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这是一间安静又简陋的客栈,唯有一张桌子并一把长凳和一张床。【】而唐无泽就端坐于那并不柔软的床铺上,任由薛西斯处理他身上那根尚未拔去的箭矢。 想不到唐无泽的师弟竟然毫不留情,那支箭刺入唐无泽后背足有两寸深,简直心狠手辣。若是薛西斯自己受了这样重的伤,除了疼痛之外他倒也不会觉得如何难过。可受伤的人却是唐无泽,他恨不得捧在手心仔细呵护连一根头发丝都不愿伤到的心上人,于是薛西斯此时倒有些犹豫起来。 薛西斯先是闭了闭眼,这才索性一咬牙拔出了那支箭。刹那间鲜血四溅莫名惨烈,可他掌下唐无泽的脊背却并未颤抖分毫。 “无泽,你不要紧吧?”薛西斯不由凑近了去看那唐门杀手的眼睛,但唐无泽那双眼睛中却全无神采无比漠然,竟没有一丝光亮。这唐门杀手,仿佛在那一瞬间将所有光彩与火热都燃烧殆尽,似燃烧殆尽的灰烬。 心如死灰。薛西斯莫名想到了这个词语,也许对此时的唐无泽而言,他已经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理会。 好,当真好。这唐门杀手将水搅得乱了浊了,现在却想抽手离开,倒以为真有事情那般简单么?薛西斯立刻在心里冷笑起来,他刚刚那些心疼黯然与愧疚的情绪消失得一干二净,一股无名之火瞬间而起,极快地蔓延开来。 也罢,唐无泽此时终究受了伤,他不必急于一时。最终薛西斯还是强心压下了怒火,他又一次故作漫不经心地说:“还好那箭上没有毒,要不我们现在就只能去找你那位小师弟讨解药了,那该多麻烦。这件事却是无泽你干得不地道,那两人情投意合甜甜蜜蜜,你又何必非要拆散他们俩……” 即便薛西斯明知唐无泽出手的原因并不是那浅薄又荒谬的理由,但他此时只能装傻般询问这唐门杀手的真心。想他薛西斯一向独来独往自由又不受拘束,现在居然连问一句话都要小心翼翼加倍小心,这简直太好笑了。 唐无泽却直截了当地答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不想说。” 刹那间,薛西斯再也按耐不住。他抬手死死地紧紧地箍住了那唐门杀手的下颔,让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你信不过我,还是不想说?都过了这么久,你居然还信不过我。” “松手。”唐无泽微微皱了皱眉冷声道。随后他竟直接去掰那明教刺客的手指,但终究薛西斯的力气比他大上一些,唐无泽费了好大劲才挣脱开来。 “你究竟当我是什么?”那明教刺客忽然轻声问,他的语气仍同以前一般暧昧又缱绻,可唐无泽却听出几分危险的意味来。他差点忘了,这波斯人也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唐无泽虽然时时警惕,却依旧险些忘了这一点。 “你究竟把我当做什么?”薛西斯又重复了一次,“一个痴痴爱慕着你的傻瓜,一个死皮赖脸非要跟在你身边的无赖,还是一个你避之不及甩都甩不掉的同伴?” 听了这话,唐无泽不由侧头去看薛西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薛西斯,以往这明教刺客总是一副懒洋洋又游刃有余的模样,那双绿眼睛也一直璀璨又明亮,恍如两颗色泽绮丽的猫眼石。但此时那双绿眸却光芒深暗,似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凶猛又危险。 很好,大概这明教刺客终于腻了厌倦了。想必今日闹翻之后,这人也就同他分道扬镳再无交情,倒也没什么不好。唐无泽睫毛低垂,盖住了眸中那一丝黯然,淡淡地说:“都对,我一直觉得你很黏人。” “我黏人,你那位师弟媳妇却要好得多吧?”薛西斯轻声细语道,他竟又一次扳正了唐无泽的脸,修长手指轻轻抚着唐无泽的脸颊,字字诛心,“可惜,那人的心早就被你师弟摘走了,哪怕你用尽各种方法也全然没用。” “你不懂,根本不懂。”唐无泽平静地说,“可我却不想说,这世间没一个人能逼我回答我不想说的问题,无论谁都不行。” 薛西斯听了这冷情至极的话,却忽然唇角微扬笑了起来,“真好啊,你对我还像以前一般绝情决意。若是从前,我也并非不能忍。可今日我却知道你原来竟是有心的,你也并不是一个毫无弱点的人。但为何你这颗心,却并不肯交给我呢?” “唐无泽,你以为我在你面前从不会伤心从不会丧气从不会难过么?”薛西斯的声音忽然变得冷如冰雪,“我也是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你狠狠将我的心摔在地上,我也会伤心也会丧气也会发怒啊” 随后压上来的,却是那明教刺客的脸。他强硬又蛮横地啃咬着唐无泽的嘴唇,即便唐无泽狠狠咬了他一下他也并未松口。最后分开时,薛西斯却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他的嘴唇被鲜血所染,有种诡异的妖艳。 “真好,我就知道你会咬我。”薛西斯又笑了,他的眼睛亮得惊人,“我今日就细细数着,你能咬我多少下。一下一下,我都死死记在心里绝不会忘。” 而后薛西斯竟直接将唐无泽推倒在床上,不管不顾地开始顺着他的脖颈一路向下啃咬。唐无泽先是白了白脸,却并未反抗。他只是轻轻皱了皱眉,表情平淡。 那道伤口并未上伤药,这么一来怕是会更严重一些,倒不知多长时间才能痊愈。唐无泽先是不着边际地想着一些事情,随后他的左手却轻轻地搭在了薛西斯的喉结上,冷声道:“你莫不是疯了么?” 一枚颜色深蓝的毒蒺藜,就扣在唐无泽指间,此时距离薛西斯的脖颈仅有一分之差。之要唐无泽稍稍用力,薛西斯这条性命就会交代在他手中。 “为了你我早就疯了。”薛西斯轻声说,“我说过,我这条命是你的。” 他竟主动迎着那毒蒺藜的方向凑上去,唐无泽并未收手,于是薛西斯便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 那毒药见效极快,不过短短一瞬薛西斯就呼吸不畅视线模糊。他只能听见那唐门杀手冷而无情的声音传来,但他却看不见那唐门杀手的脸。 “我先前劝你不要同我耗费时间,说的全是真心话。现在你又自己后悔了,倒想同我讨要以前那笔债务,我却根本没有东西还你。”唐无泽漠然地说,“若是我以前碰上你这种人,也许会好一些吧。可你终究什么都不懂,你什么都不明白。” 即便到了此时,薛西斯依旧在微笑。他不管不顾地向前伸手,触到了那唐门杀手温热的脸颊,恨恨地说:“你不告诉我我怎么明白?你心中满满的全是那个人,并未给我留下一丝余地,我又怎么赢得了他” “随便你怎么想,同样的话我懒得说第二次。”唐无泽却轻轻摇了摇头,“你这么待我我终究有些愧疚,我只求你把我当做一个陌生人。从今日起,你我恩断义绝分道扬镳,最好永无再见之时。” “情是淬毒的尖刀,爱是断肠的毒药,现在我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能说出这话的人,想必也是个伤心人吧。”薛西斯喃喃自语道,“如你所愿,从今以后我不再粘着你。只希望你平日早些睡觉,不要熬夜。也不要为了一些银子,接下一些十分危险的任务。再多的银子,也比不上你自己的一条性命。” 唐无泽的手忽然颤了颤,他以为薛西斯会愤懑不平会无比翻脸不认人,可他万万没想到薛西斯竟会和他说这些话。原来这波斯人,当真将他放在心尖上。只是这既然是唐无泽想要的结果,他又何必犹豫不决? 他一向是个没有自由的人,即便这世间繁华热闹情爱如潮,却也与他没有半分关系。他一直冷眼旁观众生沉沦爱恨情仇之中不能自拔,目光嘲讽又淡漠。可唐无泽却想不到,有朝一日他要与这芸芸众生一般,将恨意死死铭刻在心头,永远不得解脱。这可是报应么? 唐无泽将解药放在了薛西斯掌心,那唐门杀手的指尖是冷而凉的,薛西斯努力攥了攥那冰凉的手指,只是他的手终究无力地垂下了。 “希望你以后能碰上一个比我好得多的人。”那唐门杀手最后只是扔下一句话,就干脆利落地消失了。 薛西斯知道,此后他再也找不到唐无泽这个人。他颓然地攥紧了拳头,终究还是将那枚解药送入口中。他赌气般狠狠含着那枚药丸不肯咽下,又是较劲又是逞强。这药丸真苦啊,就像他的心,那些中原人就是愿意弄这些并不好吃的解药。可不知为何,最后薛西斯却也能觉察出一丝淡而又淡的甜味。 真狠心啊,就连最后也不给他留个念想。薛西斯躺在床上斜斜凝望着窗外,远处蓝天之上却有一只白鸟冲入云霄,姿态优雅而淡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