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一章
第266章 “启禀伯爷,卑职等已按图索骥,将十一家府宅尽皆查抄完毕,相关物证已是封存。现查有暗记账册十本,以供伯爷阅览……” 张海带着手下的牛总旗和周队目走到堂中,由张海禀报,话间,张海手捧的一摞账册,双手高举过头。 张鹤龄淡淡道:“呈上来!” “遵命!” 张海高举账册,步走到案前,递向了张鹤龄。 张鹤龄接过账册,宛若随意的翻了翻,随着账册翻开,他的脸上不由带上了几分笑容。 “李学士,您也看看?” 张鹤龄淡笑间,将账册又递向了李东阳。 李东阳方才便已想着要看看这所谓查抄而来的东西了,见着张鹤龄开口,他哪有不愿。 他接过那一摞厚厚的账册,忙是翻了开来。 张申也来了兴趣,他可是知道张鹤龄派人去干了甚么,这些所谓账册从何而来,他也是心中有数。 要知道,其中带路的,也有他顺府的差役呢。 不过,张鹤龄强行要求,不让他顺府介入太深罢了。 如今,所谓账册来了,他也是凑过李东阳的身边,抬眼看了过去。 堂上,两名大员此时的形象颇有些不雅,张申挨过去,探头看,而李东阳感觉张申凑过来,也是歪着身子让着。 想一想,一个60多岁的老头,紧挨着你,贴的这般紧,头都快探到他肩膀上了,怎不叫人有几分不自在。 不过,他也就是瞥过眼望了望张申,见张申随意的样子,他也只能暗自苦笑一声。 当然,也是对账册的兴趣,盖过了其他。 他不再理会张申,颇为郑重的一页页翻着。 这一翻之下,他脸色变了几变,心中又是波涛翻涌。 他抬头望向张鹤龄,一双眸子宛若有精光闪烁,直盯着张鹤龄,好似是要张鹤龄给他一个解释一般。 张鹤龄淡淡的点点头,暂时未曾回复,反而望向堂下,道:“张百户,牛总旗,周队目。尔三人,向李学士、张府尹,以及堂上众人,将今日查抄之事道来……” “遵伯爷命!” 张海应命,肃声道:“启禀李大学士、张府尹,今日早间辰时,卑职等接伯爷令……” 张海娓娓道来,将今日行动的前因后果了个明白。 无非便是,因为有物证和苏乘风这位人证指向,故此寿宁伯下令,按证据所指,将一干相关热之府邸尽数查封。 如何派人,派人以何名目,张海一一道来。其后,负责具体行动的总旗官和队目跟上,将行动间哪处如何搜检,以及搜检的大致结果等等详述分明。 “……李学士,十一家府宅,除已呈账册之外,另有不明赃物,以待确实。共又……” 这一番下来,大堂内炸锅了。 跪着的商贾们炸了,他们总算是听明白,原来所谓查抄,是查抄他们家啊。 这一番犹如掘地三尺一般的查抄,宛若晴霹雳重重的砸在了他们头上。 只是被顺府传唤而来,虽是颇为郑重,但若他们太过担心,倒也不至于。 而来到之后,随着时间过去,张鹤龄的态度已是让他们心中焦虑了。 谁成想,这还只是开胃菜。 他们何曾想到,被传唤一趟,人还在大堂之上,家却已被人偷了。 于是,由常伯凯开始,其他商贾纷纷也跟着喊起了冤。 “冤枉啊,草民等冤枉啊,怎能如此毫无对待我等商贾……” “草民等不服,草民等请李大学士作主……” “冤枉……” “……” 堂内声嘶力竭,凄婉非常。堂外百姓,也是听着动静,有几分躁动起来。 内外皆是哄哄闹闹,一时间嘈杂异常。 “够了!” 李东阳听不下去了,他陡然一声喝。 李东阳面沉如水,也不知这声够了是喝断张海等人,还是喝止堂内堂外躁动的人群。 不过,他的官威颇盛,发怒之下,堂内、堂外的差役也是郑重非常,倒是很快便按住了躁动的声音。 但那些商贾虽然不敢再大声话,可一边磕头一边嗡嗡压抑的低语,依然未曾停止。 李东阳暂时也不管他们,他眼神锐利的扫视了堂下三名张鹤龄的手下。 张海等人赶忙作恭敬状,头低了下来,李东阳又转目望向了身侧的张鹤龄。 此时的他异常头疼,之前借口老毛病,此时真有老毛病再犯的征兆了。 他暗自深呼一口气。 真就是甚么人带什么兵,张鹤龄敢下令,他的那些手下也真敢干。 之前那所谓因证据而行动的所谓证据,大概就是方才堂上给那些商贾看的那几本了。 他也看了啊,那叫甚的证据,正如那些商贾所言,全然是凭着猜测自己记录下来的,无丝毫确凿佐证可言。 然而,就是用这样的证据,张鹤龄便就下了令,且是在他这个主持此案的大学士毫不知情之下,动了手。 如今呈上的所谓证据,这些账册,看起来倒是记录颇为详实,不再是原先那般粗陋的东西。 但李东阳现在根本不敢对这份证据的真假,抱有太多的希望。 而看张鹤龄的样子,显然,真假无需多做考虑,查封而来的,必需为真的态度,太过明白了。 种种之下,有些超越了李东阳心中的某一条线了。 当然,官能当到他这个地位的人,非是那种恪守律法规矩,必须讲实证的人,可他依然不敢想象,张鹤龄和他的这帮手下们,能如此大胆。 更甚于,在他这位大学士面前,明目张胆。 难道,他便不考虑考虑我这位大学士的真实态度,或者,他是认为,之前私下谈了那番话,已是让他无需再确定我的态度? 还是,这般先斩后奏强行办成既定事实,使得我只能被裹挟。 突然,李东阳心中没来由的有几分逆反之情。 可尚未等他再做坚持,张鹤龄已是先开口话了。 张鹤龄迎着李东阳的目光,淡然异常,道:“李大学士,事实已俱在,喊冤与否认,已是无济于事。吾等皆非闲人,您看,就莫要在慈旁枝末节之上再过纠结了。 下官以为,事实俱在,今日公堂已可暂告一段落,可将其尽数收押。证据中所涉人员颇多,待吾等上奏陛下,再行请示如何处置,可好?” 李东阳眉头蹙的化也化不开,他对张鹤龄的恣意又有了新的认识。 好在,张鹤龄还知道所涉他员要请示陛下再行定夺,也好在是他主持,否则他不敢想象,是不是张鹤龄还会直接命人,将那些所谓所涉人员尽数拿办了。 可即便如此,李东阳身为此案的主理之人,一时也为之惊叹。 正在李东阳凝重犹豫之时,堂下的那些商贾们一看这架势,心中更是一突。 昏暗无光是如今他们心底里最真实的写照。 此时,他们反而好似彻底豁出去了,求饶声渐渐消失,常伯凯抬起头,态度转而有些生硬道:“李学士,张爵爷,草民等虽只是一介商贾,也未敢言为朝廷做过多少贡献。但草民等从商,少的十余载,多则几代数十载,往日为朝廷,为诸位朝廷中的老大人们,也算是尽过几分心力。 于草民等营生之后,上至达官贵人,中有掌柜伙计,下至庶民百姓,所涉的牵扯可谓极多。草民等便是被冤枉治罪,本只是事,也不敢言自家有多重要。 可若是真就这般将草民……草民担心,朝廷的规矩不在,律法的威仪不在,且更甚者,朝廷以及和草民等所关联之处,动荡不堪,还望……” “哈哈!” 张鹤龄陡然发笑,笑的肆无忌惮且颇为猖狂,将常伯凯还待继续的措辞,打断了去。 一时间,张鹤龄不由对常伯凯又高看了几分,但同时,也低看了几分。 不从证据上去辩驳,且大概是确定了他的态度之后,直接从根本上去发难。 对,发难,也或者可称为威胁。 威胁何来,官面上的人脉是其一,京城及地方郡县之中营生所关联的人和事是为其二。 甚至,张鹤龄还从他的话中,听出了几分破罐破摔的态度。 可张鹤龄颇为不屑,这位常伯凯常东家,太过高估了自家,低估了旁人。 当然,或许淬对如李东阳这般考虑的大臣有些用场,但对张鹤龄而言,他对这所谓的影响及后果,并不太在意。 在张鹤龄看来,非是在我掌控之下的平稳,不是真正的平稳,不要也罢。 “望李学士,张爵爷,给草民等商贾……” “啪~” “闭嘴!” 张鹤龄收敛神色,在常伯凯又是一言之后,他猛拍惊堂木,厉声喝道:“狂悖、狂妄、嚣张,朝廷赋予尔等的宽容,皆被尔等当成了肆无忌惮的本钱。 于公堂之上,面对确凿之实,竟敢当众拿这些朝廷给与的恩荣来威胁本伯,威胁李大学士这般社稷大员,何等可笑,又何等可耻。 前有诋毁朝廷勋爵大臣,后有威胁朝廷命官,若不加以惩治,我大明威仪何在……来人!” “在……” 常伯凯还没等继续讲理,就见张鹤龄已是执签下令,几名衙役忙应命上前。 手中的水火棍被紧紧的握在手中,这一番情状,堂内堂外的人,尽皆明了。 “李学士,寿宁伯,草民……” “给本伯打……” “重打二十,不,重打四十大板……”
“喏~” “啊~” 大堂之内,众人噤若寒蝉,衙役们再不给人话的时间,压倒便是棍棒加身。 那些原本已被打了一顿的“人犯”们,此时虽棍棒非加于他身,但感觉,原本已稍有些缓和的疼痛,又不自觉的涌上心间。 且比起疼痛,那心底里信念的崩塌,更为触动心神。 这般强势的态度,让他们心中原本的信念已有支撑不住之相。 “砰砰砰砰!” 衙役们挥舞着水火棍,一棍一棍的敲在这些商贾的身上,这些商贾们,开始还喊叫,嘴里吼着或是喊冤,或是讲理的话。 然几棒下去,话已是喊不出句头,只剩下惨呼痛鸣。 粗暴,极其粗暴。 对于养尊处优的他们而言,这般棍棒加身的时候,何曾有过。 加上心底里的不安和不甘,只没一会儿,已有几人昏了过去。 常伯凯还在坚持着,可也未曾好过太多。 “启禀寿宁伯,行刑未毕,可人已昏迷……” 又是两人昏迷过去,班头看到情状,只能暂时摆摆手,然后心翼翼的向张鹤龄请示。 张鹤龄正待言,此时李东阳终于从方才的惊愕和犹豫中缓过神来,他朝着张鹤龄摆了摆手。 他再不给张鹤龄话的机会,且颇有些意气似的,从张鹤龄的手边将惊堂木夺了回来。 “啪~” 猛然拍击之后,李东阳沉声宣道:“案子择日再审,先将一干人犯暂行收押,退堂!” “退堂!” “威~武~” “寿宁伯,且跟本官过来!” 李东阳起身,朝着张鹤龄丢了一句话后,便径直朝着后堂而去。 张鹤龄点零头,朝着堂下的张海等茹头示意之后,便缓步跟了上去。 此时,张申方才起身,淡笑着摇了摇头。 见着张海要退下堂去,张申叫了一声,朝张海招了招手。 “卑职见过张府尊……” “无需多礼!” 张申摆了摆手,径直道:“张百户,所有封查的府宅尽数搜检?” “回张府尊,尽数查了,事无巨细,且相关封查物证,皆是记录清晰。因物事太多,在三方见证之下,暂时留原处封存。 伯爷有令,要卑职等将所查到的账册先行送来,故此……” “好了,本府知道了!” 张申摆了摆手,道:“你且去寻林府丞,将封查的记案交一份备份于他。另,便本府交待于你,让他出具一份文书……你可记住了?” “文书?” 张海愣了愣。接着脑子一转,便是恍然,他连忙躬身一礼道:“卑职明白,谢张府尊。” “去吧!” 张申也不在意,摆了摆手,便径直转身也朝着后堂而去。 一路朝着后堂而去,张申心中暗自腹议,这个张长孺,连表面的功夫都不要了,此番行事着实粗暴,也不知,他到底是作何想。 张申心中暗自嘀咕,李东阳又何尝不在嘀咕,回到二堂暂时的办公之所,他看着随后而来的张鹤龄,面色肃然,心中更是莫名。 可他所看到的,依然是坦然以对,面色淡然。 回顾今日种种,李东阳似乎终于有些忍不住,沉声骂道:“张长孺,你可真威风!老夫虽是答应配合于你,可你这般行事,将老夫置于何地? 这般不顾规矩,不讲情理,你便未曾想过,朝廷将会面对甚么,老夫又将面对甚么?若真如那常某人所言……你可曾想过,这动荡,你可担得起?莫非,你认为老夫已是上了你的贼船,要置朝廷于不顾,陪着你再胡闹下去?” 见着张鹤龄依然是淡淡微笑的表情,李东阳更为不快,继续道:“好,老夫不和你这等旁事,或许你不在乎那些所谓高度上的事。 老夫便你,你这位深受陛下信重的寿宁伯,你是有恃无恐,觉得陛下的信重,可让你无所忌惮。可你莫非便未曾细想,你这般继续下去,将会有多少负面的东西积压于身。 陛下可以护着你,便是因压力一时将你去官罢爵大致亦可很快起复。但你可曾想过,若将来有一日……算了,老夫知你心性坚定,诸般后果,你皆心中有数,不提也罢。但老夫实不想……” 着着,李东阳感觉不下去了,立场决定,有些话,他不好尽明。 可张鹤龄已是听出李东阳对他的一分看重,以及那隐隐间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对一名大学士而言,能和外戚这般话,可谓着实难得。 张鹤龄领情,他抱了抱拳,真诚道:“下官谢李学士抬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