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百官
四月二十四,张纶昏迷不醒,张家快马向西北报信,泰州、扬州名医全都过来诊断,他们一致认为张纶心力交瘁无力回天,七十四岁的张纶按照当时来看已经算是高龄了,只能靠药石吊着续命,至于能续几天他们说不准。四天之后张纶清醒过来,喊着要见张羽、徐硁和董显兄弟,还有张冀,这个失踪了十年的小儿子,张三娘知道这定是回光返照,张纶到现在都还惦记着儿孙辈,一家人泣不成声,在哭泣声中张纶枯瘦的面容渐渐褪去红色,四月的最后一次日出即将冲破黑暗时,张纶带着遗憾淹没于历史长河之中。 张家按照张纶要求葬礼不得铺张,可张家门口涌来了泰州城所有的百姓,张家灵堂太小无法承载这么多人吊唁,百姓们便自发在城北为张纶修建灵堂,以供全城百姓瞻仰。按照张纶生前的遗愿,他是要回清河落叶归根,可是当地的泰州百姓怎么肯呢?张纶后半辈都在泰州为官,他一生清廉处处为百姓着想,泰州百姓无比尊崇张纶,不然也不会有上面的情况,张家只好表示会在泰州城北建一座衣冠冢。 张纶作为吕夷简曾经的助手,二人做搭档时放心将后背交给对方,吕夷简高居宰执也不曾忘记老兄弟,他得知张纶去世后,立刻让三子南下吊唁。 张纶作为范仲淹曾经的上司,张纶对范仲淹提拔之恩不比晏殊弱多少,张纶曾经在吕夷简面前夸过范仲淹是宰相之才,他得知张纶去世,写了一副悼词让家仆朱三南下吊唁。 张纶作为正五品官员,泰州知州,江淮两浙荆湘盐运制置使,肯定是不会有谥号的,赵祯对张纶更是知之甚少,便依照惯例恩荫张纶重孙,没有其他的任何的加封。 张纶在徐硁心中绝对是好官,他的能力即便是做宰相都没问题,但是就是缺了进士这层金身,一辈子到底了才混到一身朱衣,在后续文人修《宋史》的篇幅中他终究还是吏。 范仲淹在知开封府这段时间,大力整顿开封府的吏治,剔除弊政,但这也打击了吕夷简的政治力量,不少吕氏附庸都被从重要岗位踢出,双方矛盾已经积蓄已久,张纶的病逝本以为可以暂时缓和紧张的气氛,然而大家都小看了范仲淹。 五月十一的大朝会。 “臣,请求将一幅画呈上大殿。”范仲淹从列队中来到大殿中央。 “哦,范卿,可是徐走马寄来的西北画作?”赵祯饶有兴趣的问道,他对范仲淹和徐硁师徒还是很有好感。徐硁到西北也没有放下本行,前天还快马送上一副《渭水落日》画作,那种光怪琉璃的色彩将山川落日画的如梦境一般,也只有徐硁大胆创新开创新画派。 “此画非徐硁所作,画法也不及徐硁十分之一,但重要性却是徐硁一百幅画也抵不上的,臣请在大殿展开。”范仲淹躬身回答。 赵祯来了兴趣,“准了。” 两个宦官将一副卷轴抬了上来,范仲淹站在卷轴一旁,喝到,“开!” 大殿中的百官被这一喊打了一个机灵,可是他们没想到,真正的震撼刚刚开始。 “这是臣绘制的《百官图》,里面记录了大殿中吕夷简附庸的上升路线,臣弹劾宰相吕夷简,吕夷简培植党羽,任人唯亲,败坏朝堂。” 大殿的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有些大臣惊得目瞪口呆,嘴巴完全可以放下一个鸡蛋,有些本已昏昏欲睡的大臣,差点跌坐在大殿上,大宋朝开国以来,朝堂上可从来没有这样赤裸裸的攻击事件,这不是弹劾,而是自杀式攻击。 随着宦官将画卷展开,范仲淹指着第一人说道,“第一位陈尧佐,官至参知政事,景祐元年,吕夷简举荐为枢密副使后升任参知政事。” 陈尧佐面色平静,但花白的胡须乱颤已经暴露出内心的波澜,他不屑于范仲淹争辩,只是出列站在大殿中向赵祯躬身后便不说话。 “第二位章得象,官至参知政事,景祐二年吕夷简举荐为同知枢密院事后升任参知政事。” 章得象知道自己必然逃不过,他轻蔑的看了范仲淹一眼,出列说道,“老臣愚钝,如果是吕相举荐老臣便认为老臣是吕相的党羽,那么晏殊举荐你范仲淹,老臣认为你是晏殊的党羽,还有你范仲淹举荐之人,是不是可以认为也是范氏党羽。” 章得象知道陈尧佐是正,那么他必须奇,正奇相应打击范仲淹,他将晏殊给扯进来,就是要把水搅浑,四个参知政事就晏殊与吕夷简不和。 晏殊根本不知道范仲淹在大殿上干这事,这是人臣干的事么?不过想想范仲淹以前的实例,这好像也是正常,却没想到章得象将浑水往自己身上泼,他很想自辩但理智告诉他,这时候他站出来只会越描越黑,晏殊颓然低着头看着是地砖。 范仲淹还要继续念,一旁的宦官两腿都哆嗦跪在地上不愿在继续打开画卷,范仲淹一把推开宦官,自己将画卷慢慢展开,对面拿着开始部分卷轴的宦官也放弃画卷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范仲淹捡起卷轴,将卷轴靠在宦官的头上,依旧慢慢展开说道,“第三位盛度,官制参知政事,景祐二年吕夷简举荐为参知政事。” 盛度冷笑着出列,“荒谬,臣以边事十条自荐官家,与吕相何干,官家,臣弹劾范仲淹离间君臣败坏朝纲。” 范仲淹没有理会盛度,还要继续点名。 吕夷简终于忍不住了,平心而论范仲淹能知开封府也是自己点头的,吕夷简非常认可范仲淹的执政能力,但这不代表吕夷简纵容你范仲淹肆意而为,他出列淡淡说道,“臣弹劾范仲淹,越职言事,勾结朋党,离间君臣,迂腐不堪。”
范仲淹就怕吕夷简不接招,缩在后面让他人充作马前卒,吕夷简站出来,那就有话说了,范仲淹放下画卷躬身说道,“官家,臣…..” 大殿上众大员都准备看神仙打架,这时一声暴喝,将所有人都吓得低头不语。 “够了,范卿,同朝为官,当和睦团结,岂能当庭相互攻讦,何况你是开封府尹,不是御史大夫,你要明白自己的职权。”赵祯怒不可遏,他当政以来从未有今天的失态。 “陛下息怒。”百官赶紧表态。 赵祯指着闫文应说道,“让下面你们两个把画收起来,严禁他人观看。” 范仲淹见官家要收起画作,这一收看是谁也见不到里面的真正内容了,他愤然说道,“臣乃吏部员外郎,有权对官员进行弹劾。” 他赶紧将手中的画卷用劲一推,近三丈的画卷如有神助一般迅速展开并铺在大殿之上,大臣们一下子将目光聚焦在画卷之上,不少人开始默记有哪些人,排在什么位置。 赵祯没有想到范仲淹还来这一手,他狠拍了下御座气愤的站了起来,“回宫”。 闫文应随即反应归来,大声喊道,“你们两个是傻子么?还是耳朵聋了,赶紧把画收起来啊。”随后加了句,“退朝,退朝!” 两个宦官在地上爬起来,慌里慌张的将《百官图》想卷起来,但是怎么卷都有点斜,最后没办法两个人将画卷像木板一样抬了出去。 吕夷简、章得象、盛度和御史中丞张观相互对视一眼也没有说话,他们随即走出大殿,百官们一边走一边与好友相互对眼色,不少胆大的官员还小声议论起来,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陈尧佐来到范仲淹面前,“范知府,你这般邀名博位是否过了,别把路走窄了。” 范仲淹还没有回话,陈尧佐直接走了。 晏殊见孤零零的范仲淹,他叹了一口气,“希文,这可是得罪半个朝堂了!” 随着太阳的高升,大地的温度逐渐升高,炎热的空气在不断扭动,好像整个世界都开始魔幻起来,但谁都看到东南角有一片黑云袭来。 忽然一阵强烈东风吹来,顿时飞沙走石。 范仲淹的官帽被吹出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