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七杀色空
剑本无名,只是苏留从那种无端空灵之中,推断出这把剑的名字。 色空剑。 佛经有云: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是以这把剑便有了神韵,连这个作男装打扮的背剑女子也多了一分佛蕴。 她俯瞰流水时是一种不定的缥缈洒逸,凝视苏留的时候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灵动妍态。 “原来是个女人?” 美人儿军师十分警惕,目光一扫,发现周遭并无埋伏,接着眼角余光便认出了这作男装打扮却阴和俊美到极致的女子,芳心一沉,陡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结果,一字字地吐声: “师,妃,暄!” 普天之下,也只有慈航静斋的女子方才有这等清逸出尘的绝世姿容气度,也只有师妃暄这样意义深重的女人才有资格叫苏留驻足凝视。 以苏留的态度为根据,心思玲珑的沈落雁自然而然的推出了男扮女装的师妃暄。 “原书之中,师妃暄就曾女扮男装在洛阳城里招摇过市,一路装十三,跟小李子有那么一段为君之论,直接把没读过啥书的徐子陵给说跑了...” 苏留眼眸微微眯起,想到了某一个可能,寒芒一烁。 ——好的很,若是小李子也在这洛阳城里,先手屠龙也不须去长安一行了。 只是屠了真龙之后,又会有什么结果? 这个念头也跟方才诛杀师妃暄的念头一样,只在他的脑海之中停留了一瞬,马上消失。 因为师妃暄好似受激一般的的感受到了苏留的杀机,侧首过来,洛水亦是潋滟浅皱。 身为慈航剑斋这一代的传人,师妃暄果然已经美到了极致,无论是身材容貌还是姿颜气度,在沈落雁这样对自己相貌有绝对自信的女人眼里,也找不出一丝可挑剔之处,此时虽作男装打扮,还多了一份英气,更能激起男人的征服欲。 这人仿佛便是洛水河畔的仙子,临风独立,衣衫飘掠之间,曲线玲珑的完美身材毕露无比,美眸脉脉含光,瞥了沈落雁一眼,道:“瓦岗寨的落雁军师果然美的不像话呢,妃暄久仰大名。” 既然被人叫破行藏,再遮遮掩掩的也是掉价,师妃暄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沈落雁瞧她美成这样,心里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泛酸,当下只淡淡地道:“师小姐兴致倒好,在风云汇聚当时,观望洛水。” 这时候的苏留却轻叹口气,和氏璧并不在她的身上,看来那是在洛阳城郊的净念禅室了。 洛阳之行,也是经过筹谋一番,苏留要打下洛阳城,并不止是兵事之在,以瓦岗兵锋之盛,王世充不过一城之地,又岂能死据长守?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在朝着苏留的计划行进,只多了师妃暄这么一个意外。 “白袍龙王心中有极强烈的杀机,不知妃暄可有法子化解?” 师妃暄美眸盯着苏留,忽然转作了一幅慈悲救世的美人之象。 “慈航静斋的套路开始了...” 苏留微微一愣,却是心领神会,这一门上下,全都是奥斯卡影帝的有力角逐者,但以“匡扶明君,万民合一”这个信念为中心,能自如的切换演技。 演技的最高境界是什么? 那就是将自己代入其中,慈航静斋的人就是把自己当做了世间唯一的光明,与她们同合便是正,与之相逆即为反,拨乱反正,也不在话下。 原书里的徐子陵便是吃足了慈航静斋的套路,受得十分苦楚,连自己的兄弟寇仲都牵受其害。 “天生万物以养人,世人犹怨天不仁。不知蝗蠹遍天下,苦尽苍生尽王臣。人之生矣有贵贱,贵人长为天恩眷。人生富贵总由天,草民之穷由天谴。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翻天覆地从今始,杀人何须惜手劳!” “不忠之人曰可杀!不孝之人曰可杀!不仁之人曰可杀!不义之人曰可杀!不礼不智不信人,吾曰杀杀杀!我生即为逐鹿来,洛阳朱楼黄金台!” 苏留负手漫足而行,足步轻盈,竟有才人文士儒风,只是每吟上一句,足下脚步与心里的杀机便双双盛烈沉重一分,好像踩在人的心上,不知不觉之间,已有一种说不出的精神异力蔓延而出,沈落雁心神陡然一震,豁然发现苏留的身影无限拔高,气势雄壮如临江而立的霸王。 长风萧萧,苏留便与师妃暄遥遥相望,师妃暄在这样霸道绝烈的巅峰气势之下,俏面苍白,有几分我见犹怜之态,遇见惜花之人,必然要上前嘘寒问暖,只是苏留却丝毫不为所动,好像对面站着的是一截木头。 “世间只要有当杀之人,苏某心里的杀机便绝不会弱,妃暄你剑心未明,也想要感化我,只怕是道行不够。” 一直被人称作仙子的师妃暄此时娇躯战栗,她自然知道自己是被苏留这藉七杀之势瞬间攀升至巅峰的精神异力给影响波及,只是这时候若不能打破这精神桎梏,日后苏留这一个霸道无比的印象就要成为她精神上的唯一破绽。 有这么一座巍峨高绝的大山横亘在前,再想要攀登慈航剑典巅峰之剑心通明,可能性微乎其微。 “七杀吟一出,鬼神皆惊,妃暄只好尽绵薄微力,来稍稍化解龙王心里的凶煞杀机了。” 师妃暄咬唇按剑,临风而立。 高手一出手便知晓其中厉害,苏留只看着师妃暄这按剑而立的姿势,便可见微知著的巧厨慈航剑典之中的深妙之处。 蓦然间,师妃暄动了,与她一齐沸腾的还有背后的洛水。 色空剑一出手,洛水啸聚出了几个极深的漩涡,一剑斜挂天穹,清亮如凤鸣的剑音先响了起来,师妃暄与洛水在这一瞬间同时攻向了苏留。 这借助洛水成象极具灵气的羚羊挂角一剑,无论是速度,还是使剑的力道,绝对的完美,强到不可思议的境界。 边上的沈落雁悄悄的摘下了自己的美人夺命簪子,只是她有心想要阻拦这浑然天成的一剑,也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芳心一悸。 接着便直接给苏留拂袖推出的一道柔和气劲给牵带飘退出去,让出了剑意笼罩的范围之中。 师妃暄果然不愧是慈航静斋当代传人,这一剑便已然臻至剑气长江无穷无尽的境界。 刹那间,洛水剑意已经扑至苏留的面前。 苏留负手而立,浑然不觉危险已经降临,只是沈落雁的一颗芳心却还是放了下来,因为这一剑已经落了空去。 白袍龙王的宽广白袖当空一展,虚空之间就生起了一种难以用言语描述的陷落空意。 空空如也。 剑气长江所及之处,竟然是这一片漫无边际的虚空,色空剑好似凝在了空中,落不下去,叫师妃暄产生了一种毫不着力的复杂难受的感受。 这一剑落空之后,苏留双袖便动,骈指成剑,瞬间便有无数的剑气激射而出,这些剑气或不能再称作剑气,而是淡淡虚影剑罡,几乎凝成了实质,直接将师妃暄的洛水倒垂剑势绞断崩裂作了无数碎片。 师妃暄当先一剑失手,秀眉微蹙,第二剑急出便如电闪。 这一剑比先前一剑还要恐怖,色空剑根本没有丝毫赘余动作,直接穿越过虚空,也穿过了苏留随手挥就细细密密的剑罡,对着苏留的左肩曲池刺来,却又好似有无数的后着,后边跟着无数剑。 她第一剑探知了苏留左手相较右手有一丝不谐之处,登时便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强攻第二剑,不给人半刻喘息的机会,师妃暄果然不愧是日后静斋当家做主的女人,洞悉战局的能力强大无比。 剑影漫空之中,师妃暄头上束发的发带已经飘落震落,她青丝如泼墨挥洒,在空中乱舞,更衬的那修长婀娜的身子洒逸出尘。 慈航静斋讲究的清静养心,若不是这乱世将临,师妃暄也是隐居世外清奇女子,不曾沾染半点尘埃。 色空剑在空中凤鸣不绝,师妃暄也不知在这一个时刻出了多少剑,也不知苏留的身形腾转挪移做出了多少的变化,只能听见所有浩荡的剑音终于汇聚成了一声高亢无比的凤鸣之声。
慈航剑典这空灵直接蕴有仙气的剑法在师妃暄这样的绝世佳人使来,真给人极致美好的感受。 到得此时,两人不知不觉已经更换了位置,变成了苏留背临洛水而立,只要往后再踏一步,就要踏入这洛水之中了。 苏留终于吐声,只说了一个“好”字,不知是对佳人抑或是对名剑而发,只见他嘴角的笑意依旧从容淡定,便是这仙气暗蕴叫洛水覆翻的一剑也不能叫他的静如止水的心湖泛起半点波澜。 师妃暄一剑横空,苏留的右手也终于从袖子里探出,在间不容发之际、准确无比的夹住了色空剑锋。 这一剑险之又险,距离苏留左边肩膀也不过数尺,苏留终于还是接下了这一剑。 剑,在他右手的食指与中指之间。 淡淡清戾的凤鸣声终于断绝,色空剑在苏留的指尖发出一缕清幽哀鸣。 师妃暄苍白的玉面又白了几分,这一剑落空之后,她自然还有无穷的后着等着苏留,只是此时的苏留才出七杀吟,精气神三者全部都在巅峰之上,抓住了这个机会,又岂会再容她出剑? 叮! 一声金铁脆响,苏留曲指一弹,一股沉猛至极的刚劲已经透着色空剑身传递过去,师妃暄那无限美好的娇躯一阵战栗,已是受了不轻的内伤,苏留丝毫不给她聚气反击的机会,直接反手一抹,剑锋化作了剑柄,剑柄变成了剑锋,劈手便将师妃暄的这一剑给抄在了手里。 师妃暄右臂一震,色空剑脱手而去,她心里已经流淌着一丝苦涩酸楚的异样感觉,当然下意识的做出了反应,身子藉着苏留这惊神一指的巨力,飘然往后倒掠而去。 等她站定的时候,两人已然相隔二十多丈。 苏留渊峙亭凝,岿然不动如山,而师仙子却是一口赤红鲜血,直接喷了出来,点点滴滴被风牵带洒落在衣裳上,触目惊心如落梅。 这个时候,美人儿军师沈落雁心里才生起一种悸动,大有士为之死的奇异感触。 苏留浑然没有半点怜香惜玉之情,倒提色空剑,淡笑道:“这把色空神剑就暂先寄托苏某手里,师仙子若要拿回这一柄色空剑,就请取贵派的慈航剑典予某一观。” 这把剑伴随师妃暄由稚龄女童直至芬芳女子,却不止是一把名剑这么简单。 它与师妃暄同受慈航静斋的熏陶,可说是慈航一系精神象征。 如今它却落在了苏留的手里,可说是在慈航静斋唯一传人师妃暄芳心之中留下了一个深沉烙印。 根本无法消除。 只要这把剑在苏留手里一天,师妃暄就永远都别想晋入剑心通明之境,每到最后一步的时候,就要想起在洛水河畔的这一日。 心有羁绊,剑意如何通明? “剑在不在手,并无相干,只是龙王心魔之炽,已经难以想象,妃暄道行浅薄,终于还是功亏一篑......” 到这时候,师妃暄仍然是一副慈悲姿态,极认真地问道:“龙王心里认为的天下是怎么样的呢?” 苏留把玩着色空剑,平静道:“你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还问我做什么?” 师妃暄俏面苍白如纸,臻首低垂,忽然幽幽地叹了口气,纤手拭去了唇畔一丝血迹,楚楚道:“龙王左臂之伤,已呈不治之状。妃暄当有办法治疗,只要龙王能放下眼下一切,随妃暄隐居深山三年,当可尽复。” 这么一位凄楚仙气女子的要求,换成是任何一个男人都绝对无法拒绝,连沈落雁心里都咯噔一声,只怕苏留当真答应下来。 苏留闻言却讥诮一笑:“好一个慈悲济世的妃暄,你既然知道我左手重伤不愈,方才却义无反顾的向我出剑,真想叫我超脱彼岸?”。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