三四万块钱，一半都得给寺里，剩下这点钱，孩子越来越大，咱不得买学区房啊？你借给他？他转身走了，我找谁要去？” “你这女人，我还管不了你了……” 阿九笑笑，心里有些感动，他没开口，小秃驴能想到这些，真不愧对小时候揍他那么多次。 想了想，阿九把龙三八的钱包掏了出来，把那没打开捆的一万块钱拿了出来。 “孩子，这是九大爷给你的压岁钱，你拿着。” “压岁钱？”小女孩把钱接在手里，想了想，道：“九大爷，我才两岁半，一年一百，这是多少年的？” “大爷一年给一千，这是十年的，你等着，等你十一岁的时候，九大爷再给你啊。” 说完，阿九摸摸孩子的头，笑了笑，起身推门出去了。 小女孩抱着门框盯着阿九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又看了看手里的钱，颠颠跑回了里屋。 “爸爸mama，大爷走了，他还给我压岁钱，说是十年的……” 明亮看到孩子手里的钱，一把抢了过去，狠狠瞪了老婆一眼：“让你喊，让你喊，给我哥们听到了，你、你、你说你，他本来就混得不咋地，还好脸面，你这不是逼他么！” “你给我拿过来！给孩子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妞妞，mama先替你收着啊。” “唉……”明亮叹了口气，抓起一件衣服披上，跑出去追阿九，但天色已经黑了，上山的小路又多，他哪知道阿九走的是哪条路，站在门口半响，叹了口气，又转了回去，嘴里直叨咕：“没帮上忙还坑人家一万块钱，这事儿整的，这事儿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