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第286章 “获罪?” 齐桓颇为诧异的望向了张鹤龄,只见张鹤龄一脸正色,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于是,他笑着摇头道:“长孺兄,此言便有些杞人忧了……” 张鹤龄淡淡问道:“此话何解?” “听长孺兄所言,在下猜测,当是家教严谨,为人亦是端正。长孺兄的府上,应也是朝廷里有分量的人家。故此,对于朝廷的政令,言行恪守,不轻易逾越……” 张鹤龄无可无不可的微微颔首,道:“齐兄猜的没错,论起来,张某的家中,在朝廷中确实有些影响。只是未曾担任要职罢了。 不过,便是如张某这般家门,也知道朝廷的政令不可违,皇帝陛下的谕旨不可违,若是私下倒也无人会刻意计较,可这般堂而皇之,甚至于将慈有悖皇帝有悖朝廷之言行,当成文会之主旨。更甚于,以这般主旨来刻意的划分合群与否…… 不得不,让张某大开眼界,但也着实不敢苟同!齐兄,承你对张某之善意,张某也直白的问你一句,你觉得,可对?” “可对?” 齐桓下意识呢喃,转瞬便是摇摇头,轻叹道:“又哪有对与错,对又如何,错又如何?终究是为了奔一份前程。 听长孺兄所言,你府上或许未履要职,但齐某知道,张兄应试奔前程,大概是心存底气,或许无需多行手段。 可并非皆是长孺兄啊,不旁人,便齐某,齐某之家,比起很多人都要好上几分,论起也是官宦之家,但家父只的六品,便是为齐某谋个国子监的正舍亦不可得,何谈其他。 无志同道合怎有引荐之门,无拜门投帖,谁又能认识?除非有盖下之文采,否则……不对,即便有盖世之文采又能如何,应试之下,你不可,你便是文章做出花来,也能找出不取的理由。 呵呵,你当齐某甘愿如此,你当这里的学子士人甘愿如此?对,错?若是定要论一番对错,齐某激愤一言,那只能,是大明错了,是朝廷错了,于我等何辜……” 齐桓感慨之下,越越是激动,脸上都涌上了一丝潮红。 大概半真半假吧,真则,确实有所压抑,而假则,是有表演的成分在其中,对,是表演给张鹤龄这个有些家底身份的人看。 至于为何而演,终归少不了身份使然了,即便只是猜测,但也绝不放弃或许可能的机会。 张鹤龄淡淡笑了笑,抬起手轻拍了拍齐桓的肩膀。 “齐兄……” “长孺,你……” 便在张鹤龄要与齐桓再言之时,突然,崔元从人群中间跑开寻到了他。 刻意保持的沉稳和风度,夹杂着一丝紧张,在寻到张鹤龄之后,终于稍稍放松了些。 “长孺,叔虎,让崔某一番好找!” “呵呵,早闻崔兄文采撩,怎不与众学子尽情唱和一番,寻张某何来?张某有齐兄陪着,且能有幸一睹我大明顶尖学子的风采……” “长孺,你这又是……嗐!”崔元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张鹤龄,想从张鹤龄的脸上看出一二端倪来,可怎么看怎么都不甚明了。 他不知张鹤龄此言之中,有几分是戏谑,又于其中藏着几分愤懑。 今日出门未曾看过黄历啊,只是带着张鹤龄参加一个稍微大点的文会而已,怎就正巧碰上了这么一场带着目的的文会呢。 如今的局面已全然超出了他的预料,更为关键的是,张鹤龄的态度呢。 “长孺,你非闲人,不如,今日就到此如何?改日有暇,崔某再陪长孺在京中走走……” “崔兄,怎刚来就走,在下可还想和张兄多聊上片刻呢……” “叔虎,你就别添乱了!”崔元瞥了齐桓一眼,没好气道。 “添乱?” 齐桓心下莫名,望了望张鹤龄和崔元二人,他感觉,或许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在其中呢,于是,他按捺未曾再言。 “无妨,无妨,虽张某亦不算闲人,但左右也不在乎半日。且……崔兄,今日可是承你相邀而来,若张某无丝毫表示,岂不有负……我姐夫的一番关爱之心,更有负崔兄的一番盛情了!” “长孺,你想作甚?” “哈哈,还能作甚,文会嘛,当然是以文会友……” 着话,张鹤龄也不管崔元再甚么,直接抬步便向人群中心而去。 一圈一圈的士子围着,张鹤龄本在外围,但他可非文弱书生,他稍用了些力,便一层层的扒开了人群。 这一群人本来皆沉浸在热烈探讨诗赋的氛围之中,无人留意到只在外围的张鹤龄,可张鹤龄这般粗暴,顿时便吸引了很多饶注意。 只见张鹤龄打头,崔元和齐桓跟着,三人就已是挤到了人群中央。 这一来,全场几十士子,皆是看到了,顿时现场突然安静了一些。 “崔兄,齐兄,这是……” 人群中央,陆珩淡淡的笑了笑,恰到而不失礼貌的问道。 崔元暗自苦笑,他已不知今日要如何收场了。 张鹤龄也未让崔元开口解释,径直上前走到陆珩的面对,抱拳道:“陆兄请了,诸位朋友请了,在下张鹤,字长孺。今日有幸见着诸位朋友,也有幸领略到诸位的风度、文采,张某着实感慨。想我大明立国,历经数朝,养士百余年……” 言及此,张鹤龄突然顿了下来,摇摇头后,方继道:“也罢,多的话,暂且不言,在下亦被诸位朋友勾起了兴致。不过,在下非是急才,仓促之间,也作不出好的诗句文章,便古人之言,书一七言……叔虎兄……” 齐桓见着张鹤龄唤他,他也跟着走了上来,心中了然,道:“长孺兄,在下为你研磨……” “呵呵!” 陆珩淡淡的笑了笑,脸上并未有太多异色,不过,若是熟悉他的人定然能看出,此时,他的心情并不美。 这位方才被他刻意忽略的齐桓之友,竟然要在此时出头,岂不是在打乱他的节奏,更是在抢他的风头。 不过,他也未曾发作,笑了笑后,望向齐桓道:“叔虎,你这位朋友不错!” “当然不错,齐某与长孺兄虽只初识,但相见恨晚!” “初识?” 陆珩眉头动了动,他下意识的望向了驸马爷,之间崔元带着一丝苦色点头。 他猛然有所醒悟,好像是自己先入为主了,原来,此张鹤并非齐桓的朋友啊,反倒和驸马崔元有关。 且直到此时,他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崔元对这位张鹤,好似有些拘谨和紧张,便是方才挤进人群,也是崔元随之而后。 这虽然不能明太多问题,但最起码证明,这位张鹤,家里的身份应该是不惧崔元这位驸马。 真是有些莽撞了,不得已是得罪人了。 陆珩念头一转,便待要解释,也好缓和一番关系。 可张鹤龄已是站出来了,又哪会管他。 张鹤龄已是拿起了笔,拉开架势,闭目酝酿起来。陆珩见状,也只能暂时按捺,心中暗想,等张鹤龄写完,再做计较吧。 崔元心中已是骂开了,既骂张鹤龄,也骂着在场的所有人,更骂着陆珩。 陆珩刻意忽视张鹤龄,以他对张鹤龄曾经的印象,定然已让张鹤龄怀恨在心了。 京中谁不知张鹤龄是睚眦必报之人,对有身份的人,张鹤龄或许会顾忌一二,但陆珩和这里的士子文人,谁又值得张鹤龄顾忌。 要知道,从张鹤龄手里被送进牢里的士子,可就有不下几十人。 那些人大多被革了功名,赶出了京城,便是那有些身份依仗勉强保住功名的人,如今也是低调异常,再不敢蹙张鹤龄的眉头。 而就是这样的张鹤龄,今日先是被人忽视,接着又被一群人写文抨击,张鹤龄没当场揍人已是有些出他所料了,别他只是打算写点诗文。 或许别人以为张鹤龄写诗文或许是在凑个热闹,随之附和,可崔元怎可能这般认为,他已经感觉,张鹤龄写的定然不会是“好”文章,不得便是风波起呢。 可此刻,箭在弦上,张鹤龄已在准备,他也不敢上前阻止,实话,他一个驸马,靠着影影绰绰的皇帝关系,靠着他刻意经营的文名,方在某些圈子里有些声名。 但他有自知之明,张鹤龄不会顾忌他,便是他家里的那位公主,也没有让张鹤龄顾忌的地方。他又怎敢得罪张鹤龄。 陆珩一直观察着崔元的神色,见着崔元的面色变幻,着实有些精彩,他以为他懂了。 于是,他斟酌道:“既然张公子是随崔兄而来,也便我等的同道中人,崔兄,便让我等见识一下张兄的才学如何?无论诗文作的好坏,只要真情实感,切中主题便可……” “对,对,陆兄所言极是,诗文好坏不重要,关键在于心意。” “二李二张,人让而诛之……” “……” 又是一番鼓噪,鼓噪到崔元面色更加发苦。 他就觉得奇怪,更觉得古怪,这里好几十人,怎到现在依然无人将张鹤龄认出来呢。 你们喊的痛快,骂的痛快,连人都不认识的嘛?那你们喊个甚的,又骂个甚的。可真真是个笑话。
他已经决定,一会儿能平安最好,若是发生何事,尽量别让冲突起来。否则,在这个圈子里,甚至在皇帝那里,他都不好做人了! 也不管别人如何想,张鹤龄已是眸子陡然睁开,甩开架势,便要泼墨挥毫。 士子们也给面子,场面再次安静下来,众人也纷纷向内靠拢了一些,想看看这位初来乍到的张鹤,到底会写些甚么。 只见张鹤龄已是在纸上写出了三个字:“几时休。” 他一下笔,那龙飞凤舞一般的字迹,跃然纸上,定睛看去,更宛如有一股气势扑面而来。 “好字……” 齐桓下意识的便喝了一声彩,可一声道出,便觉唐突,赶忙又住口,眼神又灼灼的盯在纸上。 陆珩也是暗自点头,他凑在崔元身边评价道:“这位张兄的字确实不差,有颜柳之风骨,更有馆阁之庄重,其中似是又融入了自己的风格,已初有大家之相。 不其他,便是这手字也足以看出,张兄其人非是简单人物。崔兄,这样一位朋友,你怎一直不曾带来与我等结识,是怕……” 崔元苦笑,让他怎般解释? 他也不算相熟啊。 且他也意外,张鹤龄的字会写的这般模样。 不是胸无点墨,不学无术,粗鄙不堪嘛? 能写出这笔字,怎能叫胸无点墨,若这般都是胸无点墨,绝大多数的学子、士人,便可以直接去死了。 崔元心潮涌动,今日的所见所闻,颠覆了他的很多意识,且将他心底里的藏着的一份纯真唤了出来,似乎有股情绪疯狂的在心中剧烈翻涌。 张鹤龄沉浸其中,未理会身周的动静,一字字的书就—— 晓事不知谁处是,古来人事几时休。 一朝得丧身心在,不是先生不白头。 不知何事去还休,不为无人亦自羞。 一点白云明灭处,千年白发在沧洲。 随着张鹤龄一字一句的写出,身边的士子们也越加被张鹤龄吸引,甚至于有人暗自叫好。 齐桓更是已连呼叫好了多次,不过,都在有意克制,怕打扰到张鹤龄。 但随着整首诗一句句写下来,众人发现不太对劲了。 这首诗,好似有出处啊,不过,常年埋首科举,诗句之类的闲书,倒是略有疏忽,一时间未曾想出到底出于何处。 好在,之前好似张鹤龄已有明,那么借鉴古人诗句,倒也无妨。 且这篇文采不算特别好,但亦属中上,加上张鹤龄的字,也算难得的一次展示。 可看着看着,越加让人皱眉了,这诗的意境有些不对呢! “写得好!” 就在张鹤龄収笔,众人心中暗自嘀咕之时,陆珩突然拍案叫绝道:“诗好,一股意境跃然纸上上,加上这笔字,更是将意境挥洒的淋漓尽致!” 所有人都被陆珩突然的一下吓了一跳。 好就好,拍桌子作甚?且真就好到这般让人激动的程度了? 好吧好吧,字确实不差,若气质也有,但所谓意境淋漓尽致,从而看出的? 陆珩却是不理旁人,满脸感慨道:“好诗啊,且真乃应时应景。诸位请看,这字当为大家风范,暂且不谈,便这句子,全诗无半句过激之言,但却用自身感慨于感悟,极为深刻的讽刺了那些虚伪之人,更是侧面贬斥了,以那等虚伪之人所组成的朝廷、朝堂。真乃直抒胸臆,真乃畅快!” 一些还略带迷茫的书生,此时好似也瞬间豁然开朗。 再把这首诗读上一两遍,顿时纷纷赞同,确实是讽刺,也确实像是那么回事呢。 他们感觉,这文字中确实有了意境的升华。 虽不是骂,但嘲讽、贬斥可谓淋漓尽致,让人大呼过瘾。 “确实是好字,好诗!” “是啊,这位张兄,好文采,好风度,我等有幸……” “在下亦是有幸,张兄,日后我等当多加亲近……” “对,多加亲近!在下浙江人士,姓……” “在下福建人士……” “在下浙江……” “……” “呵呵!” 张鹤龄缓缓的放下了笔,回身看向身周这些或是附和感慨,或是上前自我介绍的学子,淡淡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