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如果是C市的夏天
她的心忽然就漏跳了一拍,感到一股劲儿往自己的脑门上冲。 她毫不犹豫地点开,看见田嘉问:“回去休息了吗?” 切回章峥的页面,看见章峥问:“真的要斗地主?你会吗?” “不会。” 章峥回了一个鼻涕的表情,丁曼曼看不懂,回了一个墨镜大佬的表情。 “那你准备好连裤衩都输掉吧。” “我害怕。我没有裤衩。”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啊。通宵啊。” 丁曼曼回了一个哭的表情。 “你看看你,一来真的就怂了,刚刚打嘴炮这么厉害,这会缩得连头都不见了。” 丁曼曼叹了一口气,她自然不可能真的跟章峥通宵,而且她也从来没有通宵过。去年一年的艺考她也没有通宵过,人家说没有通宵的集训不算是集训,丁曼曼记得去年快考试的那会儿,画室的人画疯了,半夜溜出去到画室把门撬开通宵画画,几个人,几十个人都这样干,第二天一个个继续打鸡血。丁曼曼没有这种激情,她想她考不上大概也有这个的原因。 章峥问:“你画完了没?” “画完了。” “嗯,画完了就去洗漱睡觉。” “嗯,好。大叔。我乖乖地等我的平板。” “嗯,去吧。” 有时候她感到章峥似乎有些懒怠搭理自己,但是一旦和章峥说上话之后,她又很难结束。她感到和章峥的聊天并不是一个可以随意去来的时间,他似乎很追求一个完整,如果哪次丁曼曼主动找他了,又没有正式道别的话,章峥会生气。 “曼曼你还在画画吗?” 有谁允许了他叫她曼曼的? 她盯着田嘉发过来的那两个字,直到快不认识那两个字。才关掉了手机。 她不打算回田嘉。 “曼曼在吗?” 虽然她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关注他,可是却没有认真想过如果他找她呢? 她甚至不能完美地管理自己,她像一座城,自顾不暇,可是却遇到了最完美的弓箭手,甚至这位弓箭手都没有射出一支箭,弓箭手仅仅拉起了弓,她已经四面楚歌。 她去洗了个头,去洗了个澡,甚至将衣服都洗干净。 她站在阳台上晾衣服,房间里面的徐若云在看她最喜欢的泰勒出的新歌,循环播放一千遍。丁曼曼满耳都是Lookwhatyoumademedo,晾完衣服,她看了一眼窗外。 阳台本来很宽敞,但是已经装上了铁丝网,19层的高度,看出去能看到广场商城楼上绝大的广告牌,彼时已是黄昏,很晚的黄昏了,连天空都已经变得有些混沌,留在空间中的色彩也不多了。广告牌的上的灯光就显得更加刺眼,天边还有点暖色,她贴近了铁丝网,看见一大片楼顶。 那是无数个光明巷的楼顶,她经常想起来自己住的那条光明巷,大概从高处看也是这般场景吧。 最后一缕日光开始消失,丁曼曼一直站到了夜色中指剩下了广告牌的颜色,远处不断传来轰隆隆的声音,这是城市的嘈杂。 她忽然觉得心中很沉寂,铁丝网上的铁锈味传来,她吸了一口,忽然转身进了房间。 徐若云没有画画了,她看着丁曼曼说:“你手机刚才有你的消息。” 丁曼曼点点头,看见是欧阳给自己的一条消息。 一个表情,问:“吃饭?” “好。” 几乎在同一刻,欧阳打开了房门,丁曼曼看见她嘴里叼着一根烟。 欧阳出门了。 丁曼曼屏住呼吸拉下了通知栏,没有看见田嘉的消息。 谢天谢地他没有再发。 可是她忍不住又划回去看田嘉发的三条消息。 那一刻的时间仿佛好长好长,她有一种自己站在悬崖边上的感觉,有一种改变之前的十足体验,有一种被无限拉长的时间。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决定,她在享受做出这个决定的最后一刻。 她回:“曼曼不在。” 用了不到一秒钟打完字,退出,关屏,装进兜里,出门。 出门看见欧阳在电梯口等她,她和欧阳一起进了电梯。 欧阳说:“你要是再站久一点儿,我都以为你要跳楼了。” “额?” 原来她刚才站在阳台上都被欧阳看见了。 “我那个房间的飘窗看得清清楚楚。怎么,是被我的话说抑郁了吗?” 丁曼曼笑着摇摇头。 欧阳笑笑:“我对你说的话,不过是我一时兴起,你可以完全不听。我不是个喜欢去说教别人的人。” “不会的。” “瞧你那个笑,你明明在意得要死。” 欧阳能够感觉到丁曼曼有心事,她也不说话。 和欧阳相处有一个很舒适的点就是不用去迁就,想说话的时候就说话,不想说的时候就闭嘴,那是一种距离感。丁曼曼享受这种距离感。 随便找了一家店吃饭,吃完欧阳也不打招呼,径直走了。 丁曼曼看着她的背影,终于拿出了手机。 刚出门的时候她就听见了手机的震动。 但是她不想看田嘉回了什么,甚至付钱的时候她用的现金。 她想这是一种刻意的逃避,就想她刚才享受的最后的几秒钟。 但是她最后还是要看的不是? 瞟了一眼田嘉回的什么,她慢慢地往回走。 回去大概又是听Lookwhatyoumademedo,她对那个没有兴趣,她在夜色中走了一会。 今晚的街道出奇地冷清,她才想起来今天是周一,该回家的人都回家了,留在外面的人也都有自己的事情做。 在路灯下磨蹭了一会,在便利店里转了一圈,甚至在每天早晨路过的早餐店驻足了一会儿,转头的恍惚间似乎看见了一个和徐若云很像的女生,走在一个矮矮胖胖的男人身边,她盯着看了一会,直到完全看不见那两个人,才路过了那个小区。 那个小区。 她应该低头走过,不应该看任何人,也不应该听任何东西。 但是她不能忽视身后那道声音。 “曼曼!丁曼曼!” “丁曼曼!” 他到底有什么权力叫她曼曼? 她认为他卑鄙,认为他占了她的便宜,可是脚步终于忍不住停下来,转头,她还是笑了:“田老师。” 怎么就会遇见他呢? 她不应该遇见他的。 “发消息叫你出来吃饭,怎么不回消息呢。” “原是你已经出来了啊。你吃过了吗?” 其实她知道自己这座孤城已经溃败了,那位弓箭手到底有没有射箭?她不太清楚,她知道城门大开,任凭对方长驱直入。
“还叫我老师啊。” 田嘉就是弓箭手。 她想。 他有太多,可是她什么都没有。 她对他笑:“老师你又找我吃饭啊。” 是她自己选择的,即使他是弓箭手,就算是一个杀手呢?她甘之如饴,她就是想要,不管结果。 “对啊,又找你吃饭。” “这回你赏脸吗?” 他似乎因为她的笑有点意外。 “我很想的,可是我吃过了。” 她的脸上甚至有点狡黠。 田嘉看了看时间,问:“打算几点回去?” “现在就回去。” 他看着她的眼睛,终于笑着说:“不,你并不想现在回去。” 她的脸上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狼狈,反而有点雀跃,她上前说:“如果是田老师邀请我,我就可以晚点回去。” “天天在画室坐着,难得的休息,不如去走走,我们散散步。” 丁曼曼点头,没有丝毫犹豫。 她知道自己会点头,不管田嘉说什么,她都会点头。 其实他应该看出来了,她希望他已经看出来了。 她忽然想到了那个经典的故事,那个男人因为女孩爽朗的应约而深感惊讶,殊不知女孩子已经喜欢了他好多年。那叫什么故事来着,她一边盯着自己的脚尖走路,一边想起来那个故事的内容,某个小说家,某个邻家女孩,某个回眸,某次夜晚,某次等待,某次温存,某个孩子,最后是一封无望的信。 有一瞬间她认为自己会成为那个女人,成为男人眼中的那个陌生的女人,然后写一封信,将自己的爱恋都写到那封信里面,让那个人读。可是她转眼又想起自己不会写信,最多发一条消息。 她觉得自己和那个女孩子有点重叠,但是她又想她毕竟不是那个女孩子,也不准备成为那个女孩子。 她对田嘉说:“田老师,你晚上都没有事情做吗?” “晚上有很多事情啊,要加班,要讨论,还要一起看画,做教学安排。” “画室之外的事情呢?” “也有啊,回去了要整理内务,还要定好第二天的闹钟。” “还有呢?” 空旷的街道只有寥寥几个行人,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然后就没有什么事了。” “那老师你今天是不是多做了一件事。” 田嘉笑了,他和丁曼曼并排走着,丁曼曼的身高只到了他的肩膀,他有点弯下腰来和丁曼曼说话。 “是啊,多做了一件事。” “老师……”丁曼曼顿了顿,想问什么终究没有问出来。 “其实C市这样的天气不会持续太久了,今年似乎比往年更加持久一点,往年的几场雨之后就已经退凉了,今年下了几场了,但是热度还在。今年好像尤其地热啊。” “老师在C市待了很久吗?” “嗯,是啊。但是我不是C市的人,我在C理工读书的时候,暑假不经常在C市,后来来了CY,过来几年,才知道原来在C市夏天会长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