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为何不可?
第116章为何不可? “为何不必?陛下当面,若是认可诸位阁老所请,难道不应该是认为所换之人比张某更为合适。不奢求所换人能比张某做的更好,但起码也要大差不差吧。 难道这点保证也没有的?若是如此,那所谓换饶初衷为何?张某是否可以认为,诸位是不满陛下对张某封官委事,不满张某为事,对人不对事?或是全然只以私心行事,全然不顾陛下、不顾朝廷了?” 殿中,张鹤龄隐隐含着怒气,沉声道。 一句句的,越越是尖锐,甚至把很多台面下的意思,直白白的呈到了台面上。 关键是不是对人不对事?不得真有些意思呢。 甚至于,即便牺牲些朝廷的利益,也在所不惜,或者在一些人看来,这便是政治。 可张鹤龄能认可吗?会循着他们所谓的政治规则吗? 张鹤龄言罢,眼神逡巡一圈后,看向了御座之上。 他并未低头做恭顺状,似乎像是梗着脖子要听陛下的公道一般。 这模样真有点恃宠而骄,狂悖无礼的架势。 其实不是张鹤龄非要无礼,是因为他知道,他这个皇帝姐夫,性子一时间是变不过来的。 宽仁也好,软弱也罢,总之,从皇帝往常所言所行不难看出,已是渐渐的被朝廷的重臣们“教”会了政治,“教”会了妥协。 好在,他这位皇后的弟弟,还算是在皇帝心中有些地位,不至于被简单的妥协掉。 可凡事皆要未雨绸缪,一桩桩事下来,他是在给皇帝留下一个他张鹤龄多少也能办事的信号。同时也给皇帝一个他张鹤龄是以诚侍君,且只要为陛下和朝廷有利,全然不接受与其他朝臣任何妥协的信号。 这子! 朱佑樘看着张鹤龄的模样,初时心里真有些怒了,他怒的是,张鹤龄太拧了,朕只是随着大臣们的法,演一些罢了。 你还真就当真了,和朕也这般拧了。可转念之下,他的怒瞬间消散一空。 月余来,张鹤龄在他心中的印象越来越好,不正是因为张鹤龄有这样的心态和表现吗。 以诚侍君,忠心直言、敢言,且做事也颇有条理章法,更为让他满意的是张鹤龄的那种心志。只要是对他这个皇帝有利,对朝廷有利的事,张鹤龄能始终坚定,不惜己身,全然不做任何妥协。 俗话,人越是缺什么,越是喜欢什么,朱佑樘也知道自己的性格,他缺了张鹤龄这种认定一事,全然不管不鼓心志。 当然,对皇帝而言,这种心志不一定好,可能变啊变的,便成了一位暴君。 可他隐隐也有想法,暴君又如何? 太祖高皇帝是人们认为的暴君,太宗文皇帝也算半个暴君,但又如何呢? 可想法毕竟是想法,他自认做不到如两位老祖宗一般,甚至于改变着让自己变强硬些也难,毕竟性格和心态非一日之功。但不妨碍他,对如张鹤龄这般性格的一份欣赏。 朝廷之中也不是没有如张鹤龄一般的人,那所谓三君子,其很多表象不就是如此嘛?和其他朝臣不妥协,和他这位皇帝硬顶。当然,这些君子表象,真假各占多少不得而知。很多时候,他也不想太过去辨别真假。 不过,他心里是始终存着一杆秤的,至少在他看来,张鹤龄真的部分比较多。 御阶之下。 张鹤龄的一番表态,皇帝朱佑樘在看着,脸色表情略有变幻,有一闪而过的怒色,也有欣赏和满意,这一切,皆被熟悉朱佑樘的朝臣们尽收眼底。 武臣这边倒是没有动作,只是在心中泛起了一丝波澜。 而内阁的人和兵部尚书马文升看过之后,却已是百转千结,思绪翻飞。 若对朱佑樘熟悉,满朝上下应该没有谁比内阁这三位更多了。 从朱佑樘东宫进学开始,他们就是陪在朱佑樘身边的人,朱佑樘的性格养成,以及后来登基以后的一言一行,他们都是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甚至教导影响而出的。 刘健眉头蹙的更深了,他觉得,他必须要再做点什么。 可没等他出言,谢迁比他更快,谢迁出列恭声道:“陛下,古语云,治大国如烹鲜。寿宁伯所言所行,太过极端了,实不为一位朝廷肱骨该有的表现。 再者,是好是坏,是对是错,岂可只因一二事,一两表象而武断定义。寿宁伯或许做了一二对朝廷有益的事,但不可否认,同时也引出了诸多对朝廷不利的事。 臣身为陛下辅臣,自然要把所有的益处和影响皆要考虑齐全。朝廷是大明的朝廷,是为下亿万黎民百姓的朝廷,又岂可只以利来主导……” “哼!” 张鹤龄哼了一声,又是将殿内众饶目光吸引过来。 只见张鹤龄略有怒色道:“谢学士真可谓巧舌如簧,可无论你如何去,都无法否认一点,朝廷要建设,百姓要吃饭、穿衣,离不开利。 没银子边军的装备、补给何来,没银子,国家的建设,修桥铺路,水利堤防何来?没银子,赈灾济民的种种举措,拿甚么来支撑?” 谢迁驳斥道:“本官入朝几十载,又岂用你来给本官教。本官是不言利吗?但全然只为利,国家会是什么样子? 陛下,臣再请陛下,另选持重贤能主持东城事,寿宁伯所言所行,太过失之偏颇……” “失之偏颇?” 张鹤龄道:“张某做的就是朝廷本该有的样子!” 谢迁斜睨一眼,真真的颇为不屑了。 能将收银子的这般理直气壮,且将自己的也这般理直气壮的,也就张鹤龄这个粗鄙外戚了。 对,为朝廷收税赋是正理没错,朝廷也需要银子来运转。可若是将此置于前列,愈演愈烈之下,岂不乱了。且你只是用粗暴手段收收银子的事,怎敢也将自己标榜的如同贤能肱骨一般呢? “谢学士也莫要不屑!” 张鹤龄又是粗暴直指,全然不顾大臣们面色变幻,道:“觉得张某是哗众取宠,自我标榜?难道张某做了对的事,不该理直气壮?难道诸位朝廷重臣便没看出张某所为之事有何不同?张某真的该怀疑怀疑了……” 原本几位大臣皆是不屑,可能不屑稍过了些,但不受尊重是肯定的。倒不是因为张鹤龄做的事错了,只因为朝堂的风气如此。 清贵官高于实务官,实务官高于庶务官,庶务官高于杂流,就是这样一个层层鄙视链的结构。 便如同朝堂中现如今的潜规则一般,非科举正途不可为部堂主官,非翰林不得入阁,正是把这些身份上的层级,展现的淋漓尽致。 如张鹤龄这般干庶务甚至杂物的人,做的再好,也难已改变他们是朝堂中最不受尊重的一级。一个六七品的翰林官都敢不屑绯袍大员的事都不算稀奇。何况是他,名义上只是兵马司衙门的主官。 加上张鹤龄本身外戚的身份,可想而知,他的身份有多不受待见。 即便是李东阳,尽管他对张鹤龄的感官不错,但内心底潜意识里的看法,也是变不聊。 故此,在张鹤龄做事以来,他们尽管是看到了张鹤龄的一举一措,也看到了事情的发展以及可能有的未来前景。 但他们几乎不会去太多考量张鹤龄行事本身的意味如何。 不过,此时,被张鹤龄郑重提出以后,无论出于思考,或是想从张鹤龄行事中找些可驳斥的地方,倒让他们不免多想一想。 毕竟是执政多年的朝廷大臣,有了引导的刻意点出之后,只一琢磨,张鹤龄所谓的不同,让他们看出了一些端倪。顿时间,几饶面色上有些变幻。 原来,张鹤龄很明显的一点不同便是,所行之事情顺序方式与如今的朝廷上下尽皆不同。 朝廷,或可言朝野上下,世人向来都是先取银子,再用银子筹划着做事。而张鹤龄此处,偏是先把要做的事全做了一遍,为此不惜代价,不顾人言,其后再来收银子。 这一番下来,倒让商民百姓更容易接受了许多,若日后能继续保持,朝廷收银子何来不理直气壮。更关键的是,此法即便不能在所有事务上皆可通用,但在很多对民的事务之上,其思路核心可借鉴处极多。 这般做事,有些另类,似乎也把朝廷的威严放的低了些,但真不失有可取之处…… 一番分析之下,几位大臣不由心底里多了些郑重,作为宰辅下的重臣们,他们能力和思维毋庸置疑。只此一事中便已是想到了很多可以借鉴的规划,一时间让他们有些恍然。 而提出并实施这一思路的张鹤龄呢?便是连原本觉得可借机把张鹤龄的换聊谢迁,心里也是多了些思索。 御座之上。 朱佑樘也在思索,虽然他自认不算有为之君,但一般大臣们能考量到的事,他何尝看不出。 他真没想到,只是因为性格被他渐渐看重的这个内弟,却是做出了一项让君臣上下皆可思索的事来。
朱佑樘的脸色也复杂了少许,他思忖之下,问张鹤龄道:“寿宁伯,你当初行事之时,是作何想的?” 张鹤龄不假思索,恭敬回道:“启禀陛下,臣其实想的很简单,只是将市井中的常事,换位思考后运用实际罢了,最多也就是稍改变了一下先后顺序。 如做工作活,有人是先拿钱后做活,而有人是先做活后拿钱,其实谁先谁后并非最重要的地方。怍活之人为东家干了活,东家有了收益利润,便可给做工的人酬劳,拿着这些酬劳,百姓们便可以买米,买盐,置办各类生活所需。 之后,各行各业的经营者便也有了利润收益,同时,他们便可以用得来的收益,去给更多人酬劳。如此循环之下,才是整个国家经济运转的核心。 同理,在臣所办之事中,商家和百姓便是东家,朝廷和衙门便是做工的人,臣先做活后拿钱又如何不可?身份和阶层有上下之分,但行事的理论是相通的。” “经济?” 众人细细的思量着张鹤龄的话,被张鹤龄所谓的先拿钱后拿钱的思路给深深的敲击了一下思维。可没等他们过多思索,又不由被张鹤龄所言的经济二字吸引了。 朱佑樘也不由轻声将此二字念叨了一声。 从张鹤龄话的意思中不难听出张鹤龄所言的经济,似乎和以往人们所言的经济不同。 大臣们尽管有所思索,但不好问,朱佑樘则是无需考虑这些,他直接问道:“寿宁伯,你所言经济?” “启禀陛下,经济二字,可解经世济民。” 张鹤龄回道:“在臣看来,经世济民的解释是为正理,但臣觉着,对下民而言,可能过于宏观了。臣略做分解…… 经世济民,归根结底便是要让国家富强,老百姓们吃饱穿暖,生活安宁。不受饥寒所迫,不受外敌所侵。核心之处,离不了朝野上下各行各业所创造的利益。 因此,臣觉着,也可将经济定义为社会物质的生产与再生产的过程,此物质,不单单是银钱利润,也包括了护佑、服务,以及为银钱利润获取所提供的各种便利。 如方才臣所言,一家普通的营生,比如食楼工坊,他需要有人供给生产的基础资源,菜、米、盐、油等等,此处,农人获取了他们的利益。 其后厨子烹饪,伙计跑堂,掌柜理账,最后从客人之处收获银钱,此间,厨子、伙计、掌柜以及东家,也分别获取了他们的利益。 而这些人,包括之前环节的农人,他们用获得的利益银钱购买所需,并从中拿出部分交给朝廷,朝廷便可用收来的这些利益,投入到更多的事务当郑可强军,则护佑百姓不为所侵,可修桥铺路,则为商货运转、百姓行止提供了便利,再比如臣的衙门,清扫卫生、消防火禁、维护治安等等,皆是为百姓商民获得利益保驾护航,他们更便利了,自也可从便利中获取到他们的利益,推动整个大明方方面面的利益产生。 古语云,治大国如烹鲜,臣以为,此鲜,大致便是由一个个到司空见惯的行止、营生、劳作耕种而组成的吧……” 众人默然,张鹤龄的一番话似乎给他们以往的诸多思索提供了很多注解。 张鹤龄所言,确实是一个个极的事,为人日常所见且司空见惯。 然拼凑在一起,把顺序和因果理一理,则变成了整个下运转的思路和核心。 道理其实他们都懂,即便不懂,萧规曹随的做下来,也实际上是他们正在做的事。 张鹤龄只是用比较直白的叙述,将因果解释了一遍。可此解释直白归直白,却也不失发人深省之处。 从中,他们似乎也给以往很多心中模糊的地方,找到了注解。 一时间,众人皆是有些复杂的看向了张鹤龄。 张鹤龄觉得他跑题了,于是转回话题道:“陛下,臣从来不以事而不为,也不在意谁先谁后的细枝末节。朝廷若是可在力所能及之处为整个大明下的循环发展提供便利,又为何不可? 臣想问问几位阁老,替换了臣和兵马司衙门之人,可否保证其行事?若是今日诸公做下保证,臣甘愿退位让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