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逍遥子
漫天的水幕与竹叶悠悠飘散。 这一箭并不存在刚柔之说,甚至无形无质,但是它就存在那里,好像是天下最尖锐锋芒的一击。 一箭惊绝。 空间、时间包括这一方天地都在这一瞬间,完全的凝固住了。 “好....惊艳的一箭!” 王文清陡然变色,心里更浮现一种负面绝望的情绪,但是他毕竟也是人间少有的高手,逍遥子的当世传人,一身的修为深不可测。 那一刻,已是危在旦夕,王文清已经陡然一声清喝,全身功力在须臾之间爆发。 身前的空山新雨,忽地在他身前数尺之处结成了一道淡青色的水状屏障,这道屏障而已只存了一瞬,便有恐怖的怒江翻雷之声滚落,登时转作席卷天下的狂涛江海,挡在王文清身前,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向苏留推来。 李秋水也是察觉到了那一箭危机,此时她与王文清唇亡齿寒,除去出手相助,根本没有别的选择,当下也翻掌腾起数道白虹掌力驰援。 当空一道高达数丈的青碧色水墙并立,另有不知多少道飞虹掌力贯穿其间。 “这哪里是人力所及?” 一品堂的高手们这时候早已经看的目瞪口呆,微微失神,似乎在忧心自己被无端牵扯,连手里的刀剑都停了一霎,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两人的守势已经是水银泻地,严密无比,天下间绝对没有人强突而入。 当然,不包括苏留。 原本伤心小箭是从元总管处得来,只有蓄势爆~射,直发直往,杀伤力固然惊人,却并无什么变数,所以要在敌人猝不及防之间开箭才易取得最大效果,此时苏留早先截取了李秋水一道白虹掌力,天子望气术瞬间将其中特质分析出来。 此时的伤心箭诀,却已经融合了太多的不确定性,白虹掌力的变幻气机方位,使得这脱弦一箭如同臂使,目标只有一个的,那就是碧水云墙与惊错飞虹之后的王文清,其间却有无数个方位可以的变化。 苏留长啸一声:“中!” 那一箭竟然当空绕了一道圆弧曲线,玄之又玄,从青碧色水墙的侧位弱处一掠而过。 轰! 青碧色水幕瞬间便出现了一个的恐怖的黑洞。 瞬间穿透。 固若金汤的天海碧潮,瞬间便变作了镜花水月,轰然散开破碎。 王文清痛呼一声,仰面便倒。 箭出人倒,过程在众人的眼里快到了极致,只在苏留长啸声后,王仙师仰面跌倒,但是在局中苦斗的三人来说,这一箭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的漫长。 他果然没有避开这一箭。 苏留藏在水叶巨剑之后的伤心箭一经发射,天涯咫尺之间,便已一箭得手,将王文清手臂射了个对穿,附着其上的黑天劫力如跗骨之蛊,瞬间将他手臂的气海经脉截断,王文清脸色大变,身子暴然急旋,翻滚在地,这时候哪里还有什么仙师姿态,跟丧家之犬没什么区别。 苏留身形轻逸如风,却不知什么时候追了上来,一手揽月,一记快到叫人反应不的手刀,掌劲斩在王文清的手腕上,咔擦清脆声响,腕骨已经应声粉碎断折。 轻松利落,正是看准了王文清轻视露出的那一个极小的破绽。 王文清那原本那清隽的面容,几乎痛苦扭曲变形——这是前所未有的痛苦。 任他有呼风唤雨掌控雷电之能,口灿莲花之才,但是失去了双手,总不能用嘴炮伤敌。 王文清心里骇极,运起全身的劲力,疯狂急掠,手臂无力的垂落,却也管不得了,只要能逃得命在,都是幸事,他心机深沉,便在逃遁之时,双足一摆,在地上一划,将无数落叶挑起,奋足狂奔。 落叶飞花,皆可杀人! 杀怜星自然没什么希望,但是慕容九此时却静静的躺在地上,秀丽的面容恬静美好,双眸紧闭,那长长的睫毛忽地一颤,但是也没能醒转过来。 “这就狗急跳墙了?” 苏留嗤笑一声,白袍一展,人如惊鸿,浮空掠过,擒龙纵鹤劲连~发了两道,一道气劲如柔云一般,将慕容九虚空摄起,揽在了怀里,另外一道劲气正将那落叶暗器控住,往一品堂的人群里一推,乱花急叶以漫天花雨的手法洒落,一花一叶皆都饱含杀机。 一时之间,不知有多少人丧命在这清幽竹叶之下。 王文清正逃出数十丈,却觉得背心一痛,接着双足便自一软,仿佛失去了知觉,骇然滚落当地,撞到一棵巨树之上,树躯晃了一晃,叶子簌簌而落。 “那是什么武功,气机实在恐怖,若是方才取道袭向我,决然也是躲避不开的!” 李秋水在边上尚未加入战团,瞳孔微微一缩,掠过一丝深深的忌惮,她在王文清奔逃之时,也再没有半点战意,只有震骇惊悚,两人合力来战苏留,说来可笑,甚至没有结成合击之势,却被苏留一人摧枯拉朽的击破碾灭。 那蕴含了无边恐怖的一箭,当真叫人伤心绝望的一箭。 李秋水身法一如既往轻逸绝伦,与王文清背道而驰,但是她高看了自己的身法,也低估了苏留的速度,只堪堪比她快上三分。 几乎是天涯咫尺,苏留瞬息掠至,欺身而近,李秋水猝不及防,苏留也并没有杀她的心思,只是虚点几点,指劲连动,点住了李秋水周身十数遭大~xue。 这女人自私自利,心肠歹毒,苏留本不愿留她,但是她身上的我小无相功与沉雄屋里的白虹掌力,都极有可取之处,苏留岂会错过? 李秋水面如土色,疤痕交错的玉~面上越显得狰狞,道:“我既然落在你的手里,也没有什么的好说,要杀便杀了,日后西夏国主必然要为我报仇。” 她心知软语相求苏留是没有半点希望,只想用两国大势来强压苏留。 却不想苏留嗤笑一声,道:“西夏弹丸小国,有何足挂齿,三月之内,我要那皇帝小儿的脑袋,高悬城门,你信是不信?” 李秋水垂首不语,她知道凭着苏留的武功,这天下都大可去得,要刺杀西夏国主,也不算困难,她连最后一张牌也没用,此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慕容九静静的躺在苏留怀里,他侧身冷睨,王文清四肢齐断,还在地上挣扎,而一品堂的高手见得事态紧急,马上悍不畏死的要上前抢回李秋水,他袖子一拂,摄取了无数树叶,气劲迸发,掌劲急推,落叶再度化作了杀敌暗器,连杀了十数人。 这时候,谷外杀声震天。 李秋水眸中浮现一道亮光,心道:难道是援军来了么,来的好快。 正冀望之间,谷外有不知多少步伐轻捷之人掠了进来,正是吞天宫神鹰卫,众人与一品堂的武者杀在一起,几个首领便疾步近前,齐齐跪倒,以剑拄地道:“拜见宫主!” 苏留淡笑着抬了抬手,众人纷纷起身。 这轰然一响,将李秋水最后的希望也彻底浇灭,她再不说话。 其中一个统领模样的人便道:“谷外驻扎的西夏一品堂已经全被覆灭,柳总管正在安排人质,宫主,少林派的玄慈大师身中三掌,经脉焚毁,伤势太重,连薛慕华也无力回天,已然身故。” 他将事情将事情经过讲个清楚,苏留才微微一愣,问李秋水道:“玄慈死了,是你下的手?” 李秋水并不答话,闭目垂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王文清却蓦地放声大笑道:“那老秃驴武功稀松,在贫道手里撑不过三掌,死也便死了。” 他沦做阶下之囚,仍没有做俘虏的觉悟,笑的极其猖狂,突地吐出一大口血,脸色才渐渐灰败,道:“可恨,若不是为你算计,中了你那一记魔功,我怎会输你......” 苏留也不理他,扫了一眼,此时谷中的一品堂武士,已经彻底占据下风,他们的皇妃李秋水失手被擒,极大的打击了他们的士气,有一部分一品堂的武者,甚至转身往深山里便跑,只可惜他们绝跑不了太远,柳随风做事细致,等待他们的只有吞天宫的屠刀。
上千人的血,染红了这擂鼓山。 以杀止叛。 夜尽天明,杀声总算渐渐的平静下来。 王文清神情混乱,貌似癫狂,他这样自负到极致的人,将天下高手都当过棋子,此时沦为阶下之囚,此时不知怎么,突然神志崩溃,神经质一样,一直在默念着一段玄异的口诀。 苏留仔细听了半响,登时觉出不同之处来,晦涩深奥,似乎是一门玄功要诀的一部分,但是此时无论是谁跟王文清说话,他都只视若未闻,自顾自碎碎的念着。 “这货好歹也是宗师一级的高手,还能混到神宗御前仙师的位置,怎么心里这么脆弱?” 寻常逼供,无非是威逼利诱,但当这两种手段都那他没辙的时候,苏留也不客气的使出了第三种手段。 搜魂大~法加上黑天劫力,双管齐下,要将他一身修为全部手段占为己有。 神念一动,王文清身子僵硬的好像变成了一截朽木。 “嗯?神念全然清空,毫不设防,这是怎么回事?” 苏留心思一凝,开始搜寻王文清的记忆,一副诡异的画面开始浮现: 一处恍若仙境的深谷之中,少年道人打扮的王文清站在石屋之外,躬身持礼。 过得半响,石室大门忽地打开,走出来的是一个模样还跟王语嫣有些相似的女子,神情惶惶,接着便是王文清脸色亦是随之大变,奔入石室之内的场景。 石室修在山间,装饰简单古朴,阴凉宜人,石壁上甚至还刻有数门用手指勾画的玄妙武功要诀,指力惊人,深入石壁,转折之处,犹如刀斩一般,内容全是出自道门典籍之中,凌波微步也正在其间。 总的来说,还是逍遥派无崖子的那一路,少了天山一系的折梅手与白虹掌力。只是其中有一篇是讲与天地交感的黄庭内景真解,隐约说到了人体黄庭大道。 “我等当兴教灭僧,仰望清虚,坐修黄庭,只在含气养精,内视神象,养就五气,修成日月星辰云霞之象.......” 洋洋洒洒,足有两百多字,苏留一目十行,顺着王文清的视角,贪婪的将那些武功口诀一一的记在了脑海里,只看一遍,就无时不刻的在心里默诵,只见得冥冥之中,一点灵光不灭,泥丸宫里的黄庭大道陡现光芒。 “修成五行之气,主人身内腑,正与这一套功诀相合,正应了内腑五气,与日月星辰之光相照,如果修得黄庭大成,那也堪称造化,创出这一门武功的人,是真正的天才。” 即使是一见便知道是无上玄功妙道,苏留也抱着辨证的眼光去看待,浑然没有一点兴奋狂喜之情,准备找几个种子选手去试验一下。 此时他也知道,这逍遥子,也未必就是什么好人了,他给自己徒弟王文清下的精神禁制,只要王文清一崩溃便会发作,成为丢失记忆的白~痴。 可惜这个王文清天纵之才,自知此生黄庭无望,无师自通领悟出了这阴阳和合之道,养成了两个绝佳鼎炉,却终没能成功。 苏留在神念之中,走了数遍经书里的内容,突然一怔。 原来此时少年王文清似乎见着了叫人震骇欲亡的情景。 只在石壁的尽头,王文清脑海里的画面,如镜花水月,终究破灭,只剩下这样一副画面。 一个白衫道人,仰首对着石壁,颔下微须,只能看见一个侧脸,眼角余光正幽幽落落的落了过来。 “这人便是逍遥子了?” 苏留心里猜测,却见得那道人似是回身冷睨他一眼,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神秘微笑。 接着。 那个道人的身影,整个人碎作了无上玄光,忽地消失。 苏留心神一震,神魂一荡。比平日犹丰盈了几分的黑天劫力也涌回体内,但是显然比不上王文清记忆给他的震撼。 那是... 破碎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