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我虽然不明白月饼这几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但是看来密林深处肯定发生了异事,乍仑死在我面前,他的村落是不是也受到了攻击?

    跌跌撞撞地跟着月饼向前跑着,大约两根烟的工夫,眼前豁然开朗。一座小村庄依山而建,村门口竖立着两尊奇怪的雕像,这正是乍仑的村落。

    数十条黑色的蚂流从草丛中钻出,像潮水般涌向村落里。蚁群在地面行走时发出的声音,就如同两块玻璃不停的摩擦,刺耳的让人牙酸。依稀能看到村落里人影绰绰,疯狂的跑动,几条圆长的身影在村中时隐时现,如同鞭子抽落在地面上,大地又是一阵阵的颤抖。

    忽然,一条蟒蛇在村中央高高扬起,轮胎粗细的身体上泛着乌黑色的磷光,发出“嗷”的怒吼,又猛地探身,尾巴甩动,木屋被横扫断裂,“噼里啪啦”的塌落。

    尘土如核弹爆炸后的蘑菇云升腾而起,我再也看不清村里的情形,只看到蟒蛇在灰尘中甩动着身体,像是在同什么东西搏斗。

    我心里一颤:那只蟒蛇,从脖子处分出两个头,双头蛇神!

    “啊……啊……”

    惨叫声在村中响起,几个人从村中手舞足蹈的跑出,拼命地扑打着身体,像是身上燃烧着熊熊大火。身后的火烈蚁群像是吞噬一切的火焰,疯狂追击着。我这才看清,无数只火烈蚁爬在他们身上,撕咬着每一寸血rou。

    鲜血如雾,“蓬蓬”的从身体中迸出,一瞬间,那几个人身上就布满了芝麻粒大小的血洞,踉踉跄跄跑了没几步,终于跌倒,仍然用手指死死抠着地面,深陷土中,挣扎着向外爬着。蚁群如巨浪,把他们瞬间淹没。只看见在黑色的蚁群中,不停地翻滚着人形涌起,几条长长的尾巴从中探出,又软软拍下,震起片片蚁尸。

    惨叫声越来越微弱,终于再也听不见,蚁群又重新返回村中,只留下和乍仑一模一样的尸骨。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月饼不停地重复着,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手指探进头发里,使劲的撕扯着。

    我被眼前的惨剧震撼的说不出话,嗓子里如同堵了一块烧红的木炭,刺痛灼热。

    “南瓜,对不起。”月饼再抬起头的时候,眼睛里竟然流出了血泪,“我听信了他的话,我……”

    “那个人是谁?”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都旺!”月饼的话证实了我的判断。

    月饼擦着血泪,脸上红白一片,看着特别诡异:“我现在没有时间给你讲,如果来得及,或许还有挽回的可能。跟着我,别乱跑。”

    我来不及消化月饼这几句话的含义,刚才突然想到都旺,也完全是因为他是除了我之外没有受到怪病传染的人。看月饼的表情,似乎和都旺之间达成了某种协议,而且被他设计利用了。

    进到村里,倒塌的木屋支棱着断木茬子,几具骷髅插在上面,骨骼表面坑坑洼洼满是芝麻大小的圆点,地面如同被水洗过,留下了一道道细长的足迹,那是火烈蚁群爬过留下的痕迹。

    村中央的广场依然雾气腾腾,随着“嘶嘶”的蛇吼声,依稀能看到双头蛇神在翻腾,还有一道类似于人形的模糊身影。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那道影子看上去要比正常人大很多,而且分外臃肿,完全不符合人体正常构造,倒有点日本巨型相扑手的架势。

    空气里弥漫着蛇腥味,呛人的尘土一直往鼻孔里钻,我忍不住咳嗽着。月饼双目赤红,翻着包正找着什么,忽然被尘土包围的广场里响起凄厉的怒吼声。“咚!”的巨响,一道闪电状的裂缝从广场地面延伸出来,恰巧从我们中间划过。我立足不稳,一个踉跄险些掉了进去,月饼忙把我拉住,我看着深不见底的裂缝,阵阵凉气从地底涌出,刺得骨头生疼。

    我扶着地大口喘着气,忽然,我好像看到裂缝里面有一张白色的近乎透明的床,床上躺着一个人。

    我以为产生了幻觉,使劲睁了睁眼睛,看清裂缝里的东西,全身汗毛竖了起来。

    那不是一张床,而是一块大约两米长一米半宽的石头,表面如同涂了一层油脂,泛着莹莹白光,波光流转中,我看到那个人并不是躺在石头上,而是被牢牢镶嵌在石头里面。

    古铜色的皮肤,棕色长发长发及腰,精致的瓜子脸,微闭的双眼似乎在颤动,像是随时都会睁开。

    这个女人,我曾经见过!

    但是我完全记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

    大脑就像是被闪电劈中,裂成两半,脑神经彻底绷断,眼前闪过无数记忆碎片:飞机、女人、乘客、一张风筝!

    风筝!我的思维定格在那张诡异的风筝上,淡黄色薄薄的透着油光,孤零零的飘在天空,像是张人皮。

    我想起来了,人皮风筝!

    那个在石头里面的女人,是在飞机上给我讲人皮风筝的故事,又莫名其妙消失的女孩。

    她怎么会在蛇村?又怎么会在石头里。

    我来泰国的一切诡异经历,都是从她讲了“人皮风筝”开始的,可是我明明记得空姐对我说过,本来应该坐在我旁边的是一位先生,名字和“人皮风筝”故事里面的拓凯一模一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看什么呢?”月饼手里拿着一个黑漆漆的陶土坛子,看我神色不正常,也探头向地缝里看去。

    我膝盖一软,失去了支撑力,跪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石头,女人,地底。”

    月饼奇怪的看着我,又看了看地底,再抬起头时,看我的眼神就像学校里面的师生看我一样,好像我是个怪物,或者精神病人。

    难道月饼看不见?我心里冒出一丝寒意,难道只有我看得见?

    再向下看去,那块石头端端正正的沉在地底,女孩安详的躺在里面。

    我正要张嘴问月饼,广场中央突然卷起了一道漩涡状的气流,强烈的吸力把碎木沙石抽向广场,这股吸力越来越强,我身体完全不受控制,不由自主的被气流吸向广场,双脚眼看就脱离地面。正当我要被气流卷起的时候,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我的腕子!

    月饼一手抓着裂缝,一手死死抓着我,我像怒流中的一截木头,被气流吸得笔直在空中,五脏六腑好像全都涌到腹部,挤压在一起,胸腔像被抽干了,空荡荡的无比难受。

    恍惚中,我看到月饼抓着地缝的手指煞白煞白,指关节却淤青一片,直至乌黑,终于横裂开口子,鲜血还未流出,就被卷入空气中,砸在我的脸上,刺拉拉得疼。

    “月饼,你丫松手!”我张嘴吼道,声音被奔腾的空气卷走。

    月饼嘴角扬起习惯性地微笑,倔强的摇了摇头,张嘴说了几句话,却淹没在轰响的风中。

    渐渐地,月饼的身体也跟着漂起,和我一起摇摆在空中,唯有那只手,仍死死地抠着裂缝。我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只想拼命地把他的手甩开。就在这时,他身下压着的陶土坛子飞向广场中央。

    在嘈杂的声音中,我听见身后微弱的爆裂声,空气中的吸力忽然小了,“噗通”“噗通”,我和月饼落在地上,四肢百骸剧痛不已。

    “你丫怎么不松手。”我吐了口满嘴的沙子。

    “你是我兄弟。”月饼摸了摸鼻子,目光却转向广场,眼中透着迷茫的神色,“双头蛇神……”

    我转过身,终于又一次见到了双头蛇神!

    “谢谢你们俩。”广场上站着一个人,冷冷的说道。

    都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