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陆修辰做出一副沉思斟酌的样子，皱着眉头似乎想了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一般的开口道：“我接受水仙传承的时候，也接受了水仙的遗愿。【】那位希望我用传承的力量，消灭隐藏在七水界的四十九个血怨秘境。”

    “影响七水界各派修士神智意识的黑烟虫，绝大多数都诞生于血怨秘境。”

    “血怨秘境内充满残魂怨力，经年积累之下不但污染了七水界各地的灵气，更是集结了大量的怨力妄图动摇七水界气运命脉。”

    “我并不知道水仙传承血怨秘境与笼罩整个七水界的阴谋有着怎样的联系，但身为水仙传承的继承者，无论怎样我都会尽力完成水仙的遗愿。”

    随后不等墨苏青继续询问，陆修辰又把血怨秘境的特点和其内的危险大略说了一遍。

    “……怨力？”墨苏青眉峰微皱，关注点有些出人预料的集中在怨力这个词上。他敲击桌面的手指渐渐慢下，似乎因为陆修辰的话想到了什么，面色严肃又有些了然。

    秋慕云瞄了墨苏青一眼，心里撇了撇嘴，他才不相信墨苏青会因为什么事情露出这么明显的表情。不过人家都刻意表现出来了，他们总不能装作没看到。

    所以陆修辰抿了抿嘴角，疑惑道：“掌门可是遇到过血怨秘境，或是想到了什么？”

    “雪域平原东角的万琳窟中有个新出的秘境，与你说的血怨秘境十分相似。只是那里并未出现过什么珍贵的灵物，所以那秘境虽然颇为奇特，却也不算流传。至于你说的怨力和那种充满腐蚀性的灵气……”墨苏青略微沉吟，拿出一个水滴状拳头大小的玉瓶，放到桌面上，指尖微动，直接推到了陆修辰的面前。

    陆修辰拿起玉瓶，疑惑的看了两眼，又看向墨苏青，在墨苏青的示意下抬手打开了瓶口的软玉塞。

    一股粘稠阴冷充满腐蚀性的灵力立刻从瓶中飘出，陆修辰眸光微闪，水灵在身，他当然能感觉到这瓶子里出现的灵气，比他曾经在血怨秘境中接触到的还要污浊。而且除此之外，尚有一股怨力隐隐缭绕在灵气之中，似乎这灵气是在怨灵残魂极其浓郁的地方收取得到的。

    难道除了血怨秘境，七水界中还有其他类似的地方？

    “这灵气可比血怨秘境中的灵气还要污浊，不知掌门是在何地收取的？”陆修辰一边问着，一边用自身灵气把飘出的污浊灵气拢成一团，重新压回玉瓶之内。

    看到陆修辰轻描淡写的就把那污浊的灵气逼回了玉瓶，墨苏青眼中划过一抹深思，面色略有缓和。

    但他没有回答陆修辰的疑惑，而是直接起身道：“此事可以先放下，容后再说。你先与我见一见那些受到怨力附身的修士。”

    他这么急于验证陆修辰所说的办法是不是真的可行，很可能是突发奇想的又要有什么大动作了。这样想着，秋慕云隐晦的瞅了墨苏青一眼，觉得自己必须更加提起精神才行，可不让墨苏青把陆修辰给买了。

    察觉到秋慕云心里的想法，陆修辰嘴角微抽，应了一声，顺势看向身旁的秋慕云，眼中略有无奈。

    已经御剑而起的墨苏青顺着陆修辰的视线，看向秋慕云，微微皱眉，却还是点头道：“既然是你的道侣，就一起过来吧。”

    三人从小亭边缘的山崖上直接御剑而下，一路绕过嶙峋耸立陡峭如壁的山岩，在寒山派内门护山阵法中穿行了约小半个时辰，才突破一片迷雾，落在一个建在山崖石壁中腰的石台上。

    石台两米见方，虽是突兀的支出山壁，却因其颜色与山石完全一样而毫不起眼。

    墨苏青落在石台在，直接寄出掌门令牌，手中掐动灵诀，平坦的石壁立刻闪现阵阵灵光阵纹，数息之后一扇厚重的石门无声无息的开启。

    三人鱼贯而入，一路上并无交谈，只有细微的脚步声轻轻回荡。石门内的通道高约两米，宽约五米，石壁两边挂着连绵成线的灵灯，单调却有些莫名的肃穆。

    一路向内直行了小半个时辰，墨苏青突然停下脚步，微微抬手，示意落后他数步距离的陆修辰赶紧跟上。

    陆修辰上前几步，站在墨苏青身侧，才看到两人左边笔直平坦的石壁上有一面石门。石门向上只开启了一半，从下一半露出的空洞中能清楚的看到一间石室。

    石室内伏跪着一名寒山弟子，看其衣饰，似乎是寒山派的精英弟子。只是寒山派的精英弟子就算不是什么天骄，也是各阶段当之无愧的天才修士。怎么会被阵法囚禁束缚在这里？

    想到了墨苏青之前说的话，秋慕云微微皱眉，悄悄探出一缕香丝，确认那人确实是被黑烟虫附身的修士之后，立刻在心里对同样疑惑的陆修辰点了点头。

    “这就是我之前所说的神智受到不明影像的修士，你真有解法？”墨苏青垂眸注视着石室内的年轻修士，脸色严肃又有些阴沉。

    “掌门想先试哪种驱除之法？”寒山派的弟子被莫名其妙的影响了神智，看样子还不是只有眼前这一个人，所以陆修辰对墨苏青不郁的态度完全不在意。他直接解开了手腕上的五韵珠串，又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半透明的小巧玉盒，玉盒内正是已经成熟的千叶莲子。

    瞥了一眼色泽圆润灵气饱满生机浓郁的千叶莲子，墨苏青接过陆修辰手上的五韵珠串，问道：“这五韵木可需要特许祭炼才会生效？”

    “不需要特殊祭炼，只要是檀香未尽的五韵木就可以。”陆修辰一手拿着玉盒，并未收回储物袋内。

    墨苏青微微点头，屈指弹出几道灵气，打在身前只有上半段的石壁上。平滑的石壁立刻向上缩去，彻底露出了山壁内的囚室。

    石壁完全收起，笼罩在石壁上的禁制也自动散开。墨苏青一伸手直接把陆修辰的五韵珠串扔到那青年修士的脖子上，浓郁的檀香刹时弥漫开来，墨苏青微微挑眉，神识牢牢地锁定囚室内的修士。

    青年修士全身颤抖，面色青白，似乎正在忍受的极大的痛苦，而一缕缕断断续续的黑色烟丝也正从他的身上溢出。

    数个时辰之后，青年修士发鬓都被冷汗浸透了，气息也有些微弱，似乎全身的灵气也随着那黑烟一起消散了。

    但墨苏青的神识自然能看出那修士虽然元气大伤，修为却并未跌落，只是元气亏损的厉害，体内经脉也有不小的损伤。总体来看，还算是没有什么无法挽回的后遗症，只是不知道人是不是真的恢复了正常。

    这样想着，墨苏青干脆解开了囚室内的禁制，又向青年体内输入一道灵气，待青年悠悠转醒之后，立刻出言质问道：“寒山弟子赵腾飞，你可还记得你之前所为之事。”

    “什么？……？”名叫赵腾飞的年轻修士先是一脸茫然的看着自身所处的狭小石室，听到掌门的质问声也没有反应过来，但随后不过数息，他就面色大变，挣扎着伏跪在地，惊慌不已的回道：“弟弟子鬼迷心窍，妄掌门……掌门……”

    想起自己之前做的那些残害同门搬弄是非，挑拨两位楼主一位长老关系的事情，赵腾飞张了张嘴，竟是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清楚的明白往日所作所为皆出自他手，他并没有被夺舍，也没有被人cao控了心神。因为如果□□控了心神，修为根本不可能有半点进展，但他最近几年却是进步如飞。

    可他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

    往日种种此刻一想只觉得真是鬼迷心窍，难以面对，又让人无端恐惧。似乎心里的阴暗面被无限的放大了，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那么做，但他并不是一点都没有想过。

    可想归想，谁能一辈子不生点细枝末节的怨气，但真做出来就完事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他到底是中了什么邪？

    赵腾飞全身僵硬的伏跪在地，想起寒山派的门规和刑堂楼主的冷面与狠辣，只觉得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这里。免得提审对质判决之时，还要引得师尊为自己伤神。

    眼看王腾飞面色大变之后，竟然渐生死志，秋慕云与陆修辰对视一眼，微微挑眉，他们还真没想到被黑烟虫附身又驱除之后的修士还能保留完整的记忆。

    但这记忆，还真是不留更好。

    不然就会像眼前的赵腾飞一样，刚刚逃离沦为残魔的命运，就又陷入心魔之中。心境这般大起大落，实在是不利于修行。而如此程度的心魔，非心智坚定之人不可过，看来被黑烟虫附身的修士，就算救回来，没有什么逆转的机缘，一生修为也将止步于此了。

    秋慕云心里思量着那欲毁七水界根基之“人”，真是招招凶险步步杀机，逼得人不得不在破除险招之后，也要考虑这被破之招，是不是又成了新毒的铺垫。

    被黑烟虫附身之人会渐渐沦为残魔，杀死残魔会留充满怨念的残魂在天地间越积越多。而驱除黑烟虫，也会给修士留下极大的心魔漏洞，修为再难增长。

    这可真是杀也后患无穷，救也后患不少……

    另外一边，墨苏青说了一句话之后，就静默不语，略微侧身似乎不愿意再看那大逆不道的弟子。但他的神识可是一瞬不瞬的盯着对方，见对方情绪真的不似作伪之后，又凉了对方好久，才开始细细询问对方这段时间的感受。

    从心境转变，到修炼感悟，从待人接物的感觉，到密谋暗害同门时心中所想，事无巨细全部一一询问起来。

    赵腾飞最初回答的战战兢兢犹犹豫豫，但惨白着脸色说开了之后，他渐渐发现掌门关注的不是他为什么要做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而是他做那些事情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为什么会那么想，谁引起他那种心思的。

    难道他是不知不觉的被什么人给害了？而看掌门这询问的架势，难道中招的还不止他一个？

    想通了这点，墨苏青的冷脸立刻就变成了掌门惯有的严肃威仪，而不是对他欲除之而后快的厌倦与杀意。所以王腾飞立刻开始配合墨苏青的询问，仔细的回想陈述着自己那段时间诡异的心理进程。

    王腾飞态度的转变，石室外的三个人当然都能看出来。但墨苏青背在身后的手指捏得不是那么紧了，却只有秋慕云能看出他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墨苏青有多重视寒山派整个七水界的修士都知道，而寒山派的精英弟子要是因为这种莫名其妙的原因突然就断了仙途，以墨苏青的性格他肯定会有些自责。但现在看这王腾飞虽然一时有些糊涂，却并不是蠢笨愚昧之人，那心魔未必就不能过。

    察觉到秋慕云心里略复杂感慨的情绪，陆修辰疑惑的看了几人一眼，在心里问道：“怎么了？赵腾飞说得有问题么？”

    “没有。只是不知道其他被附身的人驱除之后，是不是也会这样有惊无险。”秋慕云和陆修辰之前给墨苏青的资料说的那般肯定，不过是信任天都九灵中的记载。

    实际上他们用五韵木和千叶莲子帮助到的被黑烟虫附身过的人，目前还只有戚无双一个。而戚无双用魔元压制了黑烟虫，实际上并不算真的被附身了，所以这两件东西的效果到底怎么样，驱除之后修士是不是会有什么后遗症，他们还真的不太清楚。

    在详细的询问完赵腾飞之后，秋慕云和陆修辰又跟着墨苏青连续为十九名寒山派的精英弟子，驱除了体内的黑烟中。

    其中九名弟子与赵腾飞的状态一样，虽然元气大伤但整体无碍，附身那段时间的记忆也十分完整，甚至能回想起那段时间自己的心情和想法。

    有六名弟子修为略有跌落，记忆并不是十分完整，但是对于被附身那段时间的感觉，比记忆完整的那九人还要清晰。这种情况的六名修士的心魔，也比那九人要严重的多。

    另外尚有一人在五韵檀香之下虽然驱除了黑烟虫，却突然猝死。详细检查之后发现其体内经脉逆转精血逆流，且这一切只发生在数息之内，所以他才会突然猝死。

    而剩下的三人与那猝死的修士情况差不多，只是在经脉逆转的刹那就服下了千叶莲子，这才勉强捡回一条命。但也失去了大半的修为，且经脉逆转造成的内伤严重无比，如不好好将养，恐怕于寿元都是有碍的。

    不过这样连续数天的救治与询问，也让陆修辰秋慕云和墨苏青三人对黑烟虫的危害有了更详细的了解。

    因附身之后的影响是循环渐进的，所以一般性格谨慎的修士都会下意识的隐藏自身心境的转变。待附身时间稍长，修士才会被挑起心中以怨念为主的阴暗面，变得贪婪自私嗜血直至彻底丧失自控力，做出各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而且被黑烟虫附身的修士，修为虽然无碍，甚至会有一些莫名的提升，但心境已是极其不稳。偏听偏信都是小事，特别容易受到有心人的鼓动才是最大的问题。

    除此之外就是被黑烟虫附身的时间越短的修士，驱除之后影响越小。被附身时间长到一定程度，体内经脉元神元婴甚至魂魄都会在不知不觉中被腐蚀污染，这时候就算驱除了黑烟虫，也会突然猝死。就算有千叶莲子净化体内污浊，这般修士的修为和寿元也几乎不会剩下多少了，而死后魂魄还会化为怨念残魂停留世间，无法顺利转世。

    待二十名精英弟子全部详细询问又重新安置妥当之后，墨苏青带着秋慕云和陆修辰重新回到落云小峰顶端的山崖上。

    而等候在那儿的程烟还没来得及和陆修辰说什么，就又被墨苏青一张令牌一道密令再次派了出去。莫名的，陆修辰觉得墨苏青似乎很不乐意让程烟与他多做接触，不过他现在也没功夫想程烟的事情了。

    墨苏青在小亭内刚刚坐好，陆修辰就问道：“不知那玉瓶中的污浊灵气，掌门究竟是在何地收取的？”

    “虚海蜃楼出世之后，其下方出现一诡异漩涡，那污浊灵气就是从涡眼中溢出的。”墨苏青这次回答的倒是干脆。

    陆修辰却是愣了一下，他可不记得虚海蜃楼下面有什么漩涡。但墨苏青根本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他，所以那漩涡肯定是在的。只是虚海蜃楼之下既然有了这么一个原本不该有的漩涡，那虚海震动封天结界破损的时间，还会和上辈子一样么？

    不过就算不一样也无所谓，反正这辈子早就与上辈子完全不一样了。

    陆修辰并没有掩饰神色间的变化，所以墨苏青双眼微眯敲了敲桌面，突然问道：“你曾说本源至宝与此间劫数大有关联，让我尽快找到三件本源至宝或者其传承之主的所在，免其为敌所用酿成大祸。不知现在你是否还是这样认为？”

    “当然。”陆修辰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可是……”墨苏青捏了捏下颌，盯着陆修辰一字一句的说道：“可是寒山派有先人手札记载了三件本源至宝之一的界天祖树的位置，而那地方现如今就在虚海蜃楼之下。”

    界天祖树就在虚海蜃楼之下，虚海蜃楼之下是个会冒出污浊灵气的诡异漩涡，所以界天祖树在漩涡里，不是被污染了，就是已经为敌人所控。

    墨苏青会这样想完全符合逻辑，但见过幽冥，得到幽冥提点的陆修辰略微一想，就明白那个漩涡很有可能就是幽冥所说的囚禁封印了界天的东西，也是另一个只有明晰本源之力才能破坏的囚笼。

    不过墨苏青既然知道那里有本源至宝，那条传闻难道不是他放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说本源至宝已经被敌人所控？”陆修辰皱着眉心，疑惑的问道：“我最近听到一则传闻，说是本源至宝就在虚海秘境之中，而虚海秘境也马上就要彻底开启……”

    墨苏青不置可否的摇了摇头：“那传言最初并不是我放出去的，但那传言会在短时间内传遍七水界却是我做的。而且那传言最初并不是说本源至宝就在虚海秘境之中。那传言在东临和南域小范围内出现的时候，只是说虚海蜃楼顶层有直通虚海秘境的通道，虚海秘境中有无数上古珍宝。”

    “不过那些人既然想要我七水界的修士在虚海蜃楼中枉死，那我当然要借此机会让该死的人多死一些，所以本源至宝的消息是我填进去的。只是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和我一样将计就计，让那则传言闹得整个七水界人尽皆知。”说到这儿，墨苏青面色略显阴沉。

    “那虚海蜃楼那边岂不是伤亡很重？”陆修辰微微咂舌，上辈子虚海蜃楼出世之后那地方就没有平静过，但这辈子简直可以说是乱成一团了啊。

    敌方将计就计想要引出知道本源至宝，或者带着本源至宝气息的人，墨苏青想要借此清除己方内的叛徒，了解七水界中哪些势力是敌人的暗桩。而这般博弈死伤的修士绝对不会少。

    “伤亡倒是不算太严重，有丹灵道君和整个九华山的鼎力相助，人族修士死去的并不多，只是抓起来的修士太多。如果你不是正好在这个时候回来，还带来了黑烟虫的消息。我这次去虚海蜃楼的时候，就必然要给那些被抓的修士的师门亲友另外一个交代了。”墨苏青感慨叹了口气，他觉得陆修辰回来的时间太巧了。

    但陆修辰带回来的是个难得好消息，所以他暂时就不去想陆修辰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也许是那个玩失踪的秋慕云一直在盯着寒山派，注意到他的难处之后，才派陆修辰送锦囊来了呢。

    事实上如果陆修辰没有带着这个消息回来，那些因为“异常行动”而被抓的修士，其后果不是被杀，就是被暂时封印在某处密地，直到此劫之后才能再做审问。但如果真的这样行事，人族修士刚刚建立起来的联盟，绝对会出现难以弥补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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