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识故人
且说楚月明当即就要自戕,眼看惨剧即将发生。 “叮——”清脆的响声又起,龙泉剑被挑飞到丈余外铃铛落地,剑身隐隐仍有龙吟之声,却似哀鸣,哀转久绝,缠绵不已。 将龙泉剑轻轻挑飞后,俞半眉看向眼前的楚月明——这小姑娘刚才突兀的举动也是出乎他的意料。 二人对视,楚月明刚才已经用了自己全部的力气,此时的她全身娇软瘫在地上,还未从刚才死亡边缘擦过的噩梦中醒过神来,一脸生无可恋的阴郁表情。 良久,无声。 “想来当年的他也是这种感觉吧。” 俞半眉缓缓收起自己的金蛇剑,扭头向着庭院宅门走去,缓缓地,像是回忆起到了什么往事一般,或许那时的他也正值青春年少,天真烂漫,没有烦恼。 剑已归鞘,说明他已不会再动手。 “真定主持,这两人,就任由您定夺了!” 甚至没有回头看,俞半眉向着门口走去,边走边说。 在庭院的门口,在人影即将消失不见的拐角,他转过身,面向真定主持和昙柯迦罗。 龙渊自是也一直默默跟在他身后,巨大的身型将俞半眉牢牢包住,哪怕此时初阳渐生,阳光已洒进庭院,俞半眉仍像是被黑暗笼罩,就像是他生于黑暗一般。 “重新认识一下,俞半眉——楚叛军首领。一个月后,我要让洛阳,兵临城下。届时,还需劳烦二位。” 傲慢之意尽显。 俞半眉说话的声音很小,只不过,运用了他深厚的内力,真定主持和昙柯迦罗自是听得真真切切,犹在耳侧。 说罢,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消失不见,像是突然消失一般。留下昙柯迦罗和真定主持干瞪眼。 …… “如石,关闭寺庙,全寺静修三天,通知各真字辈师叔,如字辈教授、大德、纠察、典座咸来议事大厅,有要事相谈。” “主持,旁边这两人,…,怎么处置。” 如石和尚望向真定主持身后倒在地上的一男一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敢多问。 “和昨天那三人一样,先押入藏经阁暗牢,好加管控,等候发落。不过切不可使其性命有半点分毫。” “好的,谨遵师命。” …… 白马寺,藏经阁,暗牢。 在大部分寻常百姓心中,大概不会想到寺庙也会有如此建筑,实则不然,寺庙等级有序,有着完整的赏罚制度,更像是一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官府机构。当然,事实上它也确实名义上受官府管理,而若寺中僧人做出什么违反清规、沾染尘欲,乃至于泄露机密、欺师灭祖之事,送于衙门处又无法定夺或是使人安心,于是,僧值院、纠察院以及暗牢等一系列配套措施有此而生。 唐楚二人正是被关押在如此地方,按理来说,白马寺僧人没有权利这么做,可有光明之处就有黑暗蔓延,有权利的地方就有派系斗争,有暴力的地方就有腐朽滋生,含冤死于这无天无日监牢里的僧人、平民、官员数不胜数。 况且事态紧急,真定主持只能先将二人拘禁,倒不是他宅心仁厚,他也不好直接杀掉唐楚二人,二人的身份都非同寻常,万事终要给自己留有一条后路。 这是一间长三丈余、宽两丈余的牢房,自是佛家宽心仁厚,比之官府那狭小肮脏堪比地狱的深牢,好之百倍。只是地上平铺一层草,因为多年未见阳光之故,有些许潮湿。 … “醒了醒了,楚小姐快来,小哥醒了。” 一旁的楚月明梨花带雨跑来,扑倒在唐风的怀里。唐风感到胸腹一阵沉闷,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唐风,你终于醒了。” 又是一阵哭泣声。 “大小姐,你快发发慈悲起来吧,我都要被你压死了。” 唐风才刚迷迷糊糊睁开眼,就受到如此伤害,气得牙齿直哆嗦。 “我以后一定听你的话,你一定要好起来啊。”楚月明呜咽着说着,仍是不能平复自己情绪,看起来她是真的认识到自己错了。 唐风强撑着双手起身,靠在一旁的墙上,环视起周围的环境。 诺大的黑暗中,牢房外有几盏油灯的火苗在跳动,像是它们把房间照暗的一般。 房间内除了唐楚二人,还有三个人。 一位少年俊秀非凡,儒生打扮。在昏暗的光线下仍能看出其白皙的皮肤,乌黑的长发梳着整齐的发髻,套在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中,除此之外再无繁琐打扮,衣袍极简,可仍能看出其气宇不凡。美目流转如霞,薄唇色淡如水,未语先含三分笑。不由让人想到前朝诗人那句,“才子佳人,自是白衣卿相”。 “唐公子可醒了,鄙人陈庆之,一介酸楚秀才是也。” 四目相对,这位叫陈庆之的书生作揖,做了自我介绍。 他身后站有那位少年,十四五岁,有着一张未脱稚气的青涩的脸,见唐风看他,露出了孩童般天真烂漫的笑容。唐风知道,这便是他昏迷中精心照顾自己之人。 “小哥,我是陈公子的书童,叫巴豆,大家一般叫我“小八”或者“豆子,随你喜欢。” 唐风点了点头。 “豆子,这几日多谢照顾了。” “哈哈哈,唐风兄弟,好久不见。” 憨厚的笑声响起,牢房另一端,一人站起身向众人走来。 此人体型肥硕,只穿一件宽松短褂,露出两根又白又胖的臂膊。最上面和最下面的扣子都松开着。离近细看,满面笑容的脸上有两只豆大的眼,鼻梁高挺却又短又粗,脸颊的肥rou笑起来堆在一起,极具富态,不过,整个人看起来很有亲和力,憨态可掬的样子,不像凶神恶煞之辈。
唐风等他走近细看,仍是想不出在哪见过此人,不论是声音还是容貌,都是陌生至极。 “唐风,包大哥说是你的老熟人,你别看他这个样子,你的腕骨都是他帮你接好的呢。” 楚月明哭泣声渐止,缓了过来,一旁补充道。 “一面之缘,一面之缘。” 包胖子讪讪笑道。 “哦哦,”唐风恍然大悟,认出了包胖子,内心一阵翻云倒雨,这不就是那日洛华街上偷走楚月明这丫头荷包的小偷吗,真是离天下之大谱,在这阴间牢房里还能再次遇见。 唐风刚想接着说些什么,被包胖子抢了话头。 “是啊,那日我和唐风小兄弟在街上路遇不平,遇到贼人拔刀相助,想来当时抢下的就是楚小姐的荷包吧,不知唐小弟还给你了没有,楚小姐?” “哇,原来我们还有如此缘分,包大哥感谢你仗义相助,等我们从这大牢里出来,我一定让爹地好好感谢你。” “是啊,是啊。包胖子这么帮忙,丫头你可要让你爹好好谢谢人家,可别错把好人抓进监狱里去了。” 唐风附和,顺便给了包胖子一个眼色。 “唐风,你怎么这么称呼包大哥!” 楚月明有点生气,一脸不满地望向唐风。 “诶,楚小姐,我和唐小弟乃江湖中人,自有江湖中人的叫法。实话说,除了您和陈公子主仆二人,江湖人人皆称我为包胖子,无妨无妨。” 包胖子知道唐风没有揭穿他的身份已经很给面子,也不敢强求唐风叫他这个“贼人”为大哥,也是慌忙瞎解释。 “那也不行,怎么说也太无礼。” 楚月明不依不挠。 “好了好了,唐公子醒来是一件皆大欢喜的好事,咱们五人机缘巧合相聚实属不易,大家且少些争吵吧。” 陈庆之出来打了圆场。 “小八,你可记得有首诗词很应景?” “公子,您可别为难我了。我可想不起来。” “落日绣帘卷,亭下水连空。 知君为我新作,窗户湿青红。 长记平山堂上,欹枕江南烟雨,杳杳没孤鸿。 认得醉翁语,山色有无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