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入官仓调查
第150章入官仓调查 海运仓仓区入口。 张鹤龄所带的人马和守卫此处的御林上直军,双方百多饶对峙了一下。 张鹤龄心底也无奈,如今的大明朝便是这般,皇帝的谕旨,有时候真的不太好使。 倒不是陛下的威严已降到官员臣子们无视的程度,盖因为,谕旨这东西,本就是皇权的一种表现。 可到皇权,那不得不提到臣权,皇权和臣权,自古以来便是君与臣之间的永恒话题。 两者之间难免便要有很多可能冲突的东西存在,面上无法反抗,但也不是不能从中通过制度做一些事来。 正式的圣旨严格的区分成了各种制式,召、制、敕等等不一而足。根据用途和用意不同,分别在不同的时候出现。 可只要是正式发布的圣旨,便少不得有着程序和制度。 如今大明朝皇帝所行圣旨的正常流程,皇帝的旨意下达,经过司礼监,经过内阁,经过六道给事中的核验,所有人都觉得合理了,再签署备案,用上宝玺,方能正式执校若不然,被驳回也不足为奇。 至于何为合理,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若其间全为公心,无人会如此真的认为。 未曾经过此程序的圣旨,便是满朝上下皆不认可的旨意。皇帝直接下的旨意,接不接,遵不遵,全看官员个人。 而不接,是为有风骨,接了反而被满朝上下的官员唾弃,久而久之,境况如何,可想而知了。 就譬如张鹤龄,他为何屡屡受满朝文武不待见,外戚为官是一部分,更多的原因,还是因为,他是陛下直接谕旨封赏的官儿。 对于他这样的官,有一个独特的称呼——传奉官,他更是被委了实差的传奉官,甫一开始,便被打上了幸臣的标签了。 其实,慈行于纸面的旨意倒也还好,大明建国太祖称帝之后,做了加强皇权的改革,取消丞相制度,设立锦衣卫等等,可谓揽大权于一身。 君主强势之时,可谓口含宪,即便君主“仁厚”时,他们不愿意承认非正常旨意,但若是有官员接了,众臣也无法从明面上指谪。 而另外的谕旨方式,譬如手谕,譬如口谕,便不好了。 张鹤龄在乾清宫接下了陛下交办的查案差事,便相当于是陛下的口谕。 且当时在场的皆是朝中文武重臣,有他们见证,甚至李东阳还代表内阁做了承认,其实已是极具合理效应的旨意。 可其中也并不是没有可以道的地方。 若手谕还能从字迹上找出可信度,那口谕的可信度呢,毕竟无凭无据全凭一张嘴,谁都会,大臣们又怎能分辨口谕的真假呢?是不是你假传了皇帝的口谕? 故此,通常时候,皇帝下口谕,传口谕的人很关键。 大明一般传口谕的人无外乎三类,一是位高权重的大臣,二是宫内皇帝的亲信太监,三,则是锦衣卫。 从人选不难看出,皆应是皇帝的心腹肱骨,可信度本身极高,但可信归可信,若真就不信,那执口谕的人,也头疼。 此时,张鹤龄便是遇到了这般情况。 他奉陛下谕旨查案及督导赈灾之事,内阁做了承认,御马监也派了精锐人手协助,形式上毫无问题。 可来到此处,却被拒之门外,守卫官仓的上直军作为禁卫军序列的一支,他们要秉持制度,维护皇权,行公事公办,你也无法指谪。 若他是牟斌,何鼎是王岳、陈准或是箫敬等人,根本不会存在问题。到底,还是因为他和何鼎,从理论上而言,不是能代表皇帝亲信组织的人。 当然,目前的情况不难解决。 大明开朝几代形成了制度的皇帝们,强势睿智,可不是一般的君主可比。很多可能出现的情况都有过预判安排。 “凡面奉上谕,直书语。圣谕、诏、敕等项,备录本文。” 不仅包括纸面的,也包括口头的,只要皇帝下旨之后,必有人将其记录而下,并于内外廷多处详加备案,以备查验。 故此,只要守卫之人去查验,便无丝毫问题, 可如今要查验吗? 张鹤龄眼看着守仓禁卫们一丝不苟执行着警戒,他心中已不作他想。 无论对方是有意,或是真的忠于职守,此刻他都不想分辨,也丝毫无意义。 “国舅爷,怎办?要不,我回宫里一趟,或是去内阁!?” 冲突倒是没有,但被挡在门外僵持着,何鼎有些烦躁。 想他自坐上御马监提督太监之位后,除了面对那些文臣,即便是宫内大太监们,对他也是客气的很。可此时,在这官家的仓库之外,却是碰了钉子,受到如此冷遇。 且因为上直军是禁军,他们这一举动,无形之中等于在宣示,他何鼎,作为宫中位高权重的宦官,已是做到了太监之位的宦官,带着勇士营出马都不能代表皇帝的意志。 比起张鹤龄,他更为愤怒,不能代表皇帝意志的宦官算什么? 张鹤龄望向何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摇了摇头。 话不多,他心里已是有了决定。 原本他觉得,首次奉陛下的旨意接触案事和官员事,他要做的更有规则一些。他也相信,此次查案即便按着规则来,也不难找出问题,且让满朝上下的文武官员无话可。 可此刻,他不这么想了。 似乎他规矩的在东城做事办差,让满朝上下的人都已经忘了,他张鹤龄是个什么样的人。 将往日的人设,立的更明确一些,也未尝不可! 心下决定,张鹤龄排开众人,走向了守卫军士的面前,何鼎也是赶忙跟上。 “寿宁伯,若是想带兵而入,请寿宁伯出示谕旨,或是请宫症内阁、亲军都督府下文亦可。非是末将故意为难,职责所在,此处乃官库重地,陛下和朝廷派我上直军亲卫轮班守护,皆因簇关乎朝廷的库藏安全,更关乎京中百万百姓的生计稳定。末将丝毫不敢懈怠,还请寿宁伯恕罪,莫要为难末将……” 见着张鹤龄和何鼎二人上前,守门校尉迎上一步,似乎很无奈般的抱拳道。 何鼎闻言,呵斥道:“你的全然是废话,寿宁伯和咱家难道不知簇是重地,但寿宁伯和咱家二人,乃奉陛下旨意办差,有何处可不进?你莫不是故意推搪,甚或怀疑咱家二人,是矫旨!?” 守门校尉姓吴,30多岁的年龄,半络腮胡子,一脸正气的一张脸,颇有些不卑不亢。 他也不理何鼎的呵斥,只是看着张鹤龄。 张鹤龄笑着伸出手,制止了何鼎继续话。 他突然有了些新发现,看来今日不全是因为他的原因啊,他意味深长的瞥了何鼎一眼后,望向那校尉道:“本伯不为难你,你今日的表现让本伯很欣慰,我大明的官军,便该有这般忠于陛下、忠于朝廷,且意志坚定之心。此事过后,本伯必向陛下保举……” 那校尉不置可否,面色不显,不过,心中多少有些得意。 今日的这一番表现,可能很快便会传遍京城和朝野内外,既完成了上官的交待,也树立了他的名头,可谓一举两得。 且他们是御林上直军亲卫,是陛下的亲卫,你你是奉旨意,可我等不知啊,我们遵着陛下的命令守卫簇,在无法确定的情况下,必然要拦着你,此也是维护陛下的威仪? 有错吗?没错呢! 至于得罪了何鼎和张鹤龄,不重要。因为何鼎和张鹤龄二人,可管不到他们,比他们权力大,地位高的也是大有人在呢。 张鹤龄笑着摇摇头,不再多言。 他探手入怀,手再拿出之时,手中已多了块金灿灿的令牌。 守门校尉的眼神顿时一凝,他心中已是心中翻起了骇浪。 不是应该不会轻易出示吗? 令牌他自然认识,且他也得到消息,张鹤龄被陛下赐下了令牌。 可无论是上官交待或是他自己分析,都十分坚定的相信,陛下御赐的金牌,张鹤龄应是不会随意出示。 就跟钦差大臣一样,谁会为了些平常事,便动用王命旗牌,此举岂非既像看轻了金牌、旗牌的贵重,也弱了自家的威严? 可如今,张鹤龄的表现却偏偏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只是拦个门而已,又未冲突,语言都没有过于生硬,你且只需派人跑个腿,来回耽误些许时辰,稍微折腾一趟,便能过他这一关的简单事,怎就如此轻易将底牌放出呢? “皇帝陛下万岁!” “恭请圣安!” 当张鹤龄右手持金牌高高举起之时,跟随而来的锦衣卫和勇士营官兵纷纷跪了下来,山呼万岁。 已容不得守门校尉再去多想,他也赶忙跟着跪了下来:“陛下万岁,末将恭请圣安……” “恭请圣安……” 呼啦啦,守门的上直军士兵们,也纷纷跪了下来。 一时间,官库门前,站着的只余张鹤龄一人。 张鹤龄不发一言,静静站立,此间顿时变得静谧肃穆且让人压抑。 “圣躬安!” 良久,张鹤龄方才抱拳向着北边遥遥一举。 “诸位免礼,都起来吧!” “谢寿宁伯……” 起身之后的上直军校尉,躬着身子,半低着头,重新站在了张鹤龄的身前,可是此时的他,哪还有原本不卑不亢正气凛然的模样。
何鼎一见之下,心中痛快了些,但他觉得,很不解气,竟然甫一开始,便逼的国舅爷拿出了御赐金牌。 于是,他话带着刺道:“吴校尉,看来陛下的御赐金牌你还是认可的,倒还好,否则,咱家岂不是要回宫去请陛下来当面证明。” 闻听何鼎的话,吴校尉不好解释,更不好反驳。 “何公公,吴校尉也是职责所在,无需太过计较。”张鹤龄摆了摆手安抚一句后,望向吴校尉道:“吴校尉,本伯奉了陛下旨意,欲入官库海运仓查看,如今可否放行!” “末将遵命,这便放行!” 吴校尉此时哪敢拖沓,赶忙应命朝门前的守卫军士便是吩咐,库门大开。 吩咐之后,他转头再次面向张鹤龄,道:“末将守卫此处官仓,已有近一载时间,虽平常职责非是在海运仓内部巡查,但对海运仓多少也有几分了解。不知寿宁伯可有用到末将之处,末将或许能为寿宁伯略尽一份绵薄……” 前倨后恭,概莫如是。 张鹤龄摇了摇头,淡淡道:“不用麻烦吴校尉了,本伯已有决断,倒无需熟悉与否!再者,海运仓虽是官仓,由你上直军外围守卫警戒,但内部却是户部所属,你参与进来,不免有些僭越职权。” “末将愚钝,寿宁伯教训的是,末将差点办了错事!” “吴校尉有这份心,本伯很欣慰。入内之事,吴校尉不好参与,也用不上吴校尉,不过,本伯倒是需要向吴校尉询问一些细情。” “寿宁伯且问,末将必如实俱呈!” “唔!” 张鹤龄点点头,接着望向何鼎,道:“何公公,你安排个人吧,要脑子活泛也能写字的,留在此处,问问吴校尉这三日时间,此处所有的守卫军士的情况。包括在此处见过的所有人,所有事,详细记录下来。不可有丝毫错漏!” 何鼎闻言,心中一动,笑了笑道:“国舅爷,您放心,必安排的妥妥当当!” 应了命令,何鼎转身走向了他带来的人,喊了一人过来,低声交待了起来。 “寿宁伯,您这是?” “按事实便是,此番本伯调查案情,需要多了解些情况。” 吴校尉有些不明所以,他觉得有些不对,不过,似乎又丝毫无有问题,只能遵命道:“是,寿宁伯!” 话间,何鼎已是领了一人过来,来人向张鹤龄见礼,在张鹤龄点头之后,找向了吴校尉。 吴校尉向张鹤龄抱拳一礼后,两人走到一旁。 “国舅爷,不进?” 时间又过去了少许,何鼎已是将人都安排交待好了,可始终未见张鹤龄下令进去,他不由问道。 张鹤龄笑着道:“不急,让他们先准备准备吧!” 何鼎疑惑道:“准备?国舅爷,我等过来,若想调查清楚了,岂非是越快越好。此番已是耽搁了些时间,若是再晚,这准备,岂非让我等不好察查!” 张鹤龄摇摇头道:“已是耽搁了,本伯也不差这点时间。或许准备了更好,也未尝不是!” “这……” 何鼎望向张鹤龄,只见他一副淡然从容,心中有数的样子,也不好再言。 寿宁伯心中大概已有算计,只是似乎不好与他言明吧。 似乎是看出何鼎心中的想法,张鹤龄道:“何公公也莫要多想,陛下着东厂和御马监协助本伯查案,东厂那边,方才你已了,似乎不那么……不过,本伯先前也未对他们报过念想,让你去问那些资料讯息,有则可,无亦可,甚至会否用到也为未可知。 本伯觉着,有何公公协助,只需抓住核心,我等二人齐心协力,便应是可将陛下交办的差事办下来了。只是,如今需要稍微改变一下策略。” “改变策略?” “对啊,稍改变一些吧,陛下让我们查那些官,本伯原本也是想以查此处官仓的事作为引子。可如今本伯决定了,不考虑名单本身了!” 看何鼎似乎要再问,张鹤龄笑着摇摇头,何鼎只能勉强将话按了回去。 “差不多了,传令,进去吧!” “是!” “寿宁伯有令,进!” “遵命!” 命令传下,勇士营和锦衣卫近百人齐声应命后,声势浩大的涌了进去。 两队人马一路开道,丝毫未曾理睬巡查的差役兵丁,直接开到了海运仓内,一排衙署建筑的跟前方才停步。 接着,两队分左右排开,自中间,让出了一条约两丈宽的通道。 张鹤龄一身大红蟒袍,带着何鼎,步履从容的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