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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乱世佳人(二)

    “三分钱,白菜价儿!”郭放付了钱,自个儿抽了张大张飞的面具:“这归我了,你俩自个儿选。”

    聂子航打量着郭放的身量脸孔。

    张飞的确适合他。

    剩下两张刘备与关羽,聂子航和陈立业颇有童心地比起了年龄:

    “你今年多大?”

    “23,你呢?”

    “险胜一岁,24!”陈立业乐不可支地抽走了刘备,而聂子航则愿赌服输,戴上了红脸的关公。

    王府井的庙会烟火开始了,这是上峰批准,由燕京市特批的节日烟火。

    “嘭!”

    一发璀璨的流星飞上夜空,炸开绚烂的烟花。

    1978年的春节即将结束,而另一个时代即将开始。

    看烟火的小孩儿发出充满惊叹的稚嫩声色,穿着人民装的大人也在烟火下驻足。

    他们灰色的衣装在绚烂的花火下染上了五颜六色的光泽。

    桃园结义三人组向王府井外走,聂子航在今夜童心大作,学着郭放的样子,背对着人流的方向倒退行走。

    “明天我就去真正的燕大学子了!”

    郭放张开双臂,一团接着一团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响。

    这是聂子航在苏南看不到的景色,他忽然想起了历年的春节联欢晚会,主持人会在零点倒计时之际为全国观众送上祝福语:

    “来吧,新的一天,来吧,新的一年。此刻我们已经站在了春天的大门前!”

    “朋友们,零点的钟声即将敲响,让我们一起倒计时——”

    “3!2!1——新年好!”

    “嘭!”又是一朵烟花在聂子航眼前炸开。

    时代的洪流滚滚而来。

    但他的后背蓦然一痛,仿佛撞上了什么东西。

    回过头,聂子航看见了戴着面具的一位女性。

    细瘦、高挑,穿着一双牛皮靴子。

    但这些都不是最吸引聂子航的。

    最吸引他的,是面具后那双仿佛宝石般闪光的眼睛。

    那是一双宁静如雨后湖泊,澄明似中秋圆月的眼眸。

    “抱歉。”

    倒退行走的两人同时停下脚步,又几乎同一秒出声道歉。

    戴面具的女人轻声笑了,微微低头,鬓角垂落了一绺长发:

    “再见,先生。”

    她挽着身边的女伴款步离开,而早已停候在前方的“刘备”与“张飞”似笑非笑地注视着聂子航。

    他嗅到了八卦的意图,摊手解释道:“撞了一下,道个歉。”

    “张飞”郭放笑道:“快走吧,我们还要坐公交车!晚了就得走路回去了。”

    就在此时,聂子航听见身后传来娴和的谈话:

    “打算用雾月这个笔名吗?”

    “不好听吗?”

    雾月!

    聂子航猛然惊觉,回头的刹那,只见一对倩影融入了汹涌的人海中。

    ……

    燕园的第一日是从清晨广播体cao开始的。

    阔别了太久的校园,以致于在清晨一早被广播叫醒的时候,聂子航怔忡地坐在床上,神情里透露着几分纯真的茫然。

    宿舍楼的下方,工农大学生正带领着77年的高考学子做广播体cao。

    然而,矛盾也是由此展开的。

    午后时刻,一位刚入学的77级学子在未名湖畔宣传栏上题了一首打油诗。

    此举自然引起了部分75级前辈的不满,于是,一场由于题诗展开的辩论开始了。

    说到激动处时,郭放忍不住上前加入辩论。

    陈立业本想拉住郭放,却听聂子航示意道:

    “这是好事。你听,双方更像一场学术辩论,彼此通过思想交锋说服对方,没有负面言辞,这对张飞来说是好事。”

    陈立业有所明悟地点了点头。

    辩论进行到高潮阶段,就连聂子航也觉筋络气血极速涌动起来,仿佛修炼了什么不得了的功法。

    这就是思想碰撞的结果,萌芽于时代的思潮都需要在碰撞与质疑声中慢慢成熟。

    氛围达到顶点时,周佩原校长适时出现了:

    “看来大家都对未名湖很有兴趣啊!那么明天清扫未名湖整片区域的任务,就从你们这些人里安排了。”

    人群当即一哄而散,比32路公交车的起步速度还快。

    这场堪比学术辩经的较量暂时告一段落,但这并不意味着矛盾结束了。

    人群散开,聂子航在湖畔栏杆处看见了刘学虹。

    她正低蹙着眉头,思索着什么。

    “刘同学,有什么感想吗?”

    刘学虹见是聂子航,短暂地从思绪中剥离,说道:

    “我读过燕大的历史,它在历史变迁中总是起着向导的作用,但在那些时候,整座燕大是合力同行的,但现在并不一样。

    我看见了时代与时代的交错,思维与思维的撞击。

    这是好事,但一個集合体内部有矛盾的时候,它不会形成合力。

    只能等时间过渡这一切,当前辈们毕业了,整个燕园才会变成一种统一的情绪。”

    ……

    未名湖的另一边,一个老人坐着一把小藤椅,架着画板正对着风景写生。

    聂子航与刘学虹沿围栏漫步,路过此间,不由停了步伐。

    纸张上,一座高耸挺拔的博雅塔初具轮廓,做写生风景的老人执一支细毛笔,虽没戴眼镜,眼神却相当专注、仔细。

    他频繁抖动着手腕,以一种十分高超的手法点出掩映塔身的绿叶与繁花。

    聂子航对美术不甚了解,除了能够分辨工笔、山水,基本没有什么底蕴。

    但他能看出正在写生的老人,画技相当精湛。

    现在是1978年的初春,北方还未回暖,春寒料峭到抽芽期刚刚开始。

    博雅塔周遭的树木光秃秃的,几乎没有任何色彩。

    画一朵花很容易,但要在写生画中处理静物的空间关系,还要将每一处细节描绘的栩栩如生,一定要参考相应的照片、图画,或者实景。

    而这位老先生却能通过凭空想象,把绿叶与白色繁花处理的如此周到,可见其画技的精湛。

    见老人有顿笔之意,聂子航趁机问道:“老先生,您在画博雅塔?”

    老人呵呵一笑:“随手一画罢了。”

    说到这里,老人看了眼聂子航,点头道:“小生清俊,姑娘英气,来,站湖边来,我把你也画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