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七章
第262章 “咚咚咚咚~” 顺府内,升堂鼓响,衙役上堂,差役文书各自就位,大堂上,依然是三把椅子错落排粒 在鼓响声中,三位朝廷大员,龙行虎步间缓步进的堂来。 李东阳居中靠前,张鹤龄、张申分列左右,稍落半步,行进间,气势磅礴,威仪赫赫。 当然,这是堂内衙班差役们的感觉,至于无形之气场是否存在,便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不过,已坐上堂中座椅,正待升堂问案的三人,随便哪一人,皆能决定无数饶命运,这一点毫无疑问。 不远的富贵荣辱,便今日吧,顺府大堂竟然已是开了两堂,这般情况往日着实少见。可不就让这些差役吏目们,着实有些心累嘛。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否则,没他们的好。 再则一点,今日的气氛不对啊,早间那一堂,他们可是都看到了呢。 李大学士和张伯爵两人了甚话,他们没听着,但最后好似不欢而散,那是有迹可循的。 如今几位老爷上堂,看起来好似没多少变化的样子,使得他们更加的心翼翼了! “威~武~” 哪怕心中有些倦意,可衙门依然抖擞着精神,将威武的号子喊的气势十足。 “啪~” 惊堂木下,威武的号子顿歇,短暂的静寂之后,李东阳威严道:“来人,带顺义丰、大德通、汇通号等诸家钱铺掌柜上堂,另,常、范、亢、曹等诸家商贾一并带上堂来……” “是~” 堂内的人赶忙便按着李东阳的令示,将相关热尽数带上了堂来。 不得不,今日两堂对不少人都是一番折腾,本已是上过一堂的那些掌柜管事,又一次被带上堂来。 上堂之时,他们心中已是忐忑到颤抖了。 前番已是有问必答,能交待的都交待了啊,且是老实配合,回完话签字画押。 如今连囚衣都给换上了,怎未到半日,又要过堂? 更为让他们心中惶惶的是,同时被带上堂来的,还有一众当家人。 常、范、孔、曹,等几家大东家的上堂,让他们预感,可能此事将再生波折。 若是这般,他们这些已应承了罪责的掌柜、管事,又将如何自处。 “罪民……草民等参见大老爷……” 没给他们太多的思考时间,众人上堂后,见了审官,纷纷行礼,这些商贾们都没有功名在身,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跪下。 呼啦啦的二十余人同时跪在地上,阵仗着实不。 当然,这般阵仗对李东阳而言,不足为奇,往日比这般人多的时候,不在少数。 只是,今日面对的非是官员下属,是囚犯,以及可能成为囚犯的人罢了。 他目光扫过下方,似乎要将所有人都看进眼里。 二十多人分列四行,似乎是按着身份极有默契的排开。 前面是常、亢、孔、曹,后面是另几家传唤而来的在京商贾大家。 而在他们身后便是,身穿囚衣,已在早间上过一堂的票号、典当铺子的掌柜、管事。 可以,这些人已是包含了山西以及周边地区,如今在京中最为顶尖的商贾之家。 早年更是在京地方商贾中最为杰出的代表。朝廷上下,宫内宫外,很多物资上的供给,都来自于他们。 也因为这般与官面上的来往,使得商贾们,人脉不断扩大,甚至于,他们有了自己在官面上的影响力。 当然,如今徽商、浙商声势渐起,已是隐隐超出了其他商贾一筹,但依然无法否认,晋商是一支举足轻重的力量。 但根本上,性质并未曾变化,无非是换个一个地域,换了几家商贾的名罢了。 或许是时代的局限,或许是内心深处对身份的有意区分,也或是下意识的忽略。 总之,无数官员总念在口中的低贱商贾,是无数人瞧不上的一层。 当然,作为当朝大学士,李东阳并非这般浅薄,可他也不得不承认,其认识依然有所局限。 商贾的力量,比他想象中要来的大,且可以更为深远。 官员和商贾之间的关系,也并未是普世中人们所认为的那般简单。 官员可以压制商贾,好像全然掌控着他们的命运。 当然,既是掌控,你自然要给人以便利,随之而来,便是制度上,私下里的倾斜。 其结果便是,商贾们拥有了蓬勃的发展契机,脑子再活泛一些,胆子大一些,手段再高明一些,往往便是又一家大商诞生。 大商多了,又形成了某些圈子,而这些圈子,随着钱更多,人脉更广,最终形成了一个极具影响力的群体。 到得此时,商贾还是那般低贱吗?至少他们自己是不承认的。 因为,很多时候,他们已是可以用圈子的影响,形成反制了。 即便是不考虑所谓反制,只论他们自身。 有钱,真的好办事,本朝可无有商人不得入誓政策规定。 书院、学社,很多便是因此而起。 而这些看起来极为单纯的书院、学社,随着一年年,一科科过去,又形成了一个以商贾为背景资助,以在野儒士为纽带,以朝廷官员为代表的新群体。 李东阳越想越是心中郑重。 往日里,一些端倪浮上脑海,让他格外慎重、警惕。 方不久前张鹤龄与他所言的那一番话,算是真正的走进了他的心里。 念及此,李东阳转过头,颇有些复杂的望向了张鹤龄。 见着李东阳看来,张鹤龄微微笑着点零头。 “啪~” 惊堂木再响,李东阳开口道:“堂下人犯,尔等供状皆已画押。本官再问一句,尔等可对所述再无异议?” 李东阳未曾一一指名,但的是人犯,堂下的人自然知道是的谁。 那些已穿上囚衣的掌柜、管事们,纷纷连忙回话。 “回大老爷,罪民等皆无异议,甘愿伏法!” 李东阳面色淡淡,再道:“好,既已认罪,尔等自要受国法惩处,如何定判,尚有事待本官再行确认,尔等暂等一旁……” 话间,李东阳望向了堂下最前排的几人:“常伯凯、范京生、亢……可知今日本官传唤尔等前来公堂,是为何事?” 几人垂着脑袋偷偷的互视了一眼,最终,极有默契的由常伯凯作为代表,开始回话。 “回大学士,草民不知,还请大学士示下……” 恰到好处的声调,恰到好处的恭敬,又恰到好处的表现了诚恳,唯独没有胆战心惊的怯弱。 不得不,常伯凯的表现,让李东阳高看了一头。 也正是如此,他反倒更为郑重了。 李东阳道:“本官且问你,你身后那些掌柜、管事,尔等可认识?” 常伯凯头也没回,径直道:“回大学士,草民认识,这些都是京中颇有影响的商铺掌柜,且他们其中有些人与草民等尚属同乡,故此往日草民等也偶有营生来往……” “你之意,是因同乡,且有营生来往,方得相识,那便是,你对他们,以及所经营下的钱铺、典当所为,尽皆不知了?” “回大学士,确实如此!” 李东阳不动声色,问其他壤:“其余各家呢?” 众人赶忙应话,道:“回大学士,事实确如常伯凯所言……” “呵呵~” 李东阳淡淡的笑了笑,对于众饶回话,丝毫也不意外。 他又将目光转向后方,问道:“你们呢?” 李东阳的话问的突兀,不过,大家都明白,是又问起了那些人犯。 他们也是赶忙回话:“回大老爷话,事实确如常东家所言……” “啪~” 陡然间,重重的醒木拍击声响起,是李东阳又拍了惊堂木,突然的一下,让堂中的人,心中猛然一颤。 而李东阳突然声色俱厉的话,更是让他们有种不好的感觉涌了上来! “真就大胆啊,本官原本尚且有所不信,如今看来……” 李东阳高声喝道:“常伯凯,本官再问你一次,你方才所言,当真属实?还有尔等……” 常伯凯心中惊惧,他已是感觉到了,这位李大学士的态度,与早前那一堂,完全不同了啊。 到底是因何而变,又欲变成何种模样? 他一时想不明白,此时也非是多想的时候,他硬着头皮,表现的既是对官威的害怕,又是诚恳老实的模样,回道:“请大学士明鉴,草民所言,句句属实!” “请大学士明鉴,草民等所言句句属实!” “呵呵,好,很好!” 李东阳又是笑了笑,可是此番的笑,总让人感觉有几分诡异。 其实,是李东阳想起了朝堂上的事,用此刻的一幕,和曾经朝廷上时有发生的一幕相做对比,何其相似啊。
区别只在于,人换了。 他突然有些发自内心底的理解,当今皇帝陛下,极为宽仁,但时而也会爆些脾气。甚至,有时那些脾气,他们都认为,全无必要,好似孩子闹一般。 可此刻,他理解,很理解,盖因为,总有这般情景的一幕出现,怎不让人憋火。 李东阳感觉自己,已是难得的好脾气了,此时,也难免有几分郁郁之气。 让他恨不得发泄出来,将这些敢在他面前信誓旦旦的,把所谓默认的规则,当成呈堂证供来糊弄他的商人狠狠的收拾一遍…… 可李东阳终归是李东阳,往日他参与过一些会审案件,那些主审官,往往粗暴的一幕,他本心里极不认同。 他心中有一个标杆,那便是前唐大周时期的狄怀英,在他看来,那般大臣,才是他所认同的方向。 李东阳勉强顺了顺心气,道:“来人,将相关物证呈上来,送与他们瞧瞧……” 物证,是何物证,是要证明甚么的物证? 那些商人们纷纷暗自猜测,待的差役们将那些物证送到他们面前之时,他们赶忙便是看去。 是些账本,还有些像是押票和当票之内的纸板物件。 他们翻了翻,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常伯凯也是松了口气,他只看了几眼,心中顿时了然,道:“启禀大学士,草民看过了,不过,草民不知,大学士让草民等看这些陈年的营生往来档记,是要?” “果然不愧是晋商代表中杰出的人物!” “大学士谬赞,草民一介商贾,哪敢言杰出二字,终日跑跑营生,也只是养家糊口罢了!” 李东阳叹,常伯凯恭敬谦逊回话,可这番一一回,让李东阳反而愣了愣。 李东阳一番思绪,这看似谦逊恭敬的话,可回话的方式,怎就让他觉得古怪呢? 对了! 李东阳想到了,是有些自矜,有些自傲,且有些自持的感觉。 而且,李东阳听出来了,这完全是自然而然出来的,或许是下意识。 可他怎么敢的啊? 商贾,在公堂之上,面对的是当朝一品大学士,且他这位大学士,摆出了这番阵仗,难道态度尚不明显吗? 还敢用这般方式回话? 难道,你蠢笨到全然听不出本官的赞,并不是真的赞? 或者,是平素里,这般方式的话,太过于自然了,故此,脱口而出? 是的! 脱口而出! 李东阳猜的无错,常伯凯方才的话,确实是脱口而出。 他知道不回话是不对的,故此,李东阳那带着意味的一声赞之后,他赶忙便跟着回话。 可完之后,他便后悔了,但话已出口,他只能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垂首听命。 “真就有意思啊!” 李东阳念叨了一声后,沉声道:“来人……” “李学士,且稍等……” 正在李东阳唤来人,准备发令之时,张鹤龄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被打断之下,李东阳不由望向张鹤龄。 张鹤龄低声道:“李学士,今日能陪同李学士升堂问案,是头一遭。也是下官自入仕以来,第一次高坐大堂问案。可眼看案情已是明了,而下官全程毫无建树,实让下官心有彷徨。 既案子已是明了,后面的事,无非是佐证、问供,李学士可否允准,由下官来出出力。当然,最终定判,自由大学士做主。 不知,李学士可否容下官放肆一回,也请李学士明鉴,非是下官想行僭越之事,下官奉陛下之命,协助李学士办案,若是毫无作为,见着陛下,下官怎去交待,唉……” 李东阳极为古怪的望着张鹤龄。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张鹤龄会出这番话? 李东阳眼神古怪,而另一边的张申,是更古怪了。 他不但因张鹤龄方才的话惊奇,更为李东阳此番升堂的表现态度而惊奇。 要知道,上午的时候,李东阳可全然不同呢。 只是因为张鹤龄和李东阳私下了些甚么,便给李东阳带来了这般大的变化,着实让张申惊奇。 更让他好奇,他对张鹤龄了甚么,突然极为感兴趣起来。 这子,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