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愿你为蝶
“林子，过年，我们一起去基地放烟花好不好？” 我蹲在林子床前，看着床上的她，脸色苍白夹带着一种不自然的乌紫色，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她身体越来越差了，上周见她还能半躺着和我们谈笑，而现在只能安静的躺在床上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像往常一样和我们说着那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了。 我知道，林子现在只是仅靠着最后一口气力延续着她那垂危的生命，那床头挂着的点滴，发出细不可闻的滴答声，似乎是林子生命的时钟正在嘀嗒嘀嗒的一点点流逝，林子爸妈守在床边，低头啜泣着，紧紧的抓住林子的手，眼神尽是疲惫与不舍，林子那刚刚上小学的meimei也是极度乖巧的趴在林子怀里，摸着林子的脸抽抽涕涕；我看着药水顺着管子缓慢的流进林子血管和身体里面，林子那满是针眼的手背表明这段时间以来大家为了挽救她而做出的努力，其实我们大家都清楚，这只是在拖延林子离开的时间，但是，也仅仅只是短时间的拖延，林子的离开，已然成为了我们每个人不可逃避的事实，一如之前村民说的，林家大丫头，怕是活不了了...... 这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我回到了与林子刚认识的时候，那是大概三岁左右，林子爸爸从外地打工回来，带回了林子妈和一个和我年纪差不多大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林子妈是另一个地方的，生的十分好看，林子更是长得水灵可爱，他们回来引起了我们村不小的sao动，老少都结伴去他们家看热闹，林子爷爷那张嘿呦的脸笑得满是褶子，我挤在一堆大人中间盯着林子出了神，林子怯怯的，一双黑油油的眼睛像会说话一样，羊角辫上扎了两朵很好看的蝴蝶头花。我心想着，如果我也有这么好看的头花就好了，后来我便隔三差五的往林子家跑，林子妈很勤快，家里总是收拾得一尘不染，而且做饭也很好吃，一颗普通的土豆都能做出好几种不同的花样，所以我总是偷偷从家带点蔬菜之类的东西去她家，希望能留下来品尝她mama的手艺，而林子头上的头花也终于在我们建立友情的第二周成功的转移到了我头上。 上学后，我们顺利成章的做了同桌，林子读书很好，老师很喜欢她，而我和林子几乎成了两个不同的典型，我总是怂恿其他同学们逃课给我摘野果子，林子对此总是像个老妈子一样数落我，在我被老师打得满手都是伤痕的时候，她会一边嘲笑我一边擦眼泪，直到我们去镇上寄宿，她也如jiejie一般照顾着我们，经常将自己的零食分给我和李子，而我和李子也经常会趁着林子不在偷偷的吃掉大半她带的午饭。 时间跑得飞快，像电影片段一样一闪而过，我看到我们三人堆土堆、唱山歌、采野菜、跳花绳、最后我们三人躺在基地大石头上畅谈未来和梦想，林子却突然指了指空中起舞的蝴蝶，认真的转过头盯着我和李子“我会变成那只蝴蝶”，然后站起了身，抱了抱我和李子说道； “我真的好希望能再和你们一起回到学校，四季，我真的好想读书啊，但是我要走了，它们来接我了” 我死死抓着林子的手，生怕一不小心她就突然变成蝴蝶向远方飞走了...... 梦中的我并不知道林子会被带去哪里，只是那种压抑和心痛的情绪一直传遍了全身，梦里的我眼泪都一直不停的流，追着林子飞走的方向不停的追不停的跑，可是她就是没有停下，渐渐的越飞越远从天边消失了； 睡梦中突然听到有唢呐的声音响起，还有林子爸妈那痛彻心扉的哭喊声也从林子家传了出来，我睁开眼睛，枕头已经被泪水浸透，天还只是蒙蒙亮，我迅速穿好了衣服背着书包跑到隔壁敲响婆婆的门，哭着请求婆婆带我去林子家，我家与林子家隔得不算远，走路也就十分钟的距离，我拖着婆婆一路小跑着，满脑子都是梦里林子说的那句话； “四季，我好想读书啊” 林子家已经围满了不少村民，我流着泪远远的看着，林子紧紧的闭着双眼，床边的点滴早已撤走，满是针眼的双手轻轻的放在两侧，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户照了进来，照在林子身上，安静而祥和，她那长长的眼睫毛随着门口卷进来的风微微地颤动着，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散落着，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林叔抱着大哭的林子meimei坐在一旁，沉默着盯着门口，像一座死寂的雕塑，而林婶趴在床边一遍一遍的抚摸着林子的头，悲怆的声音在整个大山回荡； “林子啊！我的儿啊！你让mama可怎么活啊！我的林子啊！老天爷啊！” “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多好的孩子啊” 我看着躺在那里的林子，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实，我松开婆婆的手朝着林子走过去，我在床边慢慢坐了下来，从书包拿出新学期的课本还有同学们写给她的信，将课本放在她手边，拆开信一句一句的读着，我相信林子能听见，我知道她此刻就在我们身边； 三天后，林子随着那副小小的棺材被埋进了我们常经过的那座山中，泥土被铁锹一点一点的洒在了她身上、脸上，直至最后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土堆，我和李子在林子坟前将那套崭新的课本和同学们信一点一点全部烧了，一阵微风从身边扫过，将烧完的灰烬轻轻的卷起在空中形成了一股龙卷风，婆婆告诉我说是林子来拿书和信了，所有悼念仪式结束后，不知何处飞来一只蝴蝶停在了林子的坟上，大大的翅膀上有着林子最爱的红色和蓝色花纹，我看着它，脑海里想起了我梦中的那只林子变成的蝴蝶，就是红蓝色相间的样子，林子真的变成蝴蝶飞走了…… 林子的离开，使得我和李子沉郁了很长时间，我们再也没有去基地放过羊，上学路上没有林子老妈子般的管束，我和李子对于日常那些恶作剧似乎也都没有了什么兴趣，只是每次上学经过林子家门口总是会条件反射的想要呼唤她，后来我们干脆改了上学路线，其实我们知道，我们只是一直刻意在回避想起林子已经离开的事实。 随后的半年，我和李子很默契的都没有再去看过林子，上课也都会额外多做一份笔记，时间一天一天过去，我们似乎都开始习惯没有林子在身边的日子了，很快便到了寒假，冬天格外的寒冷，下了好几场大雪，厚厚的积雪将村里的路都给掩埋了起来，大雪压断了大树也破坏掉了村里的供电站，爸妈和哥哥都因为路面积雪结冰而无法返乡，叔叔婶子也无法回家，六婆六爷早早的便和娇娇回了自己的家，将我一个人留在了家里，放假那天回到家，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我不敢一个人呆在里面便抱着大黑坐在家门口阳台上发呆，婆婆挑水回家看到我将我领了回家，自从林子离开后，婆婆对我的态度要比以前好上不少，整个寒假我都住在婆婆家。 除夕前一天，婆婆带着我和meimei一起在为春节做准备，还给了我们每个人五块钱的压岁钱，春节那天，我早早的起了床，拿着钱去了村头小卖部花光了所有钱买了一大袋子各式各样的烟花，吃过中午饭告知了婆婆一声后便提着满满一袋子烟花叫上李子一起来到了基地，我和林子约好了，过年那天会和她一起来基地放烟花…… 璀璨的小烟花像蒲公英一样，绽开之后向四周落去，都是林子最喜欢的款式和颜色，鲜艳的颜色照得在雪景的照射下显得格外的色彩斑斓，我们回忆着和林子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烟花放完之后，烤红薯也熟了，我们提着红薯一起来到了林子坟前； “林子，这学期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情，你还记得之前老揪女生头发的那个胖子吗？他这学期瘦很多了，上次又揪别人头发被二舅给打了；还有我们班长，去城里参加比赛还拿了个二等奖呢，我这学期有只考了个第三名，还有李子，还是倒数第一哈哈哈……” 那半截红薯散发的热气从林子坟头飘起，在我和李子絮絮叨叨中慢慢的向着天空飘着。 “四季！回家吃饭！” 临近傍晚，我和李子在家人的呼唤中告别了林子往家的方向回去，走到半途回头张望，我似乎又看到了那只红蓝相间的蝴蝶轻轻的从坟头飞起，我不由得怔住了，李子拉了拉我的袖子，叮嘱我好好看路，转过头之前，我看见那只蝴蝶在红薯上方盘旋了一会便朝着她家的方向飞走了，想必林子，是真的变成了她最喜欢的那种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