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之章 古樱赫拉的一天（五）

    方才的争执引发了不小的混乱，引得围观的群众将整个西国际商贩路围得水泄不通。尼馨扶着怀中的古·樱·赫拉，将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前，同周围的路人隔绝开来。

    起初人群中起哄的还算少数，看到尼馨准备离开，一些好事之人开始刻意堵住她的去路。他们向尼馨吹起响亮的口哨，毫无底线地说着一些污秽不堪的话，甚至有的人还对着尼馨做出了极具暗示性的下流动作。这些尼馨都当做没看到，她只顾带着古·樱·赫拉离开这里。有人阻挡她，她就恶狠狠地瞪向那个人，然后用力地将他撞开。

    尼馨从国际广场南边的天桥上离开，跑了很久的一段路来到了通往上层甲板的廊道。好事之徒中也有一些人追着尼馨跟了出去，但跟着走了一段距离后自觉无趣便打道回府了。尼馨沿着来时的路回到了上层甲板，向着镜海鱼店相反的路走入了一个向上的廊道。从这里的高处平台可以远远地看到西国际商贩路的情况：因为今天是收获日，为了防止混乱会有黄衫队的人负责维持秩序，所以方才的混乱已经被平息，围观在西国际商贩路的路人们也已经被疏散了。

    尼馨知道这件事肯定会传遍整个利姆萨·罗敏萨，自己这一家也会成为海都民众茶余饭后很长一段时间的谈资。她叹了一口气，周围没有人，她将怀里的古·樱·赫拉轻轻放了下来。

    古·樱·赫拉有点懵，她的眼眶通红，哪怕鼻涕都流了出来都没有掉下一滴泪。尼馨轻轻摸了摸古·樱·赫拉的头，她想从手包里抽出手帕替古·樱·赫拉擦擦鼻子，却发现自己的手抖个不停，软得连包都拿不稳，“啪嗒”一声摔在了地上。

    虽然古·樱·赫拉还是个小女孩儿，但抱着51星磅①的她对尼馨而言还是有些吃力，更不要提还跑了这么长的一段距离。刚刚没有任何感觉，缓过来之后，尼馨只觉得双手无比酸痛，甚至肩膀都使不上劲。

    古·樱·赫拉握住尼馨的手，替她揉起了手指关节。她没有说话，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刚才父母之间的事，古·樱·赫拉也听懂了个大概。

    几年的时间里，哪怕她已经习惯了父母之间几乎每天都要上演的争吵，可今天给她带来的却是一种发自心底的恐慌。

    “你不会让爸爸把我卖掉给别人的对吗？”古·樱·赫拉问。

    父亲在酒宴上想要把自己“卖掉”给那些讨厌的大人的意图，古·樱·赫拉之前就有所察觉，今天父亲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说了出来，甚至还极力劝导母亲接受。古·樱·赫拉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她虽然讨厌这个家庭，但还有母亲的存在让她能够感到安心。如果自己真的去到了一个没有母亲、全是陌生人的家庭里，她一定会疯掉的。

    “放心吧，我不会的。”古·樱·赫拉小手的按摩对尼馨颤抖的手而言，虽然起不到很大的效果，但也能让这位母亲的内心感受到一丝安慰。她蹲下来看着古·樱·赫拉，再一次重复道：“我不会的。”

    古·樱·赫拉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乖啦。”尼馨的手没办法随心所欲地控制，她只能用自己的额头去蹭自己女儿的脸。

    “看那边。”尼馨抬起下巴示意古·樱·赫拉。

    古·樱·赫拉顺着尼馨示意的方向看去，那里有一条廊道。母亲站起来带着古·樱·赫拉走了过去，穿过廊道，是一个修建在岩石中间的露天的广场，古·樱·赫拉知道这里，广场的下面就是捕鱼人行会，还可以在下面乘坐去往拉诺西亚的渡船。

    广场的尽头，悬崖的边上有一座约莫3星码高的雕像，雕像的顶部是一只展翅翱翔的白鸽，底部的台座上有一艘船，水流从承载白鸽的圆柱里流出，顺着两道船下的凹槽流进了最底下的水池里。母亲带着古·樱·赫拉走到这个雕像前后跪在了它的面前，古·樱·赫拉学着母亲有模有样地跪在了她的身边。

    “你看那个中间。”尼馨勉强抬起手指向了那两道水流中间。

    中间的石柱上有一道刻印，图案是海面上跃出的两朵浪花。尼馨扭头看向古·樱·赫拉，将自己曾经的故事向她娓娓道来：“这个图案，象征着海洋与航海之神利姆莱茵，也是mama的守护神。

    “mama小时候不是很幸运，你的外公外婆很早就去世了。他们是渔夫，靠出海捕鱼为生。只不过外公外婆当时没有好船，跟那些拥有大船只的人比不了，所以赚不到多少钱。后来有段时间天气很糟糕——你也知道天气很差的时候出海有很大的危险。那段时间外公外婆已经很久没有出海打鱼了，家里的钱越来越少，最后他们决定出海碰碰运气。”

    尼馨抬起头看向了那望不到边际的海洋：“出海的那天mama陪着外公外婆一起出门，在这里看着他们的船越来越小，直到消失在了大海上。后来mama每天都会来这里等待他们回家，一天又一天，直到现在过去了三十多年，他们还是没有回来。mama常常向利姆莱茵祈祷，祈祷有朝一日他们能够再回来，回到我的身边。哪怕到了现在，mama的年纪都要比外公外婆们更大了，哪怕我知道他们已经葬身在了大海之中，我的心里还是会怀揣这种小小的愿望。

    “外公外婆们再也没回过家，小时候的mama只能通过变卖家里仅剩的家具换钱，但过不了太久的日子便支撑不下去了。后来mama在这里遇到了一个人，那个人带着mama做了错事，但是给了mama很多钱。”

    “是爸爸吗？”古·樱·赫拉问，

    尼馨摇了摇头：“不是的。mama做了很多年的错事，后来才遇到了你爸爸。那个时候爸爸还不像现在这样有钱，但是也给mama买了很多漂亮的衣服，带mama吃了很多好吃的东西。爸爸一直以来都很努力地赚钱养家。如果没有爸爸，可能mama现在都还在做错事。可是爸爸赚钱越来越难，他就开始变得很凶很凶。但是mama以前从来不怪他，哪怕他再凶也不怪他，因为mama知道，爸爸打心底里地对mama好。”

    “我不懂。”古·樱·赫拉撇撇嘴，“我讨厌爸爸，很讨厌他。”

    “mama并不是想改变爸爸在你心目中的印象。”尼馨说，“mama只是想让你知道，为什么哪怕到了现在这种地步，mama都不会离开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