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章 物是人非事事休(上)
轻颦回至秋月馆,便止不住的大哭了起来。【】伊秋看出了端倪,又不敢多问,只在一旁默默陪着。直至后半夜时,轻颦从睡梦里惊醒过来。伊秋赶忙凑到榻旁伺候。轻颦满面珠泪,握住她的手,没头没脑的垂泪道:“我如今怀着他人的骨rou,如何还有颜面见他。他竟不责怪我,还一味记挂着我的安危。”伊秋摸不清头脑,欲再问,轻颦却不再说话了,只默默转身垂泪,久久才合眼睡去。面圣受封后,狼野在京城不过待了一日。翌日晨起,他便匆匆返回了边关。狼野并非不想在京城多停留一些日子,只是朱棣处处有意提示,使得他不得不时刻铭记,自己与轻颦,是时时刻刻都相互牵制的。他要保全轻颦,便不敢在京都多待。转眼出了正月,轻颦腹中的龙胎也有七个多月了。只是,她仍旧不思饮食,吐得依旧厉害。夜间,她也从不能够睡得安稳。故而,整个人看起来,都消瘦憔悴的可怜。唯有那个令她蒙羞的肚子,始终鼓鼓的高挺着,无法掩饰、亦无法忽视,时时刻刻提醒着她的耻辱。这日,阳光还算和暖。伊秋与芷青便力劝轻颦出去走走。轻颦不忍回绝她们,便由她二人陪同着,来至御花园里。春寒未消,满园沉寂。唯有东墙上那片迎春花,开的绚烂夺目。轻颦缓步走至迎春花前,微微弯下腰,伸出手笼过了一枝金色的花朵,置于鼻前细闻。“这香气若有似无,好不含蓄!”轻颦双目微合,似自语般淡淡道。难得见她如此,伊秋与芷青皆是满心欢喜。多日以来,她总是郁郁寡欢,不曾对这些花花草草有过半点兴致。芷青赶忙趁势指向不远处,道:“娘娘看那边,还有好多呢。”轻颦闻言,便顺着芷青手指的方向,放眼望了过去。果见隔着几棵桃树的地方,也有一片迎春花正小心翼翼的盛放着。“娘娘,咱们过去瞧瞧吧。”伊秋笑着望向轻颦,伶俐道。轻颦放眼凝望着那一片花,却并未挪步。须臾,她只轻轻叹了一口气,凝眸望向它处。惆怅道:“那一年,我曾见过满山的迎春花。那些花,开的那样自由、那样随意。不媚俗,亦不孤傲。”她说着,便又扭过头,看了看御花园里的那片迎春。道:“如今再看眼前之花,只觉它们被这宫里的花匠修剪的太过规整,仿佛连花朵都开的小心拘束似的。想来,它们是非要开出君王喜欢的颜色、样式才可的。”她顿了顿,又无奈道:“如此战战兢兢,反倒失了自然之美,让人只觉的索然无味。”听她言语中依旧带着淡淡的哀伤之意,伊秋、芷青二人一时相对无言。正此时,小满子急匆匆来报,施礼道:“启禀娘娘,皇后宫里来人说,皇上、皇后请娘娘速去坤宁宫。”轻颦主仆见他神色匆忙,未及细想,便只得举步前往。轻颦由芷青、伊秋陪同着,来至坤宁宫。只见,皇上、皇后正端坐在大殿之上。婧贵人垂手昂头立在一侧。殿下,垂首跪着两个人。也看不清那二人的容貌,只通过衣着,判断他们仿佛是一男一女。轻颦满腹狐疑,施礼见过了皇上、皇后,便将目光落又到那二人身上。那二人垂首跪着,轻颦仔细观其形貌,只觉似曾相识,却一时又看不出是谁。正满心疑惑时,皇后忽然问道:“卿妃,你先坐下。待会好好看一看那两个人,你是否认的?”婧贵人闻言,赶忙冲那二人吆喝道:“还不快抬起头来,让卿妃娘娘瞧瞧。”那二人闻声,赶忙殷勤的将头抬了起来。轻颦放眼一看,恍然大惊。不由自思道:“难怪他们的身形如此眼熟,竟会是他们。”她心里这样想着,不由追忆起了往昔。想到他们先时的卑劣行径,轻颦心里涌起一阵阵恶心之感,不由连连作呕。婧贵人见轻颦连连呕吐,不由嘲讽道:“卿妃娘娘这是怎么了?见了故人,为何丝毫没有欣喜之色,反倒连连作呕啊?莫非,娘娘亦觉得自己的过去,太过不堪回想吗?”“你住口!”朱棣低声喝道:“事情尚未核实,不得对卿妃无礼。”婧贵人见朱棣如此维护轻颦,不由委屈辩道:“皇上,如今人证都在,已由不得她不承认了。她若不肯与他二人相认,嫔妾便把整个畅春楼与水月山的人都找来。臣妾相信,到那时,再由不得她巧言狡辩。”轻颦坐到黄花梨雕花靠背椅上,稍稍压制住了恶心之感。她淡淡道:“婧贵人无需再劳师动众去请旁人。”她转头向皇上、皇后,道:“臣妾认得他们两个。”轻颦转过头,厌恶的盯着那两个人,不屑道:“一个是畅春楼的老鸨,一个是水月山的yin贼。”提到“水月山”时,轻颦的心不由得抽紧了。她不愿再提起那个地方,亦不敢再回想起往日的一切。于轻颦来说,过去的一切记忆,如今想来都因为有那个人,而变得太过悲伤。又或许,是太过美丽。总而言之,她没有力量、也没有勇气再去轻易回忆、面对。婧贵人见轻颦与他们坦然相认,不由欣喜道:“卿妃娘娘记得这样真切,可见他们二人适才所说,必是句句属实的。”皇后垂眼看着他们,肃然道:“如今卿妃来了,你们便将适才说过的话,一字不落的再说一遍。”“是。”他二人低眉答道。老鸨子微微抬起头,怯怯道:“卿妃娘娘原是我们畅春楼的花魁,后被水月山桃源寨的人买走了,做了……做了他们山爷的女人。”白天明怯怯抬起眼,接着道:“自她来到我们水月山,便引逗的山上的男人们都往她屋里钻,搅得整座山都不得安宁。她还屡次勾引小人……”“你只拣着知道的说便可,不许东拉西扯、添油加醋、夸张生事。”皇后插嘴训斥道。“是。”白天明即刻便收敛了神色,又低眉回道:“皇后娘娘有所不知,她独有一套媚惑人的功夫。起初,她身子不好,山爷为了让她养身子,便将她安置在了后山。谁料,她竟一点也不知道安分守己,不止引逗的全山男人都往后山跑,她还与后山上,高玉那小子不清不楚。”他越说越激动,不由提高了嗓门道:“高玉还不算,最可气的,是狼野。那个杂种,不知被她灌了多少**汤,时时处处维护她。为了她,不惜顶撞山爷,与全山人作对。甚至,他都不顾惜与山爷的父子情分。”听闻他又提起往事,轻颦不由潸然泪下。朱棣沉着脸,看了一眼轻颦。又对白天明肃然追问道:“后来呢?”白天明见问,便更来了兴致,吹嘘道:“后来,有好几次,她趁人不注意时,想勾引小人。就连小人的妻子生产那一日,她都想方设法勾引小人。好在小人为人正直,坐怀不乱,才未被她迷惑。”朱棣顿起怒色,低声喝道:“朕没兴趣听这个。”白天明见朱棣不悦,登时惶恐起来。连声叩首请罪道:“是是是,是小人多嘴。”他怯怯的抬起眼,道:“回皇上,后来她眼睛瞎了。”话音刚落,皇后不由大惊道:“啊?竟有这种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是什么时候的事?”朱棣闻之一惊,不由微微探起身子问道。白天明支吾回道:“这个,细情小人也不大清楚。小人只知,她仿佛是误食了毒蘑菇所致。”他顿了顿,又道:“狼野那小子为了她,竟舍命去寻药。他一走便是半年。听闻那小子为她吃了不少苦,险些没命回来。可她服下那药,眼睛也未见好转。”轻颦早已泪眼模糊。白天明又道:“后来,小人听说她跳了崖,狼野也跟着她跳了下去。全山的人都以为他们死了,不想,他们竟是使了金蝉脱壳之计,私自在断崖下过起了小日子,蒙蔽了众人。”“他们枉顾人伦,私自做了自由的夫妻不说,还敢蒙混进宫,做出诳人欺君之事。”婧贵人盯着朱棣,愤愤道:“他们如此欺上瞒下,将皇上玩弄于鼓掌之上,实属罪不可赦,求皇上明鉴。”朱棣静静听着,默默沉思。“皇上、皇后明鉴。”婧贵人跪地施礼,又道:“如今人证在此,卿妃诓骗皇上、皇后之事已确凿无疑。卿妃生性轻浮,既是如此**之人,她还怎配留在宫中,留在皇上身旁?若让这种贱妇留在宫里,日后必定会**后宫,累及皇上清誉。嫔妾恳求皇上、皇后三思。”皇后看了看朱棣,又看了看轻颦,道:“婧贵人先不必急着说话。他们所言,不过是一面之词,咱们也该听听卿妃怎样说。”“你来说。”朱棣向轻颦轻声道:“朕从未曾问起过你的过去,今日,朕便要你亲口来告诉朕。”旧事重提,句句都如刀子一般,刻在轻颦的心上。她此时早已神思恍惚,泪眼婆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