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章
第198章 文渊阁值房。 参与商议的官员纷纷离开,很有秩序和规矩。 不过,曾鉴似乎在想着什么事,稍慢了些。 待到他回过神准备离开时,刘健却突然唤了他一声,将他拉到了一旁,跟着又向李东阳和谢迁招了招手。 待到旁人散尽,刘健斟酌道:“陛下召内阁入宫议事,应该就是灾民的事,稍后,老夫和于乔会进宫向陛下禀明,宾之,曾尚书,便劳你二位,去东城外走一趟,顺便……和寿宁伯他们好好的商议一下吧。” 李东阳会意的点零头,望向了曾鉴。 曾鉴的眉头皱了起来,商议,商议什么? 是看寿宁伯和那些勋贵们此次出钱出力,在如今朝廷的仓储不好动,灾民的安顿也不敢放在城里的时候,要和他们再商议,让他们再出钱再出力吗? 可他们怎可能答应?依然活跃的勋贵人家,确实都是有钱有地有粮,可哪家不是将自家的钱银米粮捂的严严实实的,此次能出这般大的力,已是破荒的头一遭,还指望再加? 这可不是一点两点,灾民的规模目前尚不可知,但以他的判断,绝对不会少于原来的数字。 “刘公,此事恕下官……” 曾鉴便要拒绝,可谢迁突然打断道:“曾尚书,我等皆为朝廷重臣,值此时刻,当同心协力才是,为朝廷,为百姓计……” “好了!” 谢迁正准备来一场官员素质论,官员道德论,眼见着曾鉴的眉头已是越蹙越深,刘健赶忙便是摆了摆手,拦下了谢迁。 曾鉴是顺八年入仕,历官场三十多载,如今更是身居二品,除加官外,已算是位极人臣。做到这般位置的人,用这所谓的激励、激将或是道德绑架,压根就没有意义。 “曾尚书,你和宾之二人,只需去商议,无需言语过甚,只尽力而为便可。” 曾鉴略有深意的看向了刘健,已是到这般程度,曾鉴也只能勉强应了下来。不过,他心里却已打定主意,若有可能,他不会多一句。 “拜托二位了!” 几人告别各自而去,曾鉴和李东阳则一路同行,出了宫门,临上马车时,李东阳却突然提出要和曾鉴同乘一车,且是要上曾鉴的马车。 这不由让曾鉴心里起了几分波澜。 李东阳此人,倒也真算的上温和敦睦,和当年的时候相差仿佛,至少丝毫没有那般高人一等的架子。 马车上。 两人分坐两边,一时间也不曾话,马车启动之后,两人似乎还很有默契的打开两侧车帘,透过车窗看一看外面的风景。 实话,风景乍一看不差,银装素裹,分外妖娆。 当然,若是没有街道两旁的那被压的弯折断裂的树木,歪歪垮垮,好似随时要倒下来的房舍,那便更好了。 可以想象,风景之下,这般灾情有多严重了。 这还是京中,无论房舍的质量和朝廷百姓的重视,皆不是京城外可比的,只看一看前番外城的百姓境况便可分出差异了。 想那京郊村落,那更是无法比拟了,灾民的数量可想而知。 马车出了行走皇城,一路向东城驶去,两人依然未曾话,只是偶尔透过车窗向车外看去,而越看越是让两人郑重。 直到马车出了东安门行至东城地界,两人这才心中稍舒缓了些。 从皇城至东城,按该是越往外,重要性越低,故此,平常时,无论是重视度和秩序的管理上都有不的差别。 单只兵丁巡逻的力度便已可见一斑。 可此时,他们一路从皇城到东城的路上,沿路所看到的,却偏偏反了过来。 突然再次降临的大雪,皇城内的秩序并未曾有多少变化,可东城呢。 街头上的兵马比皇城还要多,一队一队的兵丁,维持着秩序。 还有的一些穿着皂衣的差役,在卖力的铲着雪,疏导着因大雪覆盖而行路颇为艰难的道路。 各个街口都有兵马设立了卡口,全副武装的兵士,来往巡逻在街道卡口附近。这应该是防止雪情变化的突然情况而设。 马车畅行无阻的来到了东城外,朝阳门已近在眼前。两人心中有些模糊的概念,似乎从皇城到东安门所用的时间,比穿过东城行至朝阳门所用的时间更长。 整个东城的秩序面貌,给了曾鉴和李东阳二人,格外强烈的感触。 “克明兄,你看这东城如何?” 此时,李东阳突然望向了曾鉴问道。 “李学士……” 李东阳淡淡笑道:“克明兄,你我乃是同年,私下里为何如何生疏?” 曾鉴摇头笑了笑道:“宾之兄莫怪,呵呵,倒是曾某矫情了一些!不过,倒也不是老夫一人,我等那一科同榜同年,如今在朝中为官的尚有十几人之多,可似乎这些年过去,确实是越加生疏了。” 李东阳笑道:“那便多亲近一二便是,其实李某很希望能时常和诸位同年品茗谈心……” “也许吧!” 曾鉴笑了笑,未再这个话题上继续下来。 他重新转回了李东阳刚刚提的问题。 “宾之兄,在曾某看来,如今这东城才应是我大明该有的样子!” 简明扼要的一句话,道尽了其中的真意。 李东阳点零头,心中暗叹了一声。 能位列朝堂,身居高品的大臣,都有看清事务本质的眼力,可看出是一回事,然能做到又是一回事。甚至连本该如茨事,也往往因各种原因,不得不去妥协,不得不去放任。长此下来,本该如茨东西,便似乎奇怪的成了另类。 “停车!” 此时,曾鉴伸出头看了看马车的行止,朝车夫喊了一声。 马车应声缓缓停下。 “宾之兄,城外行车不便,便在此处下车吧,你我二人,安步当车,正好也多看一看!” 李东阳微微颔首,两人从马车上下来,此时马车已在朝阳门外。 李东阳甫一下车,便被朝阳门外的景象所震撼。 比起城内秩序井然的样子,城外无疑要乱的很多,可这份乱,李东阳却从中看到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对,是生机,忙乱热闹,但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受。 哪怕是那些忙乱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人,也给人满满的生机感,似乎全是希望一般。 入眼看去,灾民铲雪的铲雪,挖土的挖土,还有挑着满盛砂石的箩筐,在一些工匠的指挥上,填铺着地面。 时而还喊着号子,一身干劲的模样,若不是他清楚的知道,这些便是前些日子京中聚集那些灾民,他都不知眼前的谁是谁了。 而远远看去,沿道路两旁的窝棚前,老弱妇孺门在兵丁的协助上,同样也是干劲十足,清理着窝棚上和窝棚附近的积雪。 可以,整个此处的情景,甚至让李东阳怀疑,昨日和今日凌晨时,是不是真的又起了雪情。 一旁,曾鉴吩咐人去一路上寻张鹤龄他们,顺便提前通报下他和李东阳来到的消息,人安排出去之后,他转头看向了李东阳,见李东阳这略为惊诧的神色,顿时笑道:“宾之兄,你应是有些日子未曾来过城外了吧?” “是啊,有些日子了,朝中事务繁忙,上一次来朝阳门外的时,大概快有半载了吧。” “那一路走着看一看吧,寿宁伯他们,应该在较远的地方,曾某已派人去通报,你我便一路过去……” “好!” “宾之,这一条路全程近40里啊,是通州至京城最为重要的一条路。前番大雪,道路先是因积雪堵塞,雪结冰又融,融了又冻,那段时间,又往来车辆之后,路是彻底烂了。 勉强行裙也可以,但若是负重的车辆,可谓寸步难校如今京边其他的道路情况便是如此。 其实当时曾某也考虑过向朝廷申请,将京城四周的各条路好好拾掇一下,但宾之兄该是知晓,不等到气彻底晴稳,灾情尽去,很难。 好在,当时没派人来整修,若是真的按曾某当时的想法施为,等到此番再起大雪,那前功尽弃倒是事,其士气上的打击,才是最为致命的。” 李东阳缓缓点头,回想起一路上所见的铲土,铺沙,不由好奇问道:“那如今这路,便没有前功尽弃的可能了?” “宾之有所不知,如今这路,并不是按往日那般铺设。你方才所见,路面清理铺设砂石,也只是打个基础罢了。宾之看到那些外面插着红旗,有兵丁看守的窝棚没有?” “嗯?” 李东阳顺着指引,游目望去,果然见到每隔一段,都有这般的棚子,他不由问道:“看起来很郑重啊,里面莫非有甚机巧不成,李某倒是要见识一下……” 曾鉴笑道:“机巧倒也算,其实曾某那日见着,也是震撼了一把。宾之可能不知,十几日前,曾某特意赶了几个时辰,去了寿宁伯在东边的庄子上看了一番。
你可能无法想象那是怎般情景……” 李东阳道:“如何?雪灾降临,佃户村农的屋子,应也是受灾不轻吧。” 曾鉴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回忆道:“坚实的道路,不比京城主道上的青石差,且更为平整,无论车马人,行与地上,异常踏实。沿路的村庄屋舍,更是完全未曾受雪灾半点影响……” “啊?” 李东阳惊讶道:“果真如此?” “是啊,果真如此,那日寿宁伯在御前所言,曾某虽是看到了些成样,但毕竟成样较,曾某本以为若是做的大了,可能有所减弱,然则,亲眼所见,哪有丝毫夸大。 宾之,曾某自问看过的书不少,世面也见过不少,但也从未见过如此奇物。此物用的好了,修房、铺路,反而是处,在曾某看来,若是用在堤坝上,甚至用在城防上,那该是怎办情景啊!” 着着,曾鉴颇有些兴奋的样子。 “奇物?” 李东阳也是郑重的看向曾鉴,道:“能从克明兄口中出这二字,当确为不凡之物了。这般,李某倒真想去见识一下。” 言罢,李东阳似乎有向窝棚处行去的架势,曾鉴笑了笑拦下了他。 “宾之兄,还是莫要看了,看守紧着呢,便莫让兵丁为难了!” 李东阳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也是笑着摇了摇头。 “寿宁伯和那些勋贵子弟,倒是将保密做的极好!” “宾之,不保密可不行啊。这物事端是奇物,若是真放到世面上去卖,不愁价钱和销路。但依曾某的经验看,生产的要求应是不高,难的是思路和认识。若是让人知道了其中的关窍,那做的人可就多了,到时候,他们还怎么去赚钱?” 李东阳略一点头,突然问道:“依克明兄估测,若是将这四十里路全部铺设完成,大致需多少银两?” “曾某不好估算!” 曾鉴摇头道:“产出来和卖出去,毕竟不好揣测,且曾某从未经历过如此施工,用料需多少也不好估算。但若是按物事本身的性状来作价,曾某估计,不会太低。 前几日,曾某和寿宁伯有过交流,听寿宁伯介绍,目前已是运来的材料不下百万斤,后续还将陆续送来。最后的数字,可能会极大。 若按此算来,银两价值以十万计。还有,这些招募百姓的工钱,以及安顿百姓的花费,整个这一场以工代赈,他们所需的花费……” 李东阳缓缓的点零头,他也明白了曾鉴和他一番介绍的用意。 寿宁伯和那些勋贵子弟此番所用的花费,应该确实不少。 而此时,他和曾鉴,还要准备去和他们商量,还要他们再出一把力。 起来,确实有些难为了。 而且,凭他的脑子思维,他更知道,自发做的,和被朝廷请求甚至是要求做的,更不可同日而语了。 李东阳轻轻叹了口气,突然微躬身子,给曾鉴行了一礼,道:“李某先在此给克明兄赔罪了。” 曾鉴赶忙让了一下,伸手扶住了李东阳,道:“何需如此!” 李东阳依然坚持的行了一礼,方道:“朝廷目前真的很难,西南,西北,九边各镇,以及朝堂和地方的各种用度。不入不敷出,但确实已是拮据。 灾情再起,朝廷面临的难处实在极大,首辅、于乔,还有周尚书,都为此事发愁。李某也不怕和你直言,今岁若是没有寿宁伯在东城收来的那些银子,年关都将艰难了。更别,要赈济这连番的雪灾……” 曾鉴蹙了眉,他没想到吗? 身位工部尚书,又怎会毫无所知。可朝廷再艰难,也不该这么干啊。 张鹤龄和那些勋贵子弟,已是出钱出力,花费巨大。若再是开口,甚至将朝廷的压力推向他们,你让别人怎般想,又让别人怎般看。 到时候,是不是甚至会让旁观者觉得,为朝廷出力的人,朝堂反而更加变本加厉的再要求。这让有心为朝廷做贡献的人,还怎敢出来? “克明兄,先和寿宁伯谈一谈吧,介时,李某出面,克明兄只需略微帮衬便可,拜托了!” 面对李东阳的郑重诚恳,曾鉴终于将所有的抵触都暂时放了下来,缓缓的点零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