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说剑与你
苏留抱琴按弦凌空而落,天龙八音终罢,当真是人琴俱忘,此中幽微非知音者不能察也。<〔<( 生受了这天龙八音的天鹰上人不太好受,原本烈血冲腾的暴血大~法使他功力悲伤倍增,却被苏留八音轰散,此时脸色苍白如纸,他忽然觉得与自己相抗的苏留已经与天地相合,无分彼此,人力尚有穷尽数,真力衰竭还要借之天地,又如何能与天地相抗? 他奋力催使了神鹰大九式在空中挪转腾移,恣意狂舞,想要化解这八音之力,但是完全无法做到,体内如一股洪荒巨流在疯狂的暴走涌动,自己体内的真力却渐渐凝滞,血脉逆流倒冲,胸口一痛,仰面便倒。 “原来在你上楼奏响第一弦的时候,我便已经注定要输了。” 天鹰上人在地上翻身站起,慨然长叹,道:“今日是我技不如人,输给了你,你要杀要剐,都只冲着我来吧。“ 天鹰楼众人纷纷潸然动容,叫道:“楼主!” 天鹰上人只是一抬手,众人登时便静了下来,他猛地吐了一大口血,继续道:“天鹰楼其余弟子听令,今日即便是我死了,也不要去向云水剑宫寻仇!” “传我的命令,自此之后,见着了云水剑宫之人,立时退避三舍,谁若不遵,便不再是我天鹰楼的弟子。” 头花白的天鹰上人再也不复原先的雄魁气概,大概也没有人会想到地榜小宗师列名第三十九的天鹰上人会这样干净利落的败在名不见经传的苏留手里。 地榜猖魏一地,便是整个天下之间,都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每一人都有极大的造化机缘在身。 “好,儿子不成器,老子倒是条好汉!” 苏留收掌大笑,随手打出一道真力,浩浩然不可抗拒,将天鹰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相较心机阴沉下手暗算的神鹰公子,他老子天鹰上人倒还算是个磊落光明的人物。 拿得起,放得下,放不下也没有关系。 苏留笑道:“你是个明白人,我也给你说清楚,你儿子神鹰公子联合了神枪会的千劫万劫双枪侯、大雷门五雷轰顶一齐暗算我,结果便死在我的手里,如果你要向我报仇,随时都可以来云水剑宫找我,我等你。” 这天鹰楼顶楼里边,虽然都是天鹰一脉的核心人物,但是毕竟亲疏有别,乍然听闻这个天大的阴谋,哗然色变。 “今日我不杀你,等下一次你我相见之时,我必杀你。” 天鹰上人原以为自己已经必死,却不想苏留竟然放他一命,手指如钩,无端微颤,复杂道:“好,好,好一个孽子!” 他一声长叹,心死如灰,高大的身子好似缩颓了数寸,连背都微微佝偻起来。 此时苏留一道劫力在他的隐脉之中蹿出,倏地消隐不见,苏留心里哂然:胜负成败,并非是所有人都可以看得开的,这天鹰上人遭受了这样的打击,只怕是自此之后再无争雄江湖之心了。 到得冲击大宗师关隘,像云水剑主楚狂人这般断臂身残,固然是十分可能之中只余一线,但是这种心灵中留下了阴影的,更连一分的可能性都没有。 此时,天鹰楼的高手们齐齐站立,脸上的神情可说是复杂至极,或不甘、或恨意、嫉妒、迷茫皆都有之。 苏留高歌而去,天鹰上人委顿独立,有一种英雄迟暮的萧索,天鹰楼几位蠢~蠢~欲~动的高手,便是纵横江湖威名赫赫的“九神禽”,这九人以飞禽为名号,都是天鹰楼核心中的核心,这九人中之一的秃鹫瞧着苏留背影,登时便红了眼珠子,道:“楼主,叫他这般离去,是否太过便宜他了?” 九神禽里的另外一人绿雀接口道:“楼主,不如我们追身上去,动用天鹰部三千精锐弟子,将此人伏杀当地,也算是一了百了,更出了这一口恶气。” 天鹰上人花白的眉毛颤了一颤,道:“你们说的容易,要这三千子弟围杀此人,倒时候不知道要死多少。” “不跟他交手,根本不知道他的可怕之处。这人大势已成,就是是三千子弟齐出,加上你们九人,只怕也拦不住他,还要给他死伤不知道多少。” “今日的江湖,已经是他的了。” “等着吧,接下来便轮着神枪会与大雷门了!” 夕阳西下,红光点点。 云水剑宫那张扬月白纱幔的车驾已经迤逦而去,风尘滚滚之中,形如烟云恍然一梦。 天鹰楼这一块鎏金雕漆朱红牌匾,却好似黯淡了下去... ....... 猖魏一地,司州。 是神枪会的司州。 神枪会在司州势力如日中天,并不比天鹰楼在平阳城稍弱。 悬月酒楼。 这间酒楼也是司州生意最好的酒楼,上至王侯公子,下至贩夫走卒,都极钟情于这里的明月清酒。 别家的好酒,总失之过重,但是悬月楼的明月清酒却是世间如此一份,其味腴而不腻,烈且香醇,恰似明月高悬额前,内腑如月光浮抚,叫人感受到的只有清凉甜美,洗去尘俗,而无半点烦躁,可说是色香味三者俱全。 此时,一个玄衣马尾少女就坐在酒楼最高一层,身边放着长枪,面色冷凝如月。 面前几样小菜动也未动,只有一壶酒。 她正举杯畷饮的时候,似乎听见了什么,动作忽地一顿。 人都要吃饭,所以酒楼里一向是三教九流无所不容之地,也是江湖上消息最灵通的地方,楼下有人正激烈的讨论: “近日轰传江湖的事情,不知道大家听说了没有?” “莫不是云水剑宫的新任宫主一举踏平天鹰楼之事么?” “正是,昔年天鹰楼鹰踞平阳城,俯啸天地,多么不可一世,天鹰上人也是称雄地榜,又号‘鹰扬天地独此骏’,三日之前,已经给云水剑宫的宫主单人独剑踏破山门了。” “据传闻,天鹰上人经此一战,被云水剑宫的宫主伤了根本元气,以后怕再没有争雄的心思了。” “看样子,这个云水剑宫的新任剑主是要拿三大宗门势力开刀了。” “我有可靠的此时的神枪会已经请来了强援对付剑君,大雷门也有动作,请出了门内不世出的老怪物。” 马尾少女若有所思的浅饮了一口,纤手摩挲着桌上的那一杆雕纹了玄奥古篆的长枪枪身。 看热闹的从来不嫌事大,只怕是事情太小太无趣,以至于没有热闹可看,楼下议论之声,已经渐渐趋于兴奋热烈:“阁下说的是威震江湖的南北双雷神吧,没想到,连南北雷神都被请回来了!” “什么,此话当真?” “这还有假,南雷神雷仲,北雷神张孝友,双子齐星并列地榜,雷音震荡,可是天下第一流的人物。” “可有好戏看了......” 在众人还在热烈的猜测后事如何的时候,那个扎着马尾的少女轻轻的放下了酒杯,提~枪,斜背在了背后,然后起身下楼。 如果有人注意到她,一定会现这个女子除去了清冷好看之外,身形亦是窈窕婀娜,双足修长,但是她每走一步,却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三尺的距离,绝对的标准,不多一寸,也不少分毫。 这样的控制力,简直是骇人听闻。 等到整座楼的人惊艳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的时候,她依旧清冷如月,目光直视自己前路,不为所动。 背后长枪红缨轻轻扬起,马尾也在一跳一跳。 ...... 车轮滚滚而动,卷起风尘三千。 马车在官道上疾驰,车厢之内,别无余人,只有苏留与林兮两人。 自天鹰楼一会天鹰上人之后,又过了数日,苏留也没有施展轻功赶路,只坐在云水剑宫宫主的车驾之中,经由平阳城一路到了地处猖魏中部位置的司州。 行路之间才渐渐的得闻:神枪会是司州本地大族,会长复姓上官,单名一个鼎字,上官一族在猖魏司州经营已久,势力极大,神枪会中的弟子是千万,天资神骏者也不在少数。
“是上官么?” 苏留喃喃道,他不由自主的想起来吞云从龙飞神枪,只在先天之下,便隐隐的见着峥嵘,力斗黄泉密教的先天高手,同样都是复姓上官,但是说起上官大师姐的来历,却十分神秘,苏留不是八卦之人,也没有刻意打听,只是凭着印象,上官大师姐比起千劫万劫枪侯,虽然内力可能还有差距,但是吞云从龙飞神枪比起千劫万劫的连环纵横枪道,可说是各有千秋。 不过,眼下也无须多想,神枪会的总坛设在司州沛郡,不一日便可到了。 车厢内的林兮手里捧着这一册厚实的古卷,小心翼翼的翻看,不时的吐吐舌头,一副用心钻研但是蹙眉愁的的样子,终于道:“剑君,这云水剑典太过晦涩玄奥,我看不太懂。” 苏留当然明白她的处境,不过既然领会了楚狂人的意思,也就收下了这个弟子,更打算好好的打磨雕琢这一块璞玉,总须花费不少心思。 从前她哪里有资格参看云水剑宫的高深秘籍,一身所学,都只是剑宫的基础武功,还是东拼西凑学来的,并不系统,此时苏留给她本门最高的绝学,她固然是欣喜雀跃,但是更多的却是一种乞丐忽然之间猝得万金,不知如何挥霍消费的感觉。 苏留睁开双眼,见她愁容,淡笑道:“云水剑宫以剑立道,门内一十三剑峰,便有一十三种不同的高深剑法,在参悟这一十三种剑法变化之后,直指本心,才能参悟云水洗心剑精微妙旨,总离不开这个剑字,你明白的么。” 林兮似懂非懂,垂黯然道:“弟子资质愚钝,看了三日,只觉得一十三种剑路都极是精深,至今都没有什么心得。” 苏留轻笑道:“这也怪不得你,若给你看了三日,就参悟透了,那岂不是羞杀剑宫一十三剑君么,过一个月便能横扫天榜了?你如今要做的事情便是扎稳根基,如此日后修炼才可以事半功倍。” 苏留自己是过来人,才知道根基深厚的好处,天道酬勤,在后天之时,越是抛却诸般杂念沉心武道,花费越多时间打磨自己的内力,便越能使得自己的根基稳重,到了先天之上的境界,才能如鱼得水。 诸般际遇,都是锦上添花,只有永远保持一颗勇猛精进的向上之心,才是根本。 其实若非如此,哪有今日之苏留。 林兮俏面一红,道:“弟子的天资如何能跟一十三位剑君相提并论。” 苏留道:“你何必妄自菲薄,我选你做我门下的弟子,自然有我的道理。我问你,你心里所想的剑道,是怎么样的。” 林兮迟疑半响,才道:“我,我只是一五一十的照练本门剑法,至于心里的剑道......” 她目中绽放出了奇异的光亮,喃喃道:“或许跟云水剑主一样,挥剑云水间,不惭天上仙。”她或许觉得自己话说的大了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又接了一句,道:“不过我也只敢想想而已。” 其实她生性坚韧,资质也算是上乘,确实是个好苗子。要不然也不会自己修至后天第七层境界,只不过惯遭了冷眼,对她的自信心严重的打击。 这也是环境造就了性格,要想她能挥出自己的潜力,那也简单,加强自己的自信便可。 苏留指了指她手里捧着的厚重古册,淡笑道:“挥剑云水间,不惭天上仙,你如果能将这一部云水剑典悟彻,未必不能达到昔日剑主的境界。” 当下苏留拂袖弹指作剑,便用云水剑典里的剑法,只是指剑,却能剑剑得个中神意,使过了青莲剑术之后,又是黑莲剑经,车厢内似有一朵朵诡艳的黑莲在苏留的指尖绽放,之后白水剑经等等,剑法招式全无破绽,一如剑典之上的标准。 林兮看的入神,便闷闷的坐在那里,若有所思,双手如剑绞动,一路却也不说话。 只听得嘎然声响,车驾倏地停了下来。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