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靴子落地
经过之前学习各种被父亲阻挠的经验之后,李裹儿意识到,父亲可能并不希望她太有学识,所以这次跟三姐学文,她学会了掩饰。 每天早上,还是照常找父亲母亲,在他们面前厮混玩耍,各种要求“上学”,然后等烦够了她们,才会去sao扰jiejie们,然后顺利去三姐那里学书。 没有大孩子不想给小孩子当老师的,李仙姝虽然口头上推说自己不行,但实际行为却配合的很,不仅事先备课,对笑话中提及的人和事物做了不少了解,甚至还誊抄了一些比较常见的字来做示范。 这方便李裹儿将书法也学了。 也就是因为这,李裹儿才发现笑林也不简单,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些逗乐的故事,但有些跟诸子中的名家言行也差不多了。区别就是,这些说的道理会少,有些需要人悟。 在识字上,李仙姝自然是比李裹儿多的,但是人情世故上,自己的这个jiejie却是一张白纸,于是李裹儿时不时提问,引导jiejie去往那方面想。时间久了,两人还真可谓是“教学相长”。 因为李裹儿瞒天过海的法子使用的高妙,李旦压根儿没有察觉到女儿们的小动作。他只是发现三女儿对笑话书特别有兴趣,不仅看完了笑林,还拿了世语新说之类的杂书。 若是李仙姝看《论语》《孟子》之类的,他可能还会警惕下,但全是《笑林》和《世说新语》之类的杂书,他便以为是小孩子喜欢看故事,不但没阻止,还主动推荐了自己常翻的一些传奇之类的小说。 他当面读书时,也喜欢看这种杂书。只是那时自己若是沉溺,还要被来上课的大儒们训斥,但现在是在房州,别说是女儿,就算是他,把书翻烂了也没有人管。 是的,李旦发现,自己自从打算躺平之后,日子一下子轻松了很多。 不必思考政事,不必学习文章,甚至不用跟人勾心斗角,只要躺下来享乐就好。 庸者,竟然如此舒服。 他最近正在准备编一部舞乐。 李家人向来喜欢音乐,当年祖父在军中,都能做秦王破阵乐,父亲上位之后,也做了《上元乐》、《大定乐》、《光圣乐》等。 他小时候跟父亲在一起时,也目睹过父亲听风叶鸟声而做歌的事。 只不过当初他年纪小,又是仓促成为太子,连正课都学不完,哪里还有空做这种闲事,于是就搁浅下来了。 如今在房州,有大把的时间,韦氏上次调教的歌姬和乐师,在他看来只是勉强可以听,所以宴会罢了之后,就被他留下来教导。待声部凑齐,勉强可以歌时,他就想要写新歌了。 他没有想写雅乐,房州偏远,但民间音乐颇有所得之处,他当地方上敬献了一匹乐师,先是听他们演奏,然后再甄别筛选,然后改编。 若不是做乐府太惹眼,他都想要编乐府新曲了。 李显找到了打发时间的玩意儿,整个精神面貌都好了许多。 然而,就在他这里无事发生时,洛阳的正在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 “薛怀义简直是太嚣张跋扈了,上次在宫中,竟然要我对他行季父之礼!”太平公主躺在床上,喋喋不休的抱怨道,“他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看在母亲的面上,给了他一个出身,他竟然真当自己是你季父。” “别说他是个假的,就算是真的,也配让本公主行礼吗!” “好了好了,不要说那些让你不开心的人,”驸马薛绍坐在床边,怀中正抱着刚生产下来不足月的小儿子,听到太平公主抱怨太后的宠臣,忙咳嗽一声打断了妻子的话,转移话题,“小四好像快要睡着了,我抱去给奶妈?” “你不许去,让她们过来就是,我要你陪着我。”太平公主刁蛮的说道,抓住了丈夫的手,张口就要喊人。 “要是把他吵醒,他哭着又该吵到你了。”薛绍阻止了太平公主的做法,想了想把孩子抱在怀里,“我抱着吧。就一会儿,也不打紧。” “嗯,也行。”太平公主原本就是不想让丈夫离开,如今他抱着孩子陪着自己也是一样,所以就往里里面让了点。 “好。”薛绍顺从的说道,然后坐在了床头,两人靠在一起。 “其实小四挺乖的。”太平公主靠着丈夫的肩膀,看着怀中熟睡的儿子,忍不住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生的快,生下来也不难带,比他的哥哥jiejie们好多了。” “是个孝顺孩子,知道你心烦,就不折腾娘亲。”薛绍亲了亲儿子额头,回头看太平,笑着说道,“将来要给他分一份丰厚的家产。” “嗯,谁叫他是小儿子呢,不能继承爵位,只能在财帛上多多补贴了。”虽然还是个婴儿,但太平公主已经cao心起儿子的前程了,“我在想,周岁的时候要不要向母亲要个封爵啊。” “如今是多事之秋,算了吧。”薛绍摇摇头,“他还早着呢。” “也是。”太平想想洛阳如今的样子,忍不住叹气“自从母亲搞了那个铜匦之后,告密之风盛行,朝中不时有人因罪入狱,也不知道过几日又有谁遭殃。” 自从母亲重用酷吏之后,这洛阳城就变得动荡了起来,常有熟悉的勋贵重臣,抄家灭门,血流成河。 太平公主纵然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见到这情形也有些怕了。 这一胎她怀的极其不安稳,九个月就生了,太医说是忧思过重,要好好养着。月子里薛绍就看得紧,哪儿都没去,日日在公主府守着他。 “你不要多想,你是公主,外面纵然有些风雨,也刮不到咱们身上。”薛绍安慰她,“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养好身体。” “嗯,我知道。”太平公主捂着胸口,只觉得憋得慌。“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总是心神不宁的。” 太平公主抬头,看着薛绍英俊的侧脸,心中一片温柔。 成亲七年,她从未对他感觉到厌烦,爱意反而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增长。 她与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场盛大到至今还在被人传颂的婚礼,只不过是他们爱情中最无足轻重的一道花边。 相比较那场让所有女人都羡慕的婚礼,夸张到连万年县衙都要拆掉才能进去婚车,几乎要烤焦树木的仪仗,逾制的赏赐和食邑,她更喜欢和丈夫共度的每一个日夜。 她知道母亲是爱她的,不然不会为她选择了薛绍。 但母亲的爱,又时常让她感觉到害怕。 就像当初,母亲觉得嫂嫂们的身份不够高贵,不配和自己做妯娌,所以想让大伯休妻另娶一样。
大多数时候,她给的不是你想要的,而是她觉得对你最好的东西。 ** 薛绍看着天真的太平公主,眉间有不易察觉的隐忧。 这些天外面发生了一件大事,李唐宗室反了。 事情发生的突然,但也不意外。 先前皇太后力排众议修建明堂,建武氏七庙,就让诸位宗室惊恐。 七月明堂修好后,太后以明堂建成,召宗室赴会,就直接让诸王怀疑她要借机尽诛宗室。于是李冲诈作皇帝玺书,言皇帝被幽禁,请诸王发兵救之,直接掀起了宗室造反大旗。 因为这事,皇帝李旦直接被软禁在了宫中,严密看管起来。太平公主又正值产期,薛绍担心她出事,所以将她瞒了下来。 如今孩子出生,他琢磨要不借坐月子理由,让太平不要乱跑,想着休养个一年半载,避开这个风头。 想到这里,薛绍拍了拍太平的背,跟她商量道,“要不然等月子过了,咱们去封地避暑吧。” “好啊。”太平欣然答应,“眼不见心不烦,咱们就多呆点时间吧,这洛阳城的乱象我是不想看了。” 她是长公主,人人都知道太后宠爱她,因此不少有请托说情的。 说见吧,她不欲掺和朝政。说不见吧,又是从小到大交好的亲朋故旧,看着这些人家破人亡也挺难受的。 她只是个公主罢了。 管不了,一走了之算了。 说到出去玩,太平忽然来了兴致,跟薛绍商量起去哪座行宫,带什么东西去。有哪些想吃的想玩的。两人正说说笑笑间,忽然只见砰的一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哗啦啦一队对带兵刃的甲士冲了进来。 “放肆!你们谁,想做什么!”正靠在薛绍怀里的太平被惊动,猛然坐起来对外面怒斥着,却见来人中走出一个小头领模样的人,朝太平公主行礼道,“奉太后之命,捉拿越王叛乱一案的从犯薛绍,有冒犯之处,还望公主海涵。” “叛乱?”太平公主大惊,当下分辩道,“驸马这半年都在公主府呆着,怎么可能参与越王的谋反,一定是弄错了!” “奉太后口谕。”来人不为所动,当下只是挥手,示意士兵们上前抓捕薛绍。 “公主,”薛绍在慌乱之下,只来得及将怀中幼子塞给太平公主,“公主莫慌,我没有参加叛乱,清者自清,不会有事的。” “驸马,”太平公主抱着孩子,已是慌乱的泪流满面,“怎么回事,到底怎了!” “别怕,我过几天就回来,”薛绍安慰的话还来不及说完,就被人塞住了口,直接拖了出去。 来的士兵朝太平公主拱拱手,然后关上门离开,迅速的像一阵风一样。 太平公主在床上呆愣了片刻,然后哭嚎着大喊了起来,“来人,来人,帮我更衣。” “我要去见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