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阳出之前
武安县只是一个依地势而建的小县城,临河、呈东西走向的长条形,只有两座城门、位于最北边和最南边;而临河一边的那仅有的一道长长的城墙,同时亦是防洪的堤坝。 城里大概只有五六千户人家,并不是什么富裕大县的城里,一条主街贯通南北;其建筑物什么的,当然也就一般般的了。可这些,对于师鉴这个山里人来说,就显得是与以前那般的不相同了! 师鉴家,原本在兴盛之时,可也算是一个地主阶级的!原来还属于他们家的前院就临街,而今的这后院只是连通着辅街。辅街,那也是街!也非是胡同什么的可比。然而犹如小耗子般的探头探脑当中,出来的师鉴疑似是在判定爷爷可能走的哪个方向,可所得仅是茫然的同时他的心里也全是惶然。 充斥在他眼中的房屋建筑,并不高大、也只是一般;当前的辅街也并不狭窄,街上虽然空、但偶尔总有一个个路人的身影;自家小院里虽然此时是静悄悄的,但其他地方总有一声声的什么声音响在他的耳边;况且,这光天化日的!可是,显得贼头贼脑、连腰都猫着的师鉴,他还就是把自己的脚步扩展不出去;扩展出去的他之目光,那其中也总是夹杂着诸多虚晃。 出门、距离院门也就一米多一点点,连当街站都完全谈不上的他,也不是背对着院门、而是侧着身子。他身子向前、向外的举动其实更多包含的是那种虚,而其身上一直带着的那股谨慎之意,又似乎是他随时都有返身逃回自家小院里的可能。 眼中所见建筑是一般,但在师鉴的眼里这一般的建筑,比之任何的山都要高;脚下的路是宽,可师鉴感觉这宽阔的路,能从各个方向给他带来危险;偶尔的出现的行人,没能以安他之心,反而让他潜意识里担心人家是坏人。 耳中是能听到各种各样的声音,可这声音总让心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的他,感觉是那么的杂乱、杂乱的让心里都有点烦躁的意味。家,就在他身后一米处,可确确实实存在于那里的家,又总让他有一种家是那么缥缈的感觉!彷如,不知什么时候、可能就是他的脚下再走出去一步之时,家会在他看不见的情况下悄然消失。 曾经,住在那么高的山头,每日、放眼所见犹如在天观;每日,与松林为伍、与日月星辰为伴,脚下白云悠悠、清风奉送逍遥自在,犹如神仙! 曾经,轻松、畅快,虽没有目标、可自己总能找到目标;满眼所见虽都是山、自己渺小,但自己总能披霞乘雾、应快乐相邀。家,从不缥缈、心从不虚飘!方向,一切的一切都会自动为他引导。 可是,现在呢?这是哪儿…… 眼中建筑不高、却又是那么的高,就挡在他的眼前、更远让他无法看到;抬眼,天青、兜头罩,白云寥寥,红红的日头彷如碗里的珍珠、又似玉膏;置身处,街平、地净、四通达,可他怎么感觉自己犹如井底只能望天的蛙。 周围,只听声音不见影;街上偶尔有人影,知道这是同类,可为什么自己只有警;家就在自己的身后,自己为什么总担心找不到?为什么自己感觉到的,全是纷纷扰扰!只觉,缥缈,没有自己的目标;因为只在身后,所以方向无法寻找? 还是说,在这里,只能退、只能方圆里绕绕!轻松何在,哪里有逍遥,自在又去哪里找?不守住自己的家,好似一切都是那般的虚无、终将了。 家,只能成为自己的目标!想想……还是家里奶奶最好,万般、不如那个温暖的怀抱:在那里、自己可以尽情逞娇,让自己、充当这个家里的骄傲,言总有一日天下会以自己为自豪、最终乖乖睡觉;梦里…… 师鉴还太小!一次出门连一分钟都没用了,其后的他是说什么也不去外边了。倒是爷爷奶奶也乐得如此,因为看不见他、他们的心也留不在家,总在飘摇、总是在牵挂。可是,向来也都是墙里花开外也香,时候到了、世界是不会遗弃他们的! 可能也是缘于师鉴还太小的缘故,虽还没和爷爷奶奶相处了多长的时间,但总觉得和爷爷奶奶是那么亲的他,总是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爷爷奶奶,很伟大! 从历史的角度来说,似乎凡是和‘伟大’沾边的人,其身上都具有一种其自身的特色!兴许是爷爷的这伟大实在是太平凡了吧,他的特色也根本就不怎么凸出,但他的不同寻常也足以让周围的人都能感受到。 用老百姓的话来说,爷爷这个人的脾气很怪!从祖辈来论,爷爷一家也全是平民百姓;好不容易因为儿子出息、跻身于地主阶层了吧,他还不自重、往来还是皆白丁;家遭变故、转眼富贵如烟消,日子越来越难、甚至是比之一般百姓还贫寒时,往日受他恩惠的乡邻想帮帮他什么——他却是把一切的苦尽深锁于他那寂冷的小院当中、就好像是怕传染给旁人似的。 想当年,爷爷也是这武安县有名的人物!因为和人家皇上同拜一位祖师爷,故而在很多人的嘴里,这是爷爷一家的祖坟冒青烟儿了;可当因为木匠的身份而具有了身份,因为有了身份而家境越来越好之时,他却是突然被富贵给烧成了一个傻子——他把自己的儿子给送到了战场上。 一个儿子死了,很多人正背地里偷笑时、却是突然又愣了,因为人家二儿子忽然当官了!好吧,这下子人家黄木匠,是真正的成为一个有身份的人了。然而……其后的武安县,好像是消失了黄家的身影,但黄家却是在暗地里更出名了! 对于黄老爷子,嘲笑者有之、讽刺者有之,兴叹者有之,可总不缺心里念他好的人!而且这些人,如同以前一样,只是针对他这个人、而非关其他。可是,最终这些人,也只能是把之一切同样付诸于一声长叹当中!深锁宅院而不出——这些念着他的人,也只能是暗中一直挂念着他。 有人说爷爷这是后悔了、有人说爷爷这是受打击了,有人说爷爷这是愧疚之故、说他这是感觉自己没脸见人了!或许都有吧,又或许其实什么也不是,反正家里那列祖列宗的牌位、一直都是一尘不染的。 然而,当某一天、当那些心里还记挂着爷爷一家的人,忽而听到爷爷家响起木工‘叮叮当当’的声音时、当隔墙犹听那小院里的开朗笑声之时,所有人的感觉其实非常的一致:精神一振中、仰脸思维徜徉里,感觉一切好像都活了!兴许,这时的他们,心里还会感叹一句:苍天总有冬去日,晴空总有日出时。 是因为师鉴这只傻傻的小耗子,太闹腾的暴露了自身气息吗?反正没怎么的,家里着猫了!那院子的门,还就关不住了,时不时的人家就溜达了进来。令师鉴好奇的事情发生了,令他无语的事情——他还就躲不过去了! 这一日的师鉴,正在院里为将来的建筑大师作储备——他在玩儿泥巴。忽而,正在这时,那连风都打不动的院门响起了‘当当’声:这时候,他是该去开门呢、还是赶紧跑?迟疑当中、来回扫了一眼,最终的他是扯起喉咙发出了警报:“爷爷!有人敲门!” 而后,立马消灭了地上一切自己之幼稚痕迹的他,‘突溜溜’跑到那边洗手去了!洗手当中的他看上去非常的文雅——当然了,这其实全是藉由他把意识放到那来人身上、而形成的缓慢之故。 听到师鉴的招呼,爷爷脚下加急的去开门了。忽然发现自己手洗干净的那师鉴,这时候偷偷一看没人注意他,他洒了洒手上的水、继而赶紧悄摸的用自己内衬之衣擦了擦手;之后,他还煞有其事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仪表,以示自己可是个文雅之人。 被爷爷礼让进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听其话语应该是邻居才对。师鉴当然是不认识人家了!正想藏起来的师鉴,这时候非常无奈的,忽然被自己的爷爷给叫住了。 有一点要说明的是,若爷爷不叫、他是不会藏的,而只会是躲到一边;正是因为爷爷叫住他的要把他介绍给来人,所以他这才突起藏的念头:也就是说,他藏身的念头,是和爷爷叫他的声音同时出现的。
想躲、却被爷爷唤,他能怎么样?所以,身子小小、一身整洁的他,宛如带着满身的儒风,他踱步向爷爷、来到了爷爷的身边恭谦的立着。师鉴这是在展示自己,是在爷爷的介绍当中!而在人家来人打量他的眼光中,他其实也是看着人家——不过却是人家手里提溜着的那一个三条腿板凳。 暴露了自己满满一身正派儒气之后,师鉴开始展现自己的勤快、麻利,以及那么的知书达理! 因为都是小老百姓、也没有那多讲究,欲让来人坐下说话的爷爷,在师鉴很是恭敬的对人家行了一礼、并嘴称‘王伯伯’之后,他让师鉴赶紧给王伯搬个凳子出来。 师鉴身上儒家的气息消失了——实在要说的话,那其后的他所展现出来的就是‘兵家’的气息:实际上,宛如一只小兔子似的,他非常麻利的跑去、继而一手提着一个刚刚做好没几天的小凳子又跑了来。 这时是‘法家’吗?先是一板一眼的把一个小凳子放到王伯的脚边,而后把另一个小凳子却是完美的放到了爷爷的身后、刚好让爷爷能就势而坐;其后,根本没容人家爷爷吩咐,他自顾又跑去给人家王伯和爷爷各倒了一杯水、并恭恭敬敬的放到了人家二位的面前。 忙完了这些的师鉴,更像一只乖乖的小鹌鹑,但也可以说他这‘墨家’的做派!规规矩矩立于爷爷的身边,他谨守自己的本分。当然了,期间他那微低头、于眼睛上方察看人家王伯的举动,也可以说是为尽本分的察言观色。 都是小老百姓,王伯当然不会明了那些什么‘家’了,不过他却是清楚这是黄家!刚来的小子——是黄老夫妇的孙子。从到来、就把绝大多数注意力都放到师鉴身上的王伯,看得师鉴…… 王伯之所以把大多注意力都放到师鉴的身上,这是因为他在顺应着师鉴爷爷所说:那师鉴的爷爷,有点控制不住的在人家跟前夸师鉴。正被人大夸、特夸的时候,怎么能躲了呢?所以,师鉴的脚下,彷如是生了根一般! 不过,微低下头是应该的,可他的那张漂亮小脸上,却总是红红的彷如一颗熟透的苹果!他此时的身上……有点醉了的感觉。可是,紧接着,差点让他哭出来的情形,突然出现了。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忽然一阵的天旋地转,回过神来的师鉴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不知怎么的跑到了人家王伯的怀里——事实是他突然被人家给抱在怀里的抱起来了。 事发太突然、实在是太慌乱!那师鉴惶急的来回寻找爷爷的身影当中,耳中只听人家王伯这时笑着对爷爷最后道:“黄叔,那麻烦你了!我明天再来拿。”说完,人家依旧是满脸笑容的向外走——却是抱着他。 师鉴两只小小的胳膊,伸得长长的探向人家爷爷,可爷爷却是不紧不慢的跟着向外走——看爷爷的架势根本就是在送人家出门、而压根就没有解救于他的意思!这时,从人家王伯的话语当中师鉴才知道,原来是王伯想带他到其家里去玩儿。 可哪儿有这强行的?再说了,去了、是不是还要等明天才能回来?他不认识回来的路啊!呆在王伯怀里的师鉴,急得都快哭了。 他跟人家王伯说明天再去玩,可人家不同意。无论怎么说都不管用的前提下,眼看就要步出自家小院的师鉴,突然急中生智!他忽然跟人家王伯说,让人家等一下、他先去一趟茅房。 这个理由极其的强大,那不得不放下师鉴的王伯,却是其后立马发现被师鉴给耍了!那从身上下来的师鉴,就像一只小仓鼠一般的极速溜到了他爷爷身后,死死抓住爷爷一只手不放的同时,还偷偷的露出一只眼睛来的偷窥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