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袖”是一种刀意,或者是一种刀气,自左右腋下发出,化解了这突然出现的两名敌人的刀枪一击。 “好刀!”高瘦而倨傲的年轻人慨然叹道,他手里的红缨链子枪,用尽了十二个繁复变化,才化解了“青衫袖”骤然一击。 “果然……果然……好刀!”另一个面容清秀的年轻人喘息着叹息道。同样是用刀,他隐藏在袖子中的短刀,猥琐而诡谲,绝对无法跟辰源堂堂正正的“青衫袖”,相提并论。 辰源四大绝技已经用尽,所以他顾不得追击敌人,他飞身而退,面馆落座,指、枪、掌、袖,全都不见了。 柳生寒重新现身的时候,那两个年轻人,紧随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 辰源打量着那两个年轻人,神色突然有一点点疲惫的变化:“暴虎冯河瞠目枪?寂寞嫦娥广袖刀?”他在京师时,曾经在“凤凰台”见识过柴如歌虐杀夜狂刀(参见《凤凰台》卷)的手段,对他身边这两个年轻人似乎也有些印象。 “何去!”高瘦提枪的年轻人倨傲地回答,似乎能够叫这个名字,是一件世界上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何从。”面色清秀的年轻人微笑着回答,自现身、出刀时起,他脸上始终带着谦和的笑容,甚至还掺杂着一丝女孩子的羞涩。 辰源的肩头微微开始颤抖,他的目光转向柳生寒,他痛心疾首的道:“三弟,原来你早就联络了柴如歌门下在这里埋伏,你可真真愧对了义父和大哥对你的栽培和信任。” 柳生寒面色惶愧,低头不语。 “我们哥俩是奉了柴小王爷的命令,护送柳生少主回国的。”何去淡淡地回答,唇边挂着一丝讥笑。 “柳生大将军与小王爷早有盟约,两方联手攻下大宋之后,金银、财帛、牲畜七成归‘东瀛’,疆土、子女尽归于我‘大周’。”何从也一起笑了起来。 辰源苦笑,因为埋伏的已何止面前这数人而已,安天命跟叶良辰重新出现,形成了真正十一面铁壁合围之势。 ——原来,所有的人,都是冲着我一个人而来,他们布了一个很大很绝的死局,等我入局! 现在,辰源已在死局之中! “原来安大统领和蔡相爷,也在这场叛国行动中,也有一杯羹分,这就难怪马车里的安琪儿郡主,如此轻而易举的通过‘权力帮’重将‘三手将军’冷寒鸦(参见《大风旗》卷)把守的东城门了。”辰源苦笑更深,俊秀飘逸之气已经尽褪。 “大公子,此刻你改变主意还来得及!”安天命眼中带笑: “道君皇帝昏庸无道,赵宋朝廷气数将尽,将来事成之后,柴小王爷论功行赏,也能算你一份重重的功劳。” “我还有别的选择么?”辰源仰面长叹。 “大哥,你没有别的选择!”柳生寒突然冷冷地回答,他脚下横向里连环三步,已经把辰源的退路封住。 ——面对六大高手的埋伏,辰源看上去,确实没有其他的选择。 便在此时,就当剑拔弩张的一刻,“客官,面来了,面来了!”邋遢油腻的小二端着一碗面,低着头,自后堂快步跑了出来,一股浓烈的“咸菜牛rou面”香味,直钻进战斗各方每一个人的鼻子里。 好面! 这的确是一碗好面,雪白的面条上铺着一层薄如宣纸、鲜明透亮的酱牛rou,衬着红红绿绿颜色的咸菜丝,越发勾人胃口,诱人口水。 “好面!好香!”辰源油然赞叹。 强敌环伺,辰源犹有心情欣赏一碗面,这份镇定,让几十丈外的冷若雅,也忍不住心里先赞叹了一声:“这面真香……额,不是,大公子好淡定!” 而当她看到那个面目呆滞、脚步虚浮的店小二时,先是心头一沉,接着瞪大了眼睛,仔细盯住了那个人的脸,她紧皱的眉头,越发舒展开来。 “客官,我们店里的面是镇上最好的,真的,我从来都不会骗人!”店小二垂着头,紧张不安地用两手搓着衣角。 “各位,如果不介意的话,我先坐下来吃碗面如何?”辰源抬头,脸上带着淡然恬静的笑,他有意无意的向那辆黑色的马车看上一眼,那拉车的健马,一声不响地静静地立着,车帘后面也没有一点儿动静。 柳生寒突然叹了口气:“大哥,三弟有句话不知你愿不愿意听?”他踏前一步,双手执剑,全神戒备,但脸上的笑容却显得无比诚挚。 “三弟,有话请讲。”面对昔日的兄弟,今日之劲敌,辰源脸上的笑意更深。 “赵宋君臣昏佞,黎民百姓水深火热,灭国之日就在眼前,大哥你又何苦白白陪着葬送性命?”柳生寒似乎心有所感,声音也变得黯然: “兄长有经天纬地之才,若助我父子夺下‘中原’,三弟代父做主,分你半壁江山,开创一代丰功伟业,也不枉了兄长一身的才华和毕生的抱负!” “不错!不错!三弟这一优厚条件,的确很诱人……”辰源垂眼,看着眼前的面,把手向怀中一探。 叶良辰立刻大叫:“大家小心!” 合围的其他五人一凛,极力提防辰源陡然发难。 不料,辰源的手重新拿出来的时候,手上多的只是一个织锦绣花的小小钱袋,里面摸出沉甸甸的约摸有十几两碎银子。 “大家放松一些,”他向合围的六人望了望,禁不住莞尔一笑,向那店小二道:“小兄弟,这些钱都送给你吧。” “啊?”店小二愣了,赶紧摆着手,结结巴巴地回答:“大爷,您……您这么多银子,小人不敢要……真的……不敢要!”他灰黄色的脸上,露出了惊骇的表情,摇首连连。 辰源拖了店小二油腻腻的右手过来,把银子重重地放在他的手上,含笑道:“你看,我马上就要死了,钱,对我已经不再重要。能在死前吃上这么一碗香喷喷的‘老坛咸菜牛rou面’,也不枉认识小兄弟你这一回!” 他向那风中抖动的“老坛咸菜牛rou面”破损的招牌望望,笑容有些冷漠,更有些寂寞。 “大爷,您……您,要不小的把这些银子,都替您老存在柜台上,等您老下次路过‘打渔镇’来的时候……”店小二的话被人打断: “下次?你看他还会有下一次么?”紧了紧手中的红缨链子枪,何去脸上露出讥讽的笑,何从、叶良辰、赵本杉三人哈哈大笑,似乎在笑这乡下小子的无知。只有安天命的脸上带着狐疑的微笑,瞪着那店小二略带肮脏的手。 “这位官爷说得没错,我的确是没有下一次了!“辰源认真地对店道。 ”大爷……”店小二的嘴唇,蠕动了两下,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辰源低声问道,他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困在这么一个沿海小渔镇,埋骨于此。 “小人叫……小人叫小坛……我的死鬼老爹叫老坛……”店小二的话招来叶良辰等人,更嚣张放肆的笑声。 辰源叹道:“小坛,我辰源临死前能认识你这么一个一碗面的朋友,此生足矣!”他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开始吃面,像他那样一个优雅安静的男子,如此粗鲁吃法,平生倒是第一次。 “大爷……”小坛待辰源一口气把面吃完,再将空碗放下才道: “看您赶了这么远的路,想是饿得紧了,一碗面哪里吃得饱?厨房里还有面汤,我给您盛一碗溜溜缝去?” “呵,大公子,难道为了一碗面,就要让我们兄弟在这里干耗空等着么?”安天命的“屠佛刀”虽仍在腰间鞘中,但气势迫人。 “要生还是要死,三弟我就等您一句话了!”柳生寒担心“六扇门”龙总捕的追兵随时赶上,加紧催促道。 “生?去给你们‘东瀛’夷寇做侵略‘中原’的汉jian走狗?如此不要祖宗颜面、让子孙后代蒙羞的活法,有人做得,我却做不得!“辰源的声音开始变得冷漠,一番话也让赵本杉、叶良辰等人脸上一红。 “你不从,这就是榜样!”何去一个错步,踏到正向店里走去的小坛身后,手中红缨链子枪“哗啦”一响,朝小坛腰间刺下。 ——斩草务必除根,身为“刑部十虎”之一的何去,熟谙此道。 “休要伤害无辜!”辰源大喝,枪、指、掌、袖四大绝技齐出,可惜对方剩余五人,同时动手,接下了他奋力一击。 瞬息之间,柳生寒的一长一短双剑,翻卷着扑击过来,缠住了辰源的“血泪枪”、“惊神指”;安天命的“屠佛刀”,挡住了“九龙掌”,见隙进击,刀光霍霍,尽是杀招;赵本杉跟何从两个,拦住了两道澎湃但无形的“青衫袖”;只有叶良辰,鱼叉和渔网已在手,却不肯发力,只待觑到敌人空当,方肯出手立不世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