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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失踪(二)

    半小时后,恩德拉区。

    明参跟在法尔忒妮身后,他肩膀上立着漆黑色的鹦鹉菲,手里把握着银辉色拐杖,杖首和杖身呈现明显的Γ形,在太阳光公平慷慨的恩惠下显得熠熠生辉。

    “从刚刚我就想说,”少女突然开口,似乎有些好奇,“你每天都吃这么贵的早餐么?”

    明参抚摸着拐杖的杖首,压下头顶黑绸礼帽的帽檐——上面用绕线固定着一枚似乎是玻璃制的半透明黑色立方体——墨色手套隐约显示出奢华自然的皮革的纹路,掩盖了在右手食指上佩戴的漆黑象牙塔。

    他的另一只手中捧着自己那有着铜制头足类蜷须和器官的漆黑书皮的笔记,上面记录他时不时从脑海中冒出的、带着奇异韵味的诗句。

    但还有一些,是从旖旎离奇的怪异世界中捕捉、掺杂诡谲莫名语焉不详的只言片语,那种撕裂一般的、摧残割扯、蕴含恐怖与亵渎,大部分都是只需一瞥就仿佛能听见诡异莫名的腔调在耳边低声呢喃。

    虽然很少,但真实存在。

    不过明参似乎不受影响。

    他合上笔记,看向少女,开口。

    “其实也没有多少钱。你知道的,我有在做一些小委托,比如帮忙辅导孩子了解历史,或是指导他们认单词、写文章——大青松街的贵族很乐意花一笔钱去邀请一位密斯克布索罗大学的学生,而且他们都很阔绰大方。”

    少年似乎是再说一件十分平常的小事,但这种态度仿佛令少女不满的颦眉开口。

    “即使是那样,一个早上就消费掉快五枚金瓦伦也是不行的哦?”

    “而且我认为,明参你需要一个人监督你的开销花费才行哦?爸爸经常和我说,花钱不可以没有节制。”

    明参和菲对视了一眼,他能清楚的看见那只该死的禽类眼中的戏谑。

    “我认为你说的很有道理,亲爱的卓尔卡小姐,我会聘请优秀聪明的蠢笨禽类,讨人喜欢的聒噪嘎嘎混蛋作为我的财经管理顾问,酬薪嘛——你喜欢熏猪rou粒么,小鸟?”

    “嘎!”

    明显带着愉悦与得意的呕哑叫声响起,尽管有些难听,干枯得令人头皮发麻,但并不妨碍漆黑色的鹦鹉传递出自己毫无克制的喜悦情绪。

    “这样啊,你更喜欢烤rou排,我会记住的。”

    “.......菲,你变心了,他可是一直在叫你蠢鸟的哦?”

    “嘎——嘎哦嘎哦,变心,变心——”

    十分符合能说出人类语言的鸟类的单词模仿啊,菲,装傻真是一门深奥的学问啊,而你已经成功,似乎是因为你真的有些蠢——大诗人,我认为你的形容十分不恰当——或许吧,不过你由内而外都气质都表明了我的判断没有偏差——你到底是从哪里得出这种结论的——观察,小鸟,一点小小的观察,很显然,你的观察不够充分——嘎。

    “手还疼么?”

    明参看向法尔忒妮绑着绷带的手,虽说包扎得不成样子,但好歹做过一些还算正解的处理,因此倒没有血污渍出。

    这算是比较正规的包扎,毕竟瓦萨尔斯并没有方便处理外伤的粘性药贴,在棉花上涂抹药物然后用绷带绑上已经是十分应急的处理了。

    “好痛,这辈子都不能动了——你要负责哦?”

    “你刚刚是怎么拿勺子吃饭的?”

    “狠心。”

    明参耸了耸肩。他微微按压自己的侧额,只觉得隐隐有头疼在刺激自己的神经。

    “说起来,你为什么要在自己买的标本里面藏刀片?”

    少女这一次是明显带着疑惑。她实在很难想通有人会在自己房间的收藏品上藏刀片。

    明参收藏的标本都是一些哺乳类,诸如有着长毛的力克比思迷你狼,卡斯大地鼠之类,毛发的保养做得十分完美,油滑顺亮。

    而明参就是在这些标本上藏了一片片小刀片,隐匿在一簇簇毛绒绒之中。

    法尔忒妮本来只是想拿起来,试图看看少年那张和自己一样总是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惊慌的表情,她会用很轻的力道,十分温柔的拿起放下,有把握绝对不会伤害到那些标本。

    但指尖传来的刺痛让她吓了一跳。

    自己的父亲——凡匹利欧.卓尔卡——在瓦萨尔斯也是有声望的学者。曾经有过一些想通过结交教授来显得自己很有文化的贵族们给自己的父亲送来一些标本做为收藏。

    法尔忒妮是了解过的,知道它们的身价能用亮晶晶、讨人喜欢的可爱昂贵的金瓦伦来计量,这绝对不是明参所说的,做一些小活计就能消费得起的。

    不过每个人都有一些小秘密,不是么?

    “为了防止菲去啃那些标本,”明参面色不变的撒谎,丝毫不担心会被揭穿,“你知道的,只有受到过教训,这只蠢笨呆滞的禽类才会明白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

    事实上,明参曾经和菲说过,他很讨厌自己的藏品被其他人胡乱触碰。为了预备给那些人一点小小的、却能印象深刻的教训,他就在上面绕上了一些刀片——精致打磨,保证锐利,即使拿来抹脖子也算得上是一流——明参甚至打算在上面附加了一些小小的、却能致人性命的诅咒。

    只是没想到,第一个牺牲者居然是法尔忒妮——我敢打赌,伙计们,明参回去一定会把这些刀片给慢慢拆下来的。

    什么,你说这种事情不道德?伙计,你可真是个善良可爱、前途光明是好心人——呵。

    “嘎?”

    “哦,听说做标本都要浸泡......嗯呐,毒药来着?好像是可以防止被虫子蛀。”

    “把内脏掏出来后浸泡药物,为了防止虫子和细菌还要浸泡从砒石里升华得到的砒霜,用铁丝搭构出形体后再将毛皮铺上去——差不多就是这样。”

    明参点点头,然后停住了脚步:“我们应该到了吧?”

    街角通道的行人渐渐增加,有些喧闹的市井气息迎面而来,这不单单表示着大部分人上班时间的到来,还表示明参已经到了还算繁华的地段。

    凡匹利欧.卓尔卡的住所就在这,而约翰.莱比锡是卓尔卡家的邻居,自然也应该住在这附近。

    在旁边立着一栋与周围显得格格不入的整洁、干净的建筑,那是卓尔卡家所住的、由密斯克布索罗大学发配给拥有教授学位的教职员的住所——一栋拥有独立庭院的房子——哈,真是阔绰大方、让人羡慕,不是么?

    “喏,就在那里,”法尔忒妮指向一处明显和周遭环境更加融洽相符的楼房,灰扑扑、有些脏兮兮的墙体,斑驳布满岁月划痕的玻璃和转轴发锈的大门,甚至连栽种在旁的树都十分应景的几近枯死,“约翰叔叔和小莎拉就住在这里面。”

    她一边说着一边扭过头,正好看到明参正在止不住的揉着眼睛,似乎有些慌张,就好像在掩盖着什么一样。

    “......明参?”

    “没事,眼睛突然进了沙子。”

    少年的手巧妙挡住了女孩的视线,使得她看不见自己眼眶周围和玻璃体中正在消散的漆黑色或粗或细、扭曲的血管。

    通灵视觉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里或许曾经出现过特性、怪物甚至是凶灵,但绝对不是最近——当然,这仅仅是粗略的看了一眼,如果细致观察的话,也可能会发现一点什么。

    不过这种地方的‘联系’并不少,或许自己有所疏漏也说不定,毕竟那些错综复杂、旖旎暧昧的纠缠就像万花筒般支离破碎,除非是极其熟练或灵性达到一定高度者,否则实在很难分辨其中种种。

    “唔......”

    突然感受到的微小气流令明参的意识重新回到现实。他好像突然打了个寒颤,不着痕迹的轻轻挪开贴近的少女的脸颊,软乎乎的触感透过手套传达到了手掌掌面。

    “我.........你干嘛?”

    “帮你吹吹......呼呼。”

    明参毫不犹豫的抓起肩膀上正在偷笑的菲,将它推到法尔忒妮的怀中——嘎嘎嘎?!你干什么——闭嘴——哦哦,我懂了——你想死么,你这只褦襶的蠢货?

    女孩接住了漆黑色的大鹦鹉。

    “怎么了?”

    有些倾斜的脑袋,一双深灰色的眼睛注视少年的脸。

    “咳咳,先进去看看,”明参说着,伸手让女孩怀中的鹦鹉重新立到手上,“我们先去问问,小莎拉一般会去哪里——别叼我的衣角,蠢鸟。”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和女孩走到了大门口。

    并不算是富人区,甚至都说不上一般水平的居民楼,因此出入的人们并不需要登记,只需要在适当时候避开刻薄的房东,无论是谁都可以很方便的进去。

    住户大多是工人,这个时间段早已奔往工厂,周围仍然在活跃的只有那些没去济慈院的流浪汉和充满活力、吵吵闹闹的,对于未来充满期望的,没有去学校读书的孩子们了。

    这种老式的居民楼显然已经经历过一段不算太短的时间,大门的不满了生锈和一些湿滑的苔藓类,表面偷着崎岖不平、油腻得令人反感的光。

    明参不由得想起,他曾经也见过这种令人作呕反感的油腻的铁的晕泽,好比是乌黑色坟墓里冰冷孤寂的棺材,潮湿发霉的泥土和阴森甜腻的尸臭,或许如今仍然——静得可怕——寂静无声。

    摇了摇头,不知为何今天有些心思不在的明参和法尔忒妮一起走入居民楼,但很快便止步,因为面前有人挡住了道路。

    对方很明显是刚刚出来,其中一个手中还捧着一叠白得发惨的纸页,上面打着订孔固定,似乎是某种笔记。

    对方自然也看到了迎面走来的二人,他们停下脚步。

    映入少年眼中的,是两枚白得刺眼、反感的,拥有那该死等腰三角的,纯白而洁净的塔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