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再有数万年,或许我族,苍天可踏!
【蒙尘的真龙之心】 【品阶:镇世】 【商丘之主姬皇轩辕所化,为其一生践行之道凝聚,可为‘道果’境养分。】 【姬皇轩辕,号曰帝鸿,封国商丘,少时承位,祭祀仙众,始破九黎,威慑八方,求仙崆峒,服丹飞升,遭逢噩难,所谓长生久视,终归不过须臾一梦...】 随着噩难古龙,被季秋一刀斩入眉心,庞大的身躯亦抵不住刀中磨损,寸寸龟裂,早已化作虚无,烟消云散。 只余下一颗微微跳动,稍显暗澹的龙之脏腑,滞于白发皇者面前。 “道果...” 季秋眼皮轻抬,低垂着眸光,望着方才那道披着白金之衣,扫视了满目疮痍的帝丘一圈后,只悲季一叹,随即慢慢消散的男子虚影,心有触动。 方才姬皇浑噩,所转化而来的那一条古龙,承载了整座商丘古国的气数,加持于姬轩辕身上,便宛如真正的太古真龙一般,有力能掀天之力。 其不过一声龙吟,腾空而起,便能招摇灵气,化作星辰天陨,险些抹去这座巍峨古城,要知道,这里可不是后世脆弱的天地,而是九界十方合为一体的莽荒! 普通的元神道君运转神通,能够做到的破坏力度,也不过就如后世的法相真君一般而已。 这倒不是说他们不强,只是随着天地位格的提升,这些移山倒海的大能们,既身在此方修行,自然也不可能超越了那道枷锁。 所以,能在如此苛刻的情况之下,演化天星坠落,不可否认,姬皇实乃是盖世之英杰! 也从侧面印证了,如若他能堂堂正正的踏足斩道尊者,而不是以噩化之身,怕是其涅盘之后所行的道果,其之强横,将足以与季秋媲美,也说之不定! 只可惜... 白发皇者一叹,指尖触摸到了眼前的心脏。 霎时间,一幅幅破碎的画面,沿着这颗‘脏腑’,于季秋脑海接连飞过。 它就仿佛是一副连环古画一样,记载了某一个人的一生。 生于帝丘,长于姬水的兽衣少年,缓缓长大,受诸部供奉,歃血为盟,在他祖父的见证下,成为了这一方聚集地的主人。 随后,一发不可收拾。 伤痕累累,身受重创的半龙人,倒在了他的面前,奄奄一息,少年将其扶起;来自巫祖灵山,通晓自然之理的大阵师被其自海之尽头,请出山来,共襄大事。 姜皇于帝丘驻足三年,后留嫡系传人,效命于皇,大泽山中,牧守万余荒兽,有生来千钧神力的无双国士,于其帐下为将。 一道道人影,汇聚在了少年的背后。 定星历,制舟车,统一国,庇诸生... 辟九黎,扫东夷,开先路,南征北战... 辉煌而又漫长的画面,渡过了悠长的岁月。 直至最后,少年因观想龙图,逐渐龙化,行将就木,只能于卧榻之间,陷入从未有过的虚弱。 当适时,见九天仙女送予仙丹,一枚服下,可化仙裔。 于是躺于卧榻的皇,难掩激动,毫不犹豫便服此丹药,以希冀能延续寿数,继续带着这座古国,还有族群,走向更加遥远的时代。 然而,他迎来的却并非是绝处逢生,反之...径直跌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至此,画面截然而止。 千秋岁月,一晃而掷。 ‘哗啦啦...’ 风从记忆的远方吹拂而来,于滚滚东流的姬水河畔落下。 一缕树叶慢慢飘荡,被一面上含笑的高大身影伸出手掌,双指一夹,随即并住。 他转过身来,正立于浪涛不息的江河边上,脚下是松软的泥沙,除此之外,天地空旷,再无其他异物,尽为白茫茫的一片。 这道一眼望不见尽头的江河,名为姬水,是许久之前,商丘古国皇都畔的江水。 姬皇轩辕,自幼便于此长大。 相传,其是苍圣化道的洛水一脉支流,有着那位开辟文字以载人道的苍圣卷顾,至于是否为真,便不得而知了。 捻住落叶的男子,独自看着茫茫江水,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至他觉察到了身后异动,于是转过身来,望向了从一幅幅残破画面,所衍化而成的画卷中走过,继而显出身形,到了此方,气息磅礴如渊,足以比肩仙裔的白发少年,终是笑了: “泰一,你做到了啊。” 他看着眼前少年踏足‘神话领域’,屹立在了自己记忆的尽头,踩在那片松软的泥沙上面与自己对视,眼神温和。 说完之后,这位毫无皇者架子,此时竟只穿着一身粗布麻衣,着少年模样的姬皇轩辕,指尖夹着的树叶散发微光,顷刻间化作了一种椭圆形,好似陶罐子一般的乐器。 “它叫‘埙’,你终日于山中修行,近几百年来没有出世过,想来未曾见识过此物罢?” 举起手中如陶罐一般的简陋乐器,姬皇弯腰,坐于一侧冰冷的石块上,将‘埙’放在了嘴边,听着耳畔潮起潮落,对着季秋示意了下,叫其与自己并肩。 随后,男子一头墨发,轻轻飘扬,他的眸子望向遥远的海边,轻轻眯着,口中缓缓开始了吹奏。 那曲调不同于季秋听过的所有乐器。 其声音幽远悠长,就如同鲲鹏掠过天空,潜入海底,轻轻吟唱,忧伤、惆怅、叹息、悲凉... 不过短短几分钟,却蕴藏了数种不足为外人道尔的复杂情绪,叫倚着石块,静静听着男子演奏的白发少年,未发一语。 待到一曲作罢。 才又听那布衣男子放下手中的埙,轻轻抚摸着,又是一叹: “嫘祖此前,最是喜欢听我吹‘埙’,她赞我声乐空灵,可使人心神舒缓,但眼下...” “这曲子里,却是再无当年那份琴瑟和鸣的轻快了。” “而且,那最喜欢听我唱‘埙’的人...也已被我亲手埋葬。” 明艳高贵,曾带着他于山崖边上俯瞰风景,豪气说过:‘有朝一日,你定能实现心中所愿’的女子,音容样貌言犹在耳。 说到这里,姬皇眸子闭上,任凭一抹泪水滴下,语气之中夹杂着悔恨: “噩难化龙之后,我亲手杀戮了无数曾经庇佑的子民们。” “即使无法掌控身躯,神智陷入蒙昧,但我依然能够不时的听到,那些陨落的人族,在我耳边传来的低语,是那样的不可置信。” “我听到他们在质问我,为何不继续保护孱弱的子民们,我不是他们的王吗...” 他的手臂隐隐有些颤抖。 “直到,我亲手毙杀了我的妻子,然后看着她以秘术化作的灵魂,如光雨一般,将陷入蒙昧的我稍稍照亮。” “她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肩膀,就如同当年我初至西陵,擂起战鼓,意图一统商丘诸部时,她向我求婚之际一样,眼神明媚大气,充满着包容。” “她告诉我,我要醒了...” “不然,吾辈苦心经营,历经千载方才奠定的商丘,就将毁于一旦!” “但,我又让她失望了。” “我拼尽了全力,也只能做到稍稍蛰伏于初火宫内,就连这点,都不能维系长久。” “如若不是你到来了,恐怕力牧、风后、应龙...” “这些效于我之麾下的肱骨之臣,都将喋血于此。” 慢慢的,姬轩辕放下了‘埙’,他的拳头开始握紧,嘴角流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不禁自嘲: “可笑我这一生自诩与天争命,不甘人族羸弱自此,想要带领商丘变得强横,带领人族成为莽荒大世最为强盛的种族,而不必偏安这东夷州一隅之地,故此祭祀仙众,慕名而拜诸多道场、仙山、禁区...” “然,到头来,竟不过只是大梦一场,笑话罢了。” “为此,我调兵遣将,战败九黎,只因大蚩不敬仙裔。” “为此,我求仙问丹,于崆峒朝拜广成,想要探寻上古秘辛。” “为此,我以皇者之身,向昆仑墟的日出天帝,低下了头颅!” “人族类比仙裔,太过短寿,我辈于此世间,微如尘埃,所以我想合诸仙之力,起码让治下之民,能够稍稍好过一些,不必终日提心吊胆,葬身兽腹。” “但就算如此,修行之道,竭尽全力,也只是效彷他人,真的不甘啊...” “我曾在卧榻之上,身染不详之时,想过,莫非我人族当真一世都将渺小如蚁,而无法与那些古龙、真凤一般,强横无匹,无法与先天神灵一样,执掌四时?” “直到,你出现了。” “泰一!” 姬皇目光如炬,眼神灼灼,忽而转过头来。 他看着眼前靠着石块,静静听着自己讲述心酸的白发少年,勐地自上一跃而下,紧紧按住了他的肩膀: “哪怕身染噩难,我依旧能够感受得到血脉里流传而来的讯息,那颗蕴藏了无限可能的‘种子’!” “你开辟了,注定比之燧皇、姜皇,苍圣,都要更加伟大的东西,因为这才是我人族立身的根本!” “咳咳!” 说到关键处,姬皇重重咳嗽了下,本来凝实的身躯,突兀虚浮了起来,似乎昭示着他本就是已逝之人,徒留人间,早晚都将灰飞烟灭。 不过,男子并未在意,只是颇觉可惜: “可惜此地,无杜康所酿之酒,不然,我定当与君一醉方休,共贺之!” “但,我终归已经死了。” 对于死亡,姬皇并没有想象之中的恐惧,反而眼眸明亮,似有解脱: “我会将我的一切,都留给你。” “剩下的路,就托付给你了,泰一。” “另外...” “我知道了一些事情。” 姬皇的语气,开始变得逐渐沉重起来,似乎接下来的话语,将负有千斤重担,叫哪怕是他,都只能一字一句,艰难吐露而出: “昆仑墟,扶桑神庭,乃是当世大日烈阳显化的‘天帝’,他之精血,便是这枚不死丹中的药引。” “我能够感受到力量的来源,同时受其影响,我若当真吸收了那枚不死丹,必将越发脱离‘人性’,从而成为毫无理性的‘仙裔’轩辕。” “那,是我宁愿死,都决计做不出来的事情。”
“也正是因为我本能性的抗拒,才导致了之后的噩化,这期间的每一道环节,一饮一啄,皆是把我给算死了...” “帝丘生灵涂炭,便是自此丹而始,只恨我一叶障目,不能窥出其中隐患,故而酿此大祸,吾甚愧矣!” “另外...如果不出意外,孤身踏入昆仑墟的姜皇神农,也已经先我一步,陨落了。” “我可以确定。” “那枚不死丹,除却‘天帝血’的药引之外,还有一味主药。” “其正是...姜皇的心!” “我噩化之前,保留了最后的神智,所以我看到了一幕景。” “那位...在昆仑墟的山巅,扶桑树的脚下坐化,躯干化作了参天古树,体内积蓄的药毒发作,回天乏术,只余一颗核心处的灵之树心,保持着最为纯粹的姿态。” “但就是这颗树心,却...被一道从天而降的巨手,将其取走。” “从而,炼成了这一枚丹!” “这就是事件始末,前因后果...” 这一片映照旧日姬水模样的天地,开始剧烈晃荡着,姬轩辕说到最后,眉目间带着遗憾: “如若可以,我多么希望生来便是人族,此后亦是人族,为人而来,为人而去啊...” “唉。” “泰一,好好走下去吧。” “我自服丹噩化之后的一切,都化作了馈赠,交予你手。” “替着我...” “好好看看,这个世间,我再也见不到的事物。” 姬轩辕伸出了手。 他的背后,开始密密麻麻,出现了无数的影子,那是帝丘陨落于他手下的芸芸众生。 即使他们的王背弃了他们,但纵使死后,他们也不愿离他而去。 这些生灵的脸,清晰无比,活灵活现,季秋可以看得见他们面容之上,每一道轮廓的样子。 无有愤怒,无有怨恨。 更多的... 仅仅只是卷恋与遗憾而已。 死去的帝丘生灵们,跟随在他们的王身后,对着白发皇者,躬身一拜,随后接连化作光雨,尽数消逝。 直到就连那粗布麻衣,笑容温和的男子,都要不复存在之时。 季秋,方才终于张开了口: “有没有可能,你所说的那一幕,我也没机会看到呢。” 他的话语落下,不似说笑,语气认真,顿时间,不由叫姬轩辕听后一愣。 连带着,嘴角都有些苦涩起来: “尽力就好,毕竟...” “人力有穷尽。” “那些觊觎之辈太过可怕,不可揣摩。” “我自己都做不到的事物,又怎能期许他人做得到。”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啊。” 姬皇无奈的摇了摇头。 但突然,眼前的白发少年与其对视,他的眼睛,平静而又深邃,仿佛蕴含了一整片星空一样,将他的话语骤然打断: “不,你错了。” “就算有些东西我看不到,可将道路不断优化,一代一代的传承下去,即使吾辈这一代尽数死绝,也总归会有后来者拾阶而上。” “比如...你的儿子,你的后人,乃至于你麾下的芸芸众生。” “尽管渺小,但只要薪火不绝,终归存在着可能。” 这话斩钉截铁。 叫哪怕姬皇听进了耳中,都不禁愕然。 他想问,你凭何这般自信,这般笃定? 但就在他张了张口,正想说些什么时,却发现这一方天地,已经崩塌。 景色天旋地转,姬水早已沦为旧日之貌。 而看着眼前季秋指尖接触着自己留下的‘脏腑’,从而与自己产生共鸣后,姬皇哑然失笑: “没时间了,真想和你再多聊一聊啊,老朋友...” “你说的有道理。” “那,我这孩子就拜托你了。” “另外,如果有机会,希望你能去往九黎,见到大蚩...烦请替我说句抱歉。” “就说,” “是我错了。” 看着满目疮痍的帝丘,还有诸多曾经志同道合,振兴商丘的帝臣们。 姬轩辕仰望云端: “且容我幻想幻想。” “或许再过个几万年,我人族...苍天可踏!” “也说之不定呢?” 他用着很轻的语气,诉说着或许此世都无法视线的愿景,继而双臂陡然张开,似乎拥抱着整个天地,于是哈哈大笑。 而话未落完。 人已,烟消云散。 是种古乐器,b站有音,还挺好听的,虽然肯定和远古的那玩意不同,但声线更为优美了,尤其是吹一些比较沉重惆怅的曲子时,更有意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