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5章 献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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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唐华彩正文卷第365章献俘四月初,长安城议论最多的事是范阳、剑南两大节度献俘之事,有人想看那个敢于背叛大唐的阁罗凤会是何下场,也有人想看胡儿又会献哪些奇珍异兽来。 李林甫谋反一案原本正办到如火如荼之际,却忽然中止,杨齐宣错失抱得美人归的机会,难免气恼。 没多久,他更是听闻薛白把李腾空接回家中,气恼遂成了怨恨,每在家中暗骂薛白总是多管闲事,无怪乎朝中人人对他生厌。 可要说如何应对,他能做的只有去找杨国忠,设法挑唆杨国忠出手。 “右相,薛白一回朝就敢与你作对,目中无人,早晚要养成心腹大患。” 近来杨国忠正因风光被安禄山抢了而烦着,闻言反而审视了他几眼。 “本相问你,既吩咐你放过李十七娘,为何那日还要押她到少府监?” 杨齐宣欺上瞒下有一手,早就想好了说辞,故作惊讶道:“此事我交代那几个吏员,该是他们觉得先放一人不妥,打算到少府监再放,好推卸责任吧?” 这是官场常有之事,杨国忠习以为常,懒得再追究。 至于对薛白,他亦有所不满,但李林甫这个死人的案子没触到核心利益,还不足以让双方反目。彼此往后还有合力对付安禄山的机会。 他遂道:“本相不是索斗鸡那般小心眼,伱在此进谗言无用,管好自己就行。” 杨齐宣好生失望,想来想去,只能想到一个粗糙的办法——直接掳了李季兰、李腾空。 事情进展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假如她们失踪,旁人必然怀疑是薛白做了什么。 想到自己坐拥二美,予取予求,他心头一热,愈觉得这粗糙的办法也十分可行。 偏是冤家路窄,还未来得及出手,就在次日,他到中书门下省视事,遇到了薛白。 谏议大夫专掌谏诤、议论朝廷得失,隶属门下省;而中书舍人掌传宣诏命,隶属中书省。巧的是,中书门下合并在一个衙署务公。 故而,杨齐宣与薛白往后大概要常常相见了。 他完全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这日清晨才进衙署,竟见到薛白在前院支了一张桌案,正站在桌案后磨墨,像是要在衙署当个收礼金的门房。 乍见之下,杨齐宣吓了一跳,连忙偏过头打算避开。 周围人来人往,本不容易被留意到,但薛白偏偏就是喊了他一句。 “杨齐宣。” 杨齐宣闻言,身子一僵,深吸了两口气,提醒自己不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得要冷静应对。 等他再回过头,已摆出了笑脸。 “原来是薛郎,如今是薛舍人了,今日来上衙可见过左相了?我领你过去?” 他自觉比薛白要有风度得多。身为朝廷重臣,哪怕是杀父仇人当面也该维持礼仪,岂好像薛白方才那样直呼其名? 但薛白依旧板着脸,居高临下地招招手,让他上前,道:“问你几句话。” 杨齐宣有些莫名其妙,道:“薛郎请问便是。” “你指证李林甫与李献忠共谋造反,可有证据?” “这……”杨齐宣一皱眉,道:“此为机密大事,你只怕不宜多问吧?” 薛白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卷轴,淡淡道:“圣人遣我问询此案,旨意在此,现在我例行公事,请你配合。” 他这说辞倒是鲜新,偏以那严肃的语气说出来,让人不自觉地感到一股威严。 周围官员来往,不时往这边瞥上一眼,皆见了这场景。 杨齐宣气势被压,心中郁闷,只能应道:“证据是安禄山递交给朝廷的那些。” “哪些?” “一些公文、舆图、书信之类。” “你如何得知?” “我曾经是李林甫的女婿,曾经。”杨齐宣又强调了一句,撇清关系,才道:“偶然间,我碰巧听到他们秘谋,李林甫说他独掌大权,让李献忠在边镇积蓄实力,往后大事可期。” “哪年哪月哪日,在何处碰巧听到?” “天宝九载正月十九,李献忠回朝之际。我是在偃月堂听到的,哦,他们还约为父子。” “正月十九。”薛白一直在提笔记录,又问道:“是何天气?” 杨齐宣终于有些不耐了,道:“你这是何意?我还能做伪证不成?” “据李十一娘所说,九载正月十九,你与她一起去了曲江游玩了一整天。” “那是她为了洗刷罪名胡说的。” 薛白语气冷峻,道:“再问你一遍,那日是何天气?” 这次,杨齐宣毫不犹豫应道:“晴天。” “是吗?” 薛白分明是状元出身,但审迅起人来,反而更像是刑名老手。 此时短短两个字,莫名就让杨齐宣不安起来。 杨齐宣想起来了,上元节前后,他确实是陪着李十一娘去了曲江,没甚意思,他在车篷里睡了半个下午。 但不记得那日是正月十九,还是正月二十了,好像那几天有一天是阴天。 一念至此,他猛地心一紧,暗忖薛白该不会是在诈自己吧? 他目光打量着薛白,只见那张让人讨厌的俊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 “我不记得了。”杨齐宣愈发不耐。 薛白继续问道:“李十一娘说,与李林甫密谋的不是李献忠,而是安禄山,这与你的说法相左。你怎么说?” 杨齐宣干脆俯身过去,用手握住薛白的笔,低声道:“你能不明白吗?若说安禄山造反,圣人不可能信的。现在的情况,是李献忠已经叛逃了!” “这就是说,你承认做了伪证了?” “我没有。”杨齐宣道:“你想知道什么,自去问右相。” 薛白放开了被他握住的毛笔,又拿了一支,蘸了墨水,竟是用漂亮的字迹把杨齐宣这句话也原原本本地记下来。 这一举动看得杨齐宣目瞪口呆。 “你!” 他伸手要夺薛白的册子。 薛白一把格开他的手,道:“还有一个说法,你是爱慕李十七娘,遂作伪证陷害李家,以达到休妻并赎买李十七娘的目的,是吗?” “哈。”杨齐宣讥道:“原来是为此,你因此针对我,是吗?!” 薛白不答,也不再记录,放下了笔,冷冷盯着他。 杨齐宣愈怒,道:“你揣着圣旨,说要办案。实则还是为了儿女私情。但我告诉你,我不怕你,别在我面前狐假虎威,你拿我没办法。” 他决定得先把事情定性下来,事情的性质一旦定了,就没人能追究他诬陷李林甫的事。 于是,他往官廨外走了几步,故意提高了声音,嚷道:“薛白!你别给我装出一副在办案的样子,你为了一个女人构陷朝廷重臣,你可笑至……” “嘭!” 杨齐宣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话才说到一半,薛白突然扑了上来,直接重重一拳砸在了他脸上。 脸上剧痛,他被打得摔在地上,嘴里一酸,有了奇怪的异物感。 “你敢打……你,你打落了我的牙……” 他再开口说话,满嘴都是血,声音也漏了风。 薛白一边揉着手腕,走上前,提起杨齐宣的衣领,又是一拳。 “嘭!” 这一拳打断了杨齐宣的鼻梁。 “别打了!” 周遭官吏见了,连忙扑上前劝架,努力拉开薛白。 薛白不愧是刚从南诏战场上回来的,任他们拉扯,犹岿然不动,继续挥拳,几拳下来,将杨齐宣打得鼻青脸肿。 显出了在南诏时都没有的大将之姿。 杨齐宣双眼发肿,连路都看不清,连爬带滚,好不容易脱离了薛白的攻击范围,吐了几口血,带着把断牙吐了出来。 他正呻吟着,却听薛白叱了一句。 “咽回去!” 旁人刚听,还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再一看地上的断牙,才知是要杨齐宣打落了牙往肚里咽。 “薛白!你不要欺人太甚!”杨齐宣大喊道:“我官位比你高,你殴打上官,该流二千里!” “我为大唐社稷征战在外,你竟妄想欺我的女人。今日你不把这几颗牙咽下去,我绝不放过你。” 杨齐宣只觉从未有过如此屈辱,怒吼道:“你与弘农杨氏为敌,你死定了!” 弘农杨氏的威风初显,忽有人大喝了一句。 “做什么?!”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是陈希烈从衙署大门处迈步而来,一派凛然之色。 杨齐宣连忙跑了两步,嚷道:“左相,薛白动手打我!殴官是大罪,请左相为我作主。” 陈希烈环顾一看,立即就看清发生了什么,但竟是叱道:“住口!” 杨齐宣一愣,道:“左相?薛白打人啊!” “献俘的队伍已至城外,这等时候,你等还要闹事?!”陈希烈脸色肃然,喝道:“都收了,到此为止!” 杨齐宣瞪大了眼,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被白白打了。 然而,陈希烈已不再看他,转身赶向薛白,催促道:“你还在这做甚?赶紧出城去,献俘才是大事。” “这就去。” 薛白应了,竟还不马上走,反而看向杨齐宣,抬手,指了指地上那几个颗牙。 他不发一言,但举手投足间极具威慑。 杨齐宣竟是被这个小动作吓到,心底发虚。 ~~ 薛白记得今日该出城接献俘的队伍。他是故意在这种时候打杨齐宣一顿,反正他是征南诏的功臣,此时绝无人敢处罚他。 如此行径,属实算是恃功而骄了。薛白却以此自豪,认为自己终于有了资格犯与王忠嗣一样的错误。 总之,这一顿拳脚,他把事情定性了下来,是儿女情长、争风吃醋,可以降低李隆基的警惕,容他找到最合适的机会把矛头直指安禄山…… 出了皇城,只见朱雀大街两侧站满了百姓,都在等着看献俘。 而在长安城外,袁思艺已带着大量的官员在列队迎接,场面极为盛大。 今年上元节李隆基没能与民同乐,终究在今日还是做到了。 薛白见了,不由心想,朝廷给足了南征的功臣们荣耀,但却不在意来的是不是真正的功臣。 如今王忠嗣还在梁州养病,薛白路过梁州时与他见了一面,确是病得不能行路。 可在朝中众人看来,都不信王忠嗣是真病,只觉得他恃功而骄吧。 薛白赶到献俘的队伍面前,只见鲜于仲通一身金光闪闪的盔甲,耀武扬威地骑着高头大马在队伍前。 在南诏时都没见他有这般英武过。 “薛郎,过来。”鲜于仲通也看到薛白了,招手道:“你就排在我身后。” 薛白却实在懒得过去,这一战真正有战者,如王忠嗣、王天运、李晟、曲环、严武等人,或在病中,或被留任剑南。今日出风头者,不过是鲜于仲通的心腹而已。 他没在御前揭破鲜于仲通在龙尾关的败绩,无非是知道李隆基不爱听而已,与之为伍便大可不必了。 “谢节帅厚爱,我愧不敢当,还是到后面去为妥。” “我有话与你说。”鲜于仲通依旧招了招手,待薛白上前,略略倾身过去,道:“我听闻安禄山也派人来献俘了。” “是,节帅从明德门入,他的人从春明门入,在皇城朱雀门前汇合。到时御驾会到皇城,亲自听阁罗凤谢罪。” “凭什么?” 薛白问道:“节帅是问,阁罗凤凭什么能向圣人谢罪?” 鲜于仲通皱眉道:“杂胡凭甚与我一道献俘?” 薛白不知所言。在他看来,鲜于仲通对南诏、安禄山对契丹的功劳,半斤八两吧,都是把问题遗留到下一个朝代还不能解决。 “右相已查过,杂胡是虚报战功。”鲜于仲通道:“我等攀悬崖、穿毒林,血战南诏,到头来却与这等货色并肩,对得起那些战死的兄弟吗?” 薛白配合着叹息一声,心想,自己对不起那些战亡者的地方太多了。 鲜于仲通放低声音,道:“将士们不满,我怕到时拦不住。你得圣人、贵妃恩宠,到时多担待些。” “节帅放心。” 薛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了,是想把他当枪使,对付安禄山。 他倒也没有不愿意,这确实符合他的诉求。只是看能达到什么目的,是真能剥弱安禄山的势力,还是只是争功抢风头而已。 谈过此事,薛白不等鲜于仲通再要求他排在其周围,径直到了队伍后方。 阁罗凤正被押在一辆囚车当中,有气无力地站着,见薛白过来,目光便一直锁定在他身上,还唤了一声。 “薛白。” 薛白见他有话要说,干脆驱马到了囚车边。 “我很快要死了。”阁罗凤道:“但我想,我们都一样希望南诏能和平地臣服于大唐。” “是吗?” “我自私,叛乱是因为我想称王称霸。”阁罗凤道:“可我并不希望子孙步我的后尘。” 薛白笑了笑,猜想,如果不是自己保下王忠嗣。阁罗凤也许已实现了其称王称霸的理想。 “你认知很清醒啊。” 阁罗凤道:“你是聪明人,该知要让南诏臣服。兵戈之外,更该教化。故而,我想拜托你教化南诏。” 他担心郑回不能够保全他的孙儿,希望薛白能帮一把,话不必说透,说到这里,薛白已能明白他的意思。 队伍已开始向前走,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他却沉默了一会,抬头看着巍峨的长安城门,像是入了迷。 “长安啊。” 阁罗凤忽然感叹了一句,流露出对长安的无比仰慕。 “我上一次来,还是我父亲刚被封为云南王,我代父入朝觐见,从那以后,我再没忘记过长安。” “那你还反?” “我不可能生活在长安,南诏才是我该待的地方,长安是梦中的地方。可人若总在梦里,若不是睡着了,就是死了。” 薛白能感受到阁罗凤对长安的感情,于是想着,安禄山该是也很爱长安吧,所以若得不到,宁可毁了? 慢慢地,队伍进了明德门。 囚车经过城门时,阁罗凤道:“你看,我来到梦中,马上要死了。” “好吧,有道理。” “我明知我来了会受尽屈辱而死。”阁罗凤道,“你可知,我为何不早早自尽吗?” “再看一眼长安?” “不。是为了让陛下高兴,他羞辱我,高兴了,才有可能放过我的子孙,不再对南诏兴师问罪。” 薛白道:“你很了解圣人?” “别看我远隔千里,我把陛下摸透了。”阁罗凤道:“所以,我才敢反。” “嗯?”薛白对这个问题颇为好奇,引导着他继续说。 “这些年,从云南太守府就能看出来,大唐已经不再像从前了。” 阁罗凤不知如何描述他的感受,想了想,说了个小事。 “前些年,唐军取安宁城的盐井,为的是以盐控制爨人,一开始,还知体恤蛮荒之人,慢慢教化。可渐渐地,唐官们只顾利益,对爨人也施以苛捐杂税。我每次见他们,你知他们谈论的都是什么?”
“钱。” “是啊。”阁罗凤道:“他们最关心的,是给陛下进奉多少贡品。他们又能从中得多少。” 从天宝五载听到《得宝歌》开始,薛白就感受到了以天下供奉李隆基一人的热闹景象。原来这风气,在南诏都那般浓厚了。 “大唐已经不是以前的大唐了。”阁罗凤道,“我感受得到,所以我有勇气造反。” 说着,他渐渐悲伤起来,最后叹息了一声。 “我倒在了大唐落日的余晖里啊。” 薛白觉得他这个比喻并不贴切,可却能从中感受到大唐在迅速衰弱,对边境的威慑力远不如前,阁罗凤叛了,阿布思叛了,对契丹、奚的战事也连接受挫。 安史之乱不是突然发生的,它是诸多叛乱中的一个…… 忽然。 “大唐万胜!” “万胜!” 朱雀大街上爆发出了欢呼声。 将士载誉归来,满城为之喝彩,赞誉声一浪接一浪。 四月初的桃花被采摘下来,装在花篮里,由美丽的少女挎着,在街边向道路中间洒来。 “薛郎!” 花瓣如雨,落在薛白衣襟上,他忽然想到了一句诗——冲天香阵透长安。 在薛白前面,是鲜于仲通的一个亲兵,很年轻。这亲兵从益州南下,确实也是经历了极艰难的行军、战斗,终于享受到了这样的荣耀,自然觉得是自己应得的。 他朝那些洒花的少女挥了手,欢喜至极。忍不住转过头,不由自主地与薛白道了一句。 “我真是太爱长安,太爱这大唐盛世了。” 薛白勉强笑笑,道:“是啊,大唐盛世。” 他在想,若没有改变,若这次依旧是鲜于仲通挂帅然后大败于南诏,数万将士埋骨洱海边,是否能让这盛世清醒一些? 也许能吧。 不对,还有杨国忠,以其人的德性,想必也会虚报战功。 即使没有杨国忠,以李隆基好大喜功的德性,也会有旁人虚报战功。今日,安禄山不就如此吗? 队伍快要到朱雀门前了,忽然,东面一阵锣鼓喧天。一支队伍向这边而来,有数面大旗迎风招展,第一面上写着“范阳节度使安禄山”几个大字。 周围百姓一阵欢呼,又拥过去看各种奇珍异兽。 “天马,这次也有天马吗?” “看!好漂亮的白鹰!” “……” 鲜于仲通原本还趾高气昂,听得动静,怕被抢了风头,连忙吩咐队伍快些前近,抢在范阳的队伍之前抵达朱雀门。 他进益了,在云南支援王忠嗣时就远没有这般果断。 剑南军得令,当即往前拥去。 袁思艺带来迎接的内侍们猝不及防,当即一阵大乱。 混乱中,薛白如局外人一般驻马而立,抬头看向皇城朱雀门城头,只见御伞已经高高插着了,金吾卫执守得密密麻麻。 旁人想到的是荣耀,是封赏,可他想起的却是王焊。 当时就是在这个城头上,王焊脱下裤子,扬起头,对着天下人高喊了一句“都是萎厥!” 再看世人有多健忘。 转眼间,圣人又敢再登上朱雀门了,满城欢呼着,为了看安禄山送来的几个小鸟。 沉溺于一点点小小的乐子,无数人不可自拔。 可笑的是,直到近两年之后,重回此地,薛白才发现,天下独醉,唯有一个疯子才是最清醒的那个。 “壮哉大唐!壮哉大唐!” 鲜于仲通麾下的剑南军爆发出了惊人的大吼。 他们终于抢在了范阳军的前面,占据了朱雀门前最好的位置。 应得的,他们的主帅亲自来了,还押来了当今最大的叛徒阁罗凤,当然应该是他们排在前面。 囚车推到了最前。 阁罗凤作为失败者,感受了这欢腾景象,心中百感交集,只好对着皇城大哭起来。 他清楚地知道,他越哭,圣人越高兴,南诏的处境越好。 于是,哭声愈大,周围的笑声愈大。 薛白没有上前,依旧在后方看着这满城皆笑、一人独哭的情景。 在他的视线里,阁罗凤与王焊的身影重叠起来。 成王败寇,倘若再有一次,安知谁能称王,谁是疯子? ~~ “圣人至!” 随着这一声高呼,李隆基终于御驾亲临了朱雀门城头。 薛白已下马,在皇城墙下站着,对这种上位者莅临讲话的场面已感到了乏味。 他目光看去,倒是看到了杨玉环的身影,只是隔得远,看不清她的面容。 之后,穿得万分隆重的杨国忠代表所有南征的将士禀报。 李隆基则下诏勉励、封赏。 “时有阁罗凤负德,潜有祸心,杨国忠、鲜于仲通、王忠嗣等,运彼深谋,累枭渠帅,风尘肃静,斥候无虞,不有殊恩,孰彰茂绩……” 薛白默默听着,不由在想那些同袍在做什么。 王忠嗣该还是在梁州养病,每天要看兵书;王天运估计在太和城练兵;李晟、曲环该是到陇右了,又赶到哥舒翰帐下效力;田神功、田神玉兄弟如今也在剑南独领一军了…… 想着这些,过了许久,李隆基下了旨,宣布了对阁罗凤的处罚。 倒也没有极刑,只是斩首示众。 另外,其妻妾沦为歌妓。阁罗凤的续弦妻子便是据他所言,被张虔陀欺辱的那位。 李隆基如此处置,看似大度,但言下之意是,既说大唐官员欺辱了阁罗凤之妻,导致阁罗凤造反,那就让更多人能欺辱阁罗凤之妻。 阁罗凤牵挂甚多,不像王焊毫不在乎家人,因此显得有些窝囊,得知这处置,感激涕零。他在乎的是子孙与南诏,李隆基不继续追究,于他真算是大度的了。 他领旨谢恩,高呼道:“陛下宽仁!臣自知大罪,死而无怨!” 在这一声声“陛下宽仁”当中,李隆基再次感受到了自己作为千古明君的风范,十分满意。 …… 在这之后,便轮到了范阳军献俘。 刚刚被升迁为京兆尹的鲜于仲通脸上原本还挂着笑意,听说要让开位置,给范阳军过来,脸上便僵了一些。 他倒没什么反应,下令退到城门西侧。 “宣,范阳兵马使孙孝哲,觐见献俘!” “起行!为圣人贺!” 范阳军遂开始往朱雀门前列阵。 围观的百姓纷纷伸长了脖子,期待着胡儿又献上什么新奇之物。 忽然,有几人冲到了城门前,大喊道:“我不服!范阳节度使根本就是虚报战功!” “我们有证据,安禄山大败于契丹,虚报战功!” 围观者登时一片哗然。 金吾卫措手不及,连忙上前维持秩序。 然而,这一闹,剑南军中许多士卒就不乐意了,叫嚷道:“凭什么虚报战功的能让我们让开?!” “我为大唐浴血杀敌!不与虚报战功者为伍!” “……” 见此情形,鲜于仲通连忙喝止。 可军中之人难免脾气大些,将领们觉得会叫的孩子才有奶吃,一时竟没喝止住,急得鲜于仲通发了脾气。 “做什么?!马上给我停下,否则军令处置!” 之后,他目光似不经意地看了杨国忠一眼,又瞥向薛白,示意可以发作了…… 今天在阅文年会,过几天再和大家说说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