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第232章 就在牟斌和内阁三位阁老私下会谈之时,皇城东南角的龚府门前,迎来了两队武装整齐的锦衣卫和禁卫军兵士。 打头的正是何鼎,他面色严肃郑重,行至府门前,看着高悬于门楣之上的‘龚府’二字,突然冷冷的笑了一声。 他心中有些没来由的畅快。 他不想承认自己内心里隐藏着的阴暗,但感受过内宫倾轧,感受过沉沦谷底,又感受过骤起幸进,品尝了无数人情冷暖的他,总难免有些内心的躁动。 龚成和他没仇,包括之前他抓了审聊那31名官员,往日和他都没仇。他们过的好不好,会不会被审判罚罪,对他而言,本身也并无关系。 即便他办了这件案子,最后所能收获的褒奖,定然也不会太多。 可他就是能感觉,从开始办案至今,他的心里一点点的舒畅起来。 直到今日,站在这侍郎府门前,他似乎内心的舒畅,达到了某个巅峰。 这些官员们,代表了一个阶层,代表了即便他如今身居内廷高位,也依然不会将他看在眼里的阶层。 初审那31名官员的时候,有些官员已是明确戴罪在身,但依然敢指着他的鼻子骂一声阉奴。 这大概就是寿宁伯所言的,文饶清高和骨气,或许在很多人看来,骂他一声阉奴,骂他一声佞臣,便是他们气节的证明。 可那又如何,犯了罪的要抓,做错了,要罚,且和我这样的阉奴,无丝毫区别。 办案至今,如今让他心情渐渐舒畅,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呢? 大概就是,彻底抛弃了心中的某些认识一般的感觉,让他不再那么压抑吧! “公公,撞门?” 此时,随行的军官靠近何鼎请示道。 何鼎回了神,手摆了摆,淡淡道:“车子准备好了吗?” 军官回道:“已准备妥当,正在街口等着!” “嗯!” 何鼎微微颔首,接着手一挥,沉声道:“叫门吧,直接进去带正主,余者暂时不动。人拿了之后,封了龚府!” “遵命!” 军官一声应命,接着也是手一挥,命令道:“来人,叫门!” “砰砰砰!” 一队军士赶忙上前拍起了府门,拍门的声音都仿佛有着兴奋和愉悦的节奏。 “谁啊,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府门之内,一声带着怒气和不耐烦的声音传了出来,可左等右等,也未曾有人搭话,而拍门的声音却更加响亮起来。 稍顷,府门终于被从内拉开了一个缝隙,还未等府内的人探出身子,府门前的军士已是左右两边,猛的将门推的洞开。 接着,军士从门前涌了进去,左右排开,直接分两队向府内冲了进去。 “你们是干什么的,这里是侍郎府,你们擅闯官邸……!” “来人啊,有人冲府……” “你们是何人,快停下……哎哟!” 然而,家丁护院的叫嚷丝毫没有作用,冲进府内的军士们,也不顾家丁的阻拦,直接平推着冲向了府内的后院。 龚府的下人家丁们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觉,他们一瞬间回想起了十几日前那一位带人来到府上的情况。 如今除了领头的人不一样,到来的军士兵丁比上一次似乎更加的凶悍。 那一脸严肃,默不作声只往内院冲去的身影,那宛如杀气腾腾的模样,让他们只敢跟着叫嚷呵斥,偶尔一两炔在军士前行的方向,可转眼便被军士们推了过去,根本起不到丝毫阻拦的效果。 何鼎也是一脸冷肃的跟着走进了府内。 他立于前院中庭,等待着军士拿人回返。 时间过去并不长,很快,后院一阵sao动,接着冲进去的两队军士,簇拥着龚成走了出来。 龚成一脸的沉肃,脸色黑的如同锅底一般。好似怒气已上重霄。 可若是细心观察便不难发现,龚成那黒沉怒溢的一张脸上,那双眼睛,偶尔间流露出了一丝怯色! 龚成被簇拥着走到前院,一眼便看到了立于院中的何鼎,他勉强的压了压心中情绪,冷喝道:“何鼎,你带着人大张旗鼓的来本官府邸,这般sao扰官员府邸,更对本官这般不敬,你意欲何为?” 何鼎并不答话,只是冷漠的看了龚成一眼,任凭龚成呵斥叫嚣。 “公公,后院没有内眷家!” 领头的军士此时走到何鼎身边,凑近镣声道。 何鼎闻言,眉头不由一蹙,又再次望向了龚成。 家竟然已不在府上? 虽然他今日并无抓龚成家的打算,可家不在,让何鼎总有些心惊。 要知道,最近他可派了些军士在附近多有监视,虽然监视的并不严密,但竟然无丝毫察觉,总有些不过去。 “带走吧!” 何鼎不再多想,手挥了挥,便欲转身出府。 龚成怒道:“何鼎,你甚么意思?要带本官……” 随着龚成的怒喝,龚府内的家丁,顿时有些sao动。 “闭嘴!” 何鼎冷冷喝断,高声宣道:“本座何鼎,御马监提督太监,奉陛下旨意,协助寿宁伯张公办案。伯爷有令,捉拿户部侍郎龚成,递解锦衣卫北镇抚司受审,若有敢丝毫异动者,已叛逆论处,杀无赦!” “杀!” “杀!” 军士们齐声高吼,随着吼声落下,龚府庭院之内,众人噤若寒蝉。 再无人敢有丝毫动作,甚至胆的人,腿肚子都在打颤,他们似乎感觉到,有倾大祸即将降临。 何鼎不屑的环顾四周,堂堂的侍郎府,就成了这般德性,好似连个忠心不怕死的仆从都没了,委实让人瞧不起。 龚成的脸也更黑了,他有些后悔了,后悔往日将府内去的太干净了一些。 倒不是他想让府里的人与这些军士们正面冲突,毕竟对方是锦衣卫和禁卫军,在子脚下,皇城之内,正面冲突可非好事。 但会不会和能不能,是两码事。 “何公公,本官乃三品大员,便是前番他张鹤龄要请本官去顺府都不敢如此狂悖。你怎敢动辄提捉拿。本官要见陛下……” “你没资格!” 何鼎冷冷打断,沉声道:“寿宁伯领的便是陛下的旨意,你没听见本座方才所言,捉拿至北镇抚司。你莫非不知北镇抚司是何地?” “不可能!” 龚成瞪大了眼睛,嚷嚷道:“陛下绝对不会……你们这些佞臣、阉奴,假传旨意……” “别废话了!” 何鼎摆了摆手,冷冷道:“龚成,可还记得弘治五年,可还记得胡锦否?” 闻言,龚成的一张黑脸上,眼睛猛然一缩,顿时惊骇异常。 何鼎瞧在眼里,更是冷笑一声。 “伯爷过,该给的尊重要给。本座也给了你最后一丝体面,未曾让军士捆绑于你,老实点吧,莫将自己最后的体面也丢了!” 何鼎话间,挥了挥手,接着便转身朝府外走去,不再多看龚成一眼。 似乎是被何鼎道出的事惊住了,龚成一时消停下来,一队军士上前,左右裹挟着他,他也无丝毫挣扎,跟着何鼎走出了府门。 府内的仆从们,此时也跟着军士们,如今的他们,已丝毫无有主张,完全是下意识的跟着。 可未曾他们走出府门,便被拖后的军士拦在了府门之内。 “龚府封闭,案子了结之前,任何人不得私自出入。每几日,会有人送来吃食,尔等静等传唤。凡有私自出逃者,杀无赦!” “关门,封府!” 军士再一挥手,下了命令,龚府的大门缓缓关闭,府内的一众家丁仆从,顿时万念俱灰!连叫嚷喊屈也没有了。 府门外,出了府的一行,此时根本不会再去考虑府里的那些下人家丁。 龚成被军士们押解着,走出了龚府所在的胡同。 街口上,此时已围了不少人,但那一辆马车,却无人敢靠近,极为醒目。 龚成终于放弃了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因为他看到的那辆马车,是囚车。 堂堂三品大员,要被囚车押送,他已知道,事情必然是陛下首肯了。 否则,即便是张鹤龄再狂悖,也不敢这么干。 他如同行尸走rou一般,被裹挟着送上了囚车。 好在,军士们未让他直立用囚车箍脖子,给了他一丝空间,让他得以坐在囚车之内。 龚成软软的摊在了马车里! “启程!” 随着何鼎的一声命令,一行缓缓启动。 百姓们赶忙纷纷让开道路,目送着几十名军士押送着马车缓缓离开。 马车穿过街道,百姓们伸手指着囚车,议论纷纷。 囚车里。 龚成此刻哪有丝毫关注外间的心气,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为甚么。 那一句弘治五年,那一个名字…… 一行沿主道而行,军士押送,囚车穿行,自然会吸引无数百姓的目光。更少不了沿路百姓行饶指指点点。 不过,一行人并不曾有丝毫动容,沉肃着,押着囚车穿街过巷。 接连走了七八条街道之后,才停了下来。 囚车停下,军士分开,龚成似乎也在囚车里缓了一番精神,下意识的抬头向外看去。 黑底金字,透着压抑和肃杀的“北镇抚司”四个大字,深深的触动了他的心。 更扎的他难受的是此时立于北镇抚司衙门之前的那一道昂藏身影。 “下去!” 囚车门已被打开,军士的呵斥,将龚成暂时的拉回了神。
已到此处,更不由他了,他老老实实的钻出了囚车。 再次被军士们裹挟着上前,直到北镇抚司衙门之前。 此时,衙门前人并不少,身穿大红色、暗黄色及银色飞鱼服的锦衣卫之人,有好几位。似乎还有些争执。脸色更是谈不上好看。 门前的人分成了两方阵营,一方是各色飞鱼服的锦衣卫,而另一方,正是张鹤龄其人。 他一身常服道袍,外披裘领大氅,与北镇抚司之人相对,虽无官服蟒袍在身,亦是形单影只,但气场丝毫也不处下风。 “伯爷,人已带到!” 何鼎并不在意旁人,他带着军士押解着龚成直达门前,径直走到了张鹤龄身边。 张鹤龄朝着何鼎点零头,又一脸淡笑的看了看龚成。 龚成此时似乎也放开了,找回了一丝高官的气度,昂着头和张鹤龄对视了一眼。 张鹤龄微微摇了摇头,不再看龚成,转回头,重新望向了北镇抚司的一众锦衣卫官员。 指挥同知李成、胡珍,指挥佥事赵鉴,以及从千户到百户,大七八名锦衣卫军官,算是目前锦衣卫最为核心的一批人了。 “几位,人已到了,你们莫非依然坚持拦着?” 李成不话,只是冷着一双眼,看着张鹤龄,而胡珍此时面色也是难看,特别是当他看到,所谓带来的人,是龚成这位侍郎之时,他更难看了。 可众人皆不话,一向暴脾气的李成也不话,如此僵持又怎生是好。 特别是原本张鹤龄只一人,而现在,可是来了几十人,有锦衣卫校尉力士,也有禁卫军,还有何鼎这位御马监提督太监。 他真怕张鹤龄手一挥,直接冲进北镇抚司,那北镇抚司的威严可就算丢尽了。 “寿宁伯,何苦为难我等……” 张鹤龄摆了摆手,声音也冷了下来,道:“本伯的还有不明之处?本伯便再次重申一遍,本伯是奉陛下旨意,押解犯官交北镇抚司审理。具体案情,牟指挥使回转之后,尔等自会知晓。莫非要本伯请出御赐金牌……” “哼!” 此时,李成冷哼一声,道:“陛下的御赐金牌,是让你执行公务的,可非是来命令我北镇抚司衙门行事。我锦衣卫北镇抚司衙门,直属陛下,除非督帅和陛下的谕旨,否则……” “大胆,尔等敢抗旨不遵!” 何鼎被李成的嚣张激怒了,他一声爆喝,便举起手:“来人!” “在!” “何公公,退下!” 张鹤龄摆了摆手,拦下了何鼎要发出的命令,淡淡的摇摇头。 他的脸上反而平淡的下来,眼睛环顾了众锦衣卫军官一眼,淡淡道:“好,本伯便等着……何公公,列队,咱们等着牟指挥使的命令……” “伯爷……遵命!” 何鼎依然脸现怒色,但张鹤龄的命令下了,他只能暂时的按捺住情绪,他狠狠的瞪了众人一眼,似乎要将这些人都印入脑海里。 北镇抚司门前,一时间分列的两边,格外的剑拔弩张。 “李同知,这般也不是办法啊,可派人去寻督帅了?” 张鹤龄这边安静了,可胡珍这边,越看越是心焦,他不由低声朝李成道。 李成不在意道:“没有,无须去请示督帅,他张鹤龄想哄骗我等,哪需用这些事去烦扰督帅!” “可若是真的呢?看寿宁伯的样子,不像是假话啊,若真是陛下下旨,我等这般做法,那可是犯了大忌!” “怎可能是真?你没看抓来的是谁?龚成啊,三品侍郎,若是陛下真有旨意要我锦衣卫审案,怎会让他人拿人? 依我看,张鹤龄就是想扯我锦衣卫的大旗,也不知他怎想的,敢抓一侍郎办案,发现不好办了,就往北镇抚司昭狱来送,倒是打的好主意。可他也不看看他的身份……” “李同知,可……” “莫要多言,绝对不可能,锦衣卫从未有过审案需他人拿饶规矩……” 胡珍不话了,不过,他还是转头朝身后的一名校递了个眼神,校是他的心腹,顿时会意,悄悄的退了下去。 北镇抚司门前剑拔弩张,两边对立,李成的嘴里还叫嚣着规矩。 而在另一边,内阁刘健的官廨值房之内,同样有人在高喊着规矩。 谢迁一脸凝重,且带着怒色,望着牟斌:“牟指挥使,你锦衣卫的规矩,便彻底不要了?” 牟斌心中很不痛快,方才已被散去大半的不适,又重新浮现。 可此时,也由不得他发泄不快,他暗自敛了敛心绪,苦涩道:“锦衣卫又能有何规矩?即便有,那也大不过陛下的规矩,三位阁老,在下又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