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永夜（6）

    若娜的故事并没有结束，她终究是在游历了许多国度后回到了太阳国。

    这里的春天还是阳光明媚，冬天依旧风和日丽，似乎并没有任何变化，一切仿佛都被神明无形的手掌冻结了一般，看似繁荣，却毫无生机。

    若娜找到了皇宫，只是物换星移几度秋，雕栏玉砌早已换了主人。这一代据说皇宫中真正掌权的并非国王，而是国师——一个下族人！在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若娜感到十分震惊，如今见面才知道这个下族人的不同之处。

    下族人，便是没能掌握魔法的普通人，在这个崇尚魔法，信仰神明的国度，一个普通人想要入朝为官，甚至cao控国家，把持朝政，其难度可谓难如登天，可以说几乎没有这个可能。

    若娜想起自己也是下族人的出生，不禁对这个同为下族人的国师感到很好奇。那天她悄然潜入皇宫，在一处偏殿找到了这位传说中的国师。

    国师一袭白衣礼服，手中是一柄纯金手杖，他站在窗前，看着闯进来的若娜并没有过多的意外。初晨的阳光斜穿过高大的落地窗，他的脸藏在阳光照射不到的那片黑暗中，明暗交杂的间隙中，若娜看清了那个人的脸——浓密的金发被理得一丝不苟，白皙的脸上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沧桑，他的目光深邃，似乎可以看穿世间一切的虚妄，这是一个少年，和若娜年纪差不多的少年。

    “你便是这个国家的国师，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嘛。”若娜笑着走到那人身边，毫无防备地靠近他身旁。

    “年龄不过是弱者为了掩盖自己的愚昧而找的托词罢了，我以为大名鼎鼎的天使神应该知道这点。”

    “你知道我是谁了？”

    “自然是知道的，你生在太阳国，化为天使神，你叫若娜，在遥远西方的拉丁文里是黎明的意思。”

    若娜收起了她那随意的表情：“既然你都知道了，你应该也知道我要来做什么的，是吗？太阳国第一智者？”

    “智者不过是世人给我加封的名号罢了，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我从未觉得自己很有智慧。”国师轻松地笑了笑，“你此次前来，应该是为了毁掉太阳国吧。”

    语气十分肯定，丝毫不见询问的意思，可见国师对若娜要做什么早已知晓。

    “神明无道，世人愚昧，难道不应该让他们认清他们所谓的神明的真面目吗？”

    “当你把自己的意识强加给他人时，你就做了和神明一样甚至比神明更过分的事。你又怎么可以肯定太阳国的民众想要认清真相呢？”

    若娜皱了皱眉：“如此荒yin无道，肆意支配万民死活的神明难道不应该被推翻么？”

    国师笑了，他指向窗外：“神明的制度不好，你又怎么证明没有神明就会好呢？破坏从来都比建设来的容易。”

    “愚昧！”若娜气道，“靠着献祭新生儿生命获得力量，收取生民的时间来控制太阳国的人，随意支配别人的信仰，便是连你们所谓的新神诞生的传说也是假的。神明不是说如果太阳国诞生掌握传说级魔法的孩子就会将他接引上天，让他永生么？谁又知道，那所谓的永生不过是一个噱头呢？神明把这些祭品作为补品，补充自己的神力，继续控制万民。”

    “好，既然你说黑暗，那我问你，那个地方不黑暗，那个国度没有剥削？你们西方自称的自由民主真的就是自由了吗？还是只是为资本寻找一个借口呢？”

    “我——”

    “至于你说的第二点，时间。没错，太阳国的百姓确实只能活一个月，但是这一个月是幸福的一个月，是无忧无虑的一个月，毫无痛苦。在你去过的那些国家，我相信会有大把的人愿意出卖自己的生命和尊严，以换取你所谓的一个月的幸福。究竟是痛苦一生还是短暂的幸福？我想可能大多数人都会选择后者。”

    “话又说回来，在很古老的年代，也许那个时候人类还不能叫做人类，他们是一群很低等的生物，他们连摄食都不会，因此他们一生就是从出生到饿死，直到某一个个体发现原来吃东西可以活得更久，大家才开始学会了进食。但是在学会了进食之后，他们每天都活在寻找食物的焦虑之中。现在神明赐予我们生命，我们不用担心生老病死，如果没有他们我们也要对生活发愁，那我们为什么还要为了一个痛苦的长生去推翻神明呢？”

    国师的话如利剑一般犀利，瞬间刺向这位新神，天使的双眼蒙住了雾气，她沉默了。

    是啊，自己心心念念想要推翻神明是为了什么呢？自己认为神明设下的制度不好，那什么制度又是好的呢？在自己去过的那些西方国家，人人都在宣扬自由平等，可是为了金钱和权力出卖自己的人格的事情比比皆是。太阳国永昼的背后是如墨汁一般化不开的黑暗，而别的地方呢？阳光的背面总是永夜，污泥塘中的深深沼洼孕育出的白莲洁净，终归染上了一层腐浊的气息。

    如果要推翻神明，自己要建立什么样的制度呢？是继续神授君权，还是如那些虚无的自由民主一般？抑或是像北方的冰雪国度那样，推广共和？无论什么样的制度都会存在缺陷，那神权又有何不可？

    摇了摇头，若娜知道自己不能被国师继续带节奏了，她挥动着手掌，缓缓说到：“不能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未来而不愿接受改变，神权无道，新权当立，只是后面会有比我们更具智慧的人来做到这一切的，我相信他们。请你不要继续阻挠我了，睡一觉吧。”手掌挥动，好像在告别什么，太阳国的时间似乎在这一刻停止了，国师缓缓陷入了沉睡。

    “现在，我来揭开太阳国的这层面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