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良相良医
战场上丢掉的东西,想从谈判桌上拿回来很难实现,哪怕仅是想要点脸面,对方都觉得你要的太多。 宋夏之间的谈判一直在京兆府进行,一个后继乏力一个顿兵不前,一个想吃的更多一个想对方吃相好看,双方信使来来回回往返于东京和兴庆府,谈了两个月有余终于签下一纸文约。 东京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瞎子都能看得到,更何况那些还有点血勇的官员们,他们纷纷上书要求停止议和讨伐党项,同时要求罢免陈尧佐为首的卖国集团。 陈尧佐庸是庸了点,但是宰执还是要面子的,他的辞呈也上了两封但官家不许,官家案上弹劾他的奏章都有三尺高了,谏官就差指着陈尧佐鼻子骂了。 二月二,龙抬头。 赵祯站起来长舒一口气,他直了直胸膛,抬起头来转动下脖子,刚才这一笔划下去便是彻底安静了,从陈尧佐开始,十多位中枢官员相继被贬出,有和谈派也有讨伐派的,这是继范仲淹的百官图后又一次人事大变动,但也能看到赵祯逐渐掌握做皇帝的要诀,就一个词概括-平衡。 赵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做坐下中心找来一张纸。 二月末的彭蠡湖俊秀无比,彭蠡湖就是鄱阳湖,在经过一个冬天的低水位之后,上涨的水面不断侵蚀河滩,升腾的水汽延绵几十里,烟波浩渺犹如仙境,其实这时的彭蠡湖只比后世鄱阳湖面积大一点点,远不及现今的洞庭湖广阔。 徐硁跟随范仲淹在鄱阳呆了一段时间,十月中旬便回扬州没有经历彭蠡湖枯水期,毕竟他不放心燕肃的身体,等年后再来时,范李氏硬是要搭船去鄱阳,徐硁无奈只能带着重病缠身的范李氏前往鄱阳。 徐硁的大船竟然搁浅了,水手依照上次航线行驶,虽是大晴天,但是雾气太大无法侦测前方情况,在强力的北风下,一头扎进浅滩,这艘实验船真是名副其实,回扬州后怕是又要大修了。大船身侧不断有平底小渔船轻快的划过,徐硁觉得在先进的船只也不是万能的,他只能枯坐在船上让渔民赶快回鄱阳找范知州,让他带船赶紧过来接人。 范仲淹一家人团聚本是开心的时刻,范李氏之所有一定要来,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她想最后的时光能一家人都待在一起,扬子医院算是大宋最顶级的医疗水准,但因为时代的限制,很多病症在后世很容易治愈,在这里却是绝症,徐硁没有再去打扰这对伉俪。 彭蠡湖被江南东路和江南西路瓜分,湖西边的经济中心是洪州,湖东边经济中心便是鄱阳,鄱阳()水利条件极其优渥,鱼米之乡名副其实,昌水和鄱水在此交汇交通便捷,徐硁沿昌水逆流而上,很快来到了他的目的地-永平监。 唐代永平某位炼铜工人发明了胆水炼铜法,这极大提高了铜产量,朝廷当即设置永平监,去年永平监铸钱量已高达六十余万贯。永平监全国铸钱中心地位的维持除了有赖于附近的饶州兴利场和信州铅山场,二地的铜矿全部运往至此用于铸钱;还在于其铸钱技术,宋代铸钱的技术指标是以永平监为标准。朝廷将这里技术工匠分置于永丰监,丰国监,广宁监,这四个钱监都可以看成永平监的分部,可见此时永平监无论经济地位和技术权威都是当世第一。 财神节那天扬子银座正式开业,随着业务的快速发展,扬子银座最需要的就是铜钱,他此来便是带着徐研洽谈金融合作,当然他们不是过来私铸铜钱,这可是抄家灭门买卖。政事堂已经批准用银子过来兑换铜钱,条件是扬子学堂提供技术支持,降低炼铜成本和改进制币工艺降低损耗,同时三司也希望,或者王立和王尧臣希望扬子银座能探索出一套合理的币值体系,扬子学堂已经成了政事堂首要工艺技术革新的工具人。 宋钱有小平、折二、折三、当五、当十、当百等不同的面额,经常是一纸命令就把当十钱改作当五钱行使。金融业最怕的便是不稳定的货币体系,如此混乱的货币体系对于扬子银座而言虽有机遇但极其危险;大宋的法定流通货币是铜钱,银子不能算法定货币,若果你想用银子去买东西,要么大额支付,要么需要去钱庄兑换成铜钱,但超大规模的银子兑换就需要政事堂批准了,比如徐研兄弟带了十七万两白银购买铜钱,此时的一两银子能兑换差不多两千文铜钱,两贯半多点;今年永平监所有铸钱都会被扬子银座包揽,有多少吃多少,一文都不会留给市场。 范仲淹去年考察过永平监,他免除矿山的矿税,增加矿工的薪酬,他发现竟然有二万矿工和冶炼工人依靠永平监生活,这还不算他们家属;因为当地技术领先还带动金银器作坊及铁、铜、锡器手工业的快速发展。最有名的当属铜镜产业,“饶州”铜镜在宋朝没有敌手,鄱阳城南北隅和东门外一带都是铸镜作坊,所铸铜镜造型精美销量极佳,这些产业吸纳了富裕的劳动力,极大缓解了鄱阳的人地矛盾,因而鄱阳虽是鱼米之乡,地价却不及扬州的三分之一。范仲淹依照扬子市的模式,大力扶持产业化经营,开设两级郡学并在高等郡学开设医科、算科、冶金科,这得到了当地大族和百姓的一致好评。
三月末的江南大地姹紫嫣红,群山如同小孩子打翻的颜料桶一般,大片的绿,大片的红,不知如何绘制出来的青色,还有点点粉红煞是可爱。 小粉红椭圆的花瓣铺满了道路,不是还有几片随风飘落,或落于行人的肩上陪着他们远行,或落于水中带去爱人的思念。桃花本是爱情的象征,但总有花落的时节。 范李氏在渡过了合家团聚的快乐时光后,像桃花一样凋零了。 徐硁从未见过范仲淹如此的心情低落,徐硁扶着范仲淹站在河堤,范仲淹还是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学生时,范李氏就嫁给了他,两人相差了十余岁,李氏在应天也算一门望族,范李氏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但是她一直默默无问的支持者范仲淹,哪怕是他一贬再贬也从没有怨言。 “我曾经问过她,你有时候太照顾我的感受了,这样会失去自我的;你知道她怎么回答的么?” 徐硁摇了摇头,他忽然发现范仲淹老了很多,两鬓的白发已经花白,他才意识到范仲淹快要五十岁了,一个即将步入暮年的老人。 “她说,我为什么要强调自我,你们过得开心我就开心,你们不高兴我也不高兴,我们是一家人,我们不应该分彼此。”范仲淹絮絮叨叨的说着。 “有时想想,我也不知道为了什么如此奔波,难道真的一点时间都没有陪陪家人么?这世间缺了范仲淹就不行?简直是笑话,世间才俊如过江之鲫,我只不过是个平庸的寒门学子罢了。她说她走后,让我不要一个人孤单终老,要我找个人照顾好自己和孩子。” “成婚之时,她曾问过我的理想,我说,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如今是却两手空空一事无成,想想真是汗颜。她最爱应天城宋林的桃花,或许这些桃花能把我说的话都给她。”范仲淹将手中花篮的桃花都撒入河中,鄱水似乎感受到范仲淹的哀思,一串花瓣随着流水不断西去。 “四郎,走吧,曾不疑今天到鄱阳,饶州郡学的山长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