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问询和方向(一)
“死者在墓xue,听见喜悦的呢喃;” “然后人们低语,就连飞鸟都开始赞颂;” “于是太阳不再露面;” “虫豸也能发光;” “你听我说;” “嘘——” “金黄的海下埋藏腐烂;” “财富从尸体之中生长;” “嘘——” “亲爱的,” “那就是所有;” “嘘——” “你听他说的,” “那就是全部;” 卓尔卡家就在一旁,凡匹利欧因为密斯克布索罗大学有需要他前去处理的事宜,在一大早就赶去了学校。 正因为如此,卓尔卡家中并没有人。 在诱导法尔忒妮将门窗锁好、躺回少女柔软馨香的床榻后,明参手中捧着自己那本怪异厚重的本子,不知道在写着什么。 过了一会,他合起本子,脸上变得苍白几分。 “咳咳......” 艰难而反常的咳嗽几下,少年将视线放在窗外的树的荫庇。 下一瞬间,他就好像被烧化的蜡一样,化作一滩融入阴影的缥缈。 甚至都没有超过一秒钟,明参就出现在了他刚刚所注视、被树荫所遮挡的‘阴影’处。 当当当。 手中拐杖轻轻敲击铺着石板的路面,能感受到克乍索上空的太阳光正逐渐变得强烈,湿热的空气逐渐充盈这片曾经古老的年轻的大地。 明参打了个哈欠。 太阳光真的很容易让人困倦,但困倦并不一定能带来深蜜且悠久的眠。 一团仿佛漆黑色粘稠浆糊的恶心半液体脓污从窗户的缝隙中溢出,隐秘而诡异。 它的速度很快,几乎只是短短十几秒就完全从狭窄的窗户缝隙中脱出,噗啪一声掉到地上,然后凝结成了一只鹦鹉的样子。 菲煽动和体型不符合的、大得有些吓人的翅膀,跃到了明参的肩头,梳理自己那顺滑油亮的羽毛。 “大诗人,麻烦你下次‘梭跃’的时候开口提醒一下可以吗——你知不知道一个大活人突然在眼前消失是件很恐怖的事情——嘎!” “聒噪。” 明参瞥了一眼正不满忿恼的漆黑色鹦鹉,淡淡开口。 菲默默注视了明参一会,突然开口。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指的是什么,小鸟?” “哦哦哦,伙计,咱们都搭档这么久了,可别装傻——我可不记得你是个热心善良的家伙,要知道,你曾经和我一起做过那些.......” 它说到这故意停顿了一下,但那种语气和表情毫无掩饰的表明了,明参曾经与它参与过某些不太光彩、甚至可以说是有些邪恶的事。 “构衔,知道么,小鸟,构衔,构衔。” 明参用拐杖轻轻敲打地面——此时的他已经到大街上,低声对肩上的鹦鹉诉说——太阳光直直打下,却让他的身形更加接近于迷幻的介质。 “你怀疑,自己被卷入了......额.......‘构衔’?” 菲是清楚这个单词的意思的。古老且音调怪奇的单词甚至连它都很难发出。 明参点了点头,然后脸上出现了平常的他绝对不会出现的表情。 那是厌恶、恼怒,却又在试图冷静,压抑那开始有些控制不住的反感才会出现的表情。 “我讨厌被‘安排’,不管是刻意,是巧合,”他低声嘟囔,皮革手套下握着拐杖的手攥得愈发的紧绷,“.....不管是什么东西。” “额,哇哦,没错,嗯........所以呢?” “......知道么,菲,” 忽略蠢笨禽类的敷衍,明参一边走一边开口,帽子上的半透明黑色立方随着步伐摇摆,“当我处在法尔忒妮那个年纪的时候,我每天从早到晚,最希望的事就是第二天能被一辆车给撞死,或者因为突发脑溢血死在自己的床上。” “嘎哈,大诗人,除非是速度极快,不然马车最多只能把人撞伤,更何况是你——而且市区的马车不能开太快,嘎,不过,如果你说的是布王莉得毕斯堡那里新研发的蒸汽汽车的话,那就不一定了。至于疾病,哦呵呵,要知道你可是.......” “......我不该和你说这个......” 明参打断了仿佛要开始喋喋不休的蠢蛋,伸手摸了摸菲的脑袋,后者似乎很享受,蹭了蹭带着皮革手套的少年的手。 “好吧,我想表达的意思是,法尔忒妮似乎拥有我不曾拥有的‘特质’.......等等,为什么要在这时候提到她,这不是重点......” “需要给你时间调整一下状态么,明参?” 菲扭动自己灵活的小脑壳,浓墨染的眼睛看着明参。 “咳咳,”少年清了清自己的嗓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我不希望卓尔卡一家卷入任何超自然事件,毕竟按照人类的眼光来看,我算是‘亏欠’于他们,擅自利用了他们的,否则他们很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见到‘那些’东西。” “而调查失踪.......正如你所说的,我怀疑我正在被卷入一次‘构衔’,但不知道主体是谁——那个‘巡警’?那个‘窥视者’?又或者是我自己?毕竟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你知道的,普通人或许还有机会,但身为‘异人’,只要卷入‘构衔’就难以脱身,因此不如顺着规律,看看能发现些什么。” “所以你把那个小丫头和这一次事件的‘联系’给‘剔删’了,” 菲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犀利:“你在害怕——你不知道这会对你自己造成什么后果吗——你知道,你肯定知道——你这个该死的混蛋!” 明参没有否认。 他扭过头,直视鹦鹉的眼睛开口道:“对,我在害怕。” 他顿了顿,“我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情绪了——以后很可能也不会有——至少现在,不要揭穿我,小鸟。” “你知道这种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很容易让人摸不着头脑吗?说实话,如果这段对话在一本书中出现,那么一定会被读者给骂惨了的。” 少年没有回答菲。 他有些烦躁的抓了一把头发,指缝之中那些长短参差不齐的掉发化作一枚枚rou眼难以窥见的、细不可瞥的黑色立方凝聚,又重新汇入自己的掌心——透过了皮革手套——反感。 “不要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了,菲,”他攥紧手心,眼中黑色愈发浓郁而阴鸷:“走吧,那两个呆蠢的笨蛋还在等着我们。” 菲还想说些什么,但他看着明参的表情,只能把自己习惯性的喋喋不休重新咽回自己那泥泞般蠕动、没有内脏的腹腔之中。 多久没看到明参露出这种表情了.......他果然很痛恨这种被‘掌握’的‘安排’——不单单是构衔——嘎。 “乌鸦,小鸟,在这里设置一些乌鸦。” 明参突然开口。他看向不远处一栋栋灰扑扑的建筑,失去了大青松街的光彩,瓦萨尔斯的阴暗仿佛充斥厚重的霾。 扑棱棱。 附近的屋顶渐渐落满了不详而邪恶的小精灵,他们放肆的用尖利的喙和锐利的爪驱逐其他在天空翱翔的鸟类,凌乱的碎羽撒落。
“伟大的伦啊,”有虔诚的信徒路过,和同伴发出惊呼,“这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乌鸦——我是说,天哪,这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他们急忙压下帽子,仓促的赶往附近的教堂——那盘踞该死脏秽呵,谎言和邪恶编制出的网——伟大的伦啊......伦! “啊——啊啊——啊——啊啊——” 尖锐干燥的叫声以一种难以形容的频率在恩德拉区的房顶演奏。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无视路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少年径直走向一家咖啡厅。 叮铃铃。 推开咖啡厅的门,塔楼的蠢蛋果然乖乖的待着这里。 “一杯博古特咖啡,请配上方糖,谢谢。” 明参坐到纳克萨的对面,脱下礼帽挂在菲的脑袋上,对立在一旁的服务员开口。 “好的。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么?” 服务生——不是侍者——笑着应和着。 “不,就这样.......啊,这位先生付钱。” 微微躬身,没有化妆、脸上有着些许雀斑的女孩笑着点了点头,看向纳克萨和泽彼思:“几位还有什么需要?” 并没有专门指出具体的数字‘二’,而是用了一个概括的‘几位’,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显得难堪,在这种咖啡厅里,也算得上是合格的了。 “和他一样就好,”相比于总是挂着一张臭脸的泽彼思先生,我们亲爱的贵族少爷纳克萨显然更适合和服务生小姐交流,“麻烦你了。” 和煦的笑容搭配那一头金灿灿的发丝,让纳克萨少爷看上去就像是一朵可爱的、孩子涂鸦绘本上才会出现的小太阳。女孩似乎红了脸,算不上好看的眼睛眯了起来。 “好的,先生。” 尽可能的用脆生天真的可爱语气回答,服务生转去前台,吩咐尊贵而优雅的咖啡师先生去准备香醇浓厚的博古特咖啡。 “你把那个女孩怎么了?” 颇具有正义感、勇敢优秀的年轻人——泽彼思.洛瑟——在服务生离开后开口,十分直截的询问。 “关你什么事?” 随意搪塞了一下严肃憋屈的傻子,明参的一双漆黑色的眼瞳注视纳克萨深灰色的眼眸。 “与第一次见面时相比,你似乎缺乏了一些自信。” 当初那个无论言行还是举止,就连微表情都是那么自信从容的贵族,此时在自己的面前表现得有些拘谨而胆怯,很难想象对自己怀揣这种心绪的人刚刚敢对自己拔枪——真是一个负责顶好、尽职爱岗的可爱先生——蠢蛋。 金发的青年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对面的少年并不想给他这个机会。 “说说吧,”明参淡淡开口,“无论是你还是那边那个不高兴先生都可以,告诉我事件的起因经过,还有你们刚刚从锡比莱那里获得的信息。” 纳克萨和泽彼思对视了一眼,后者极其不情愿的把那份报告拿出、放到了桌上。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们清楚这些?” 泽彼思看向明参,虽说有些勇气缺乏,但这种情况下还敢发问本身就是有着勇气和没脑子的标准表现。 明参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地瞥了泽彼思一眼,这令他在算不上寒冷的室内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刺骨的惊悚从脖颈蔓延脊柱伸展。 菲此时已经把明参的帽子倒过来,它踏立在帽子里,蜷缩起来,像极了一只安眠的小猫咪——说一句,伙计们,帽子现在在桌上——真是古怪。 似乎是为了缓解逐渐紧张的气氛,纳克萨轻轻的咳了一声——这似乎是被桑铎所影响的——他压低了声音:“请让我来说明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