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画师的悲哀
阳光在飞快的西进,扫过东京的天空,渭水河畔,甘州的焉支山,终于到达敦煌,当第一束阳光照进来,徐硁伸手打个哈欠,突然感到身体一沉,徐硁两眼睁开发现对面也是两颗眼睛看着自己,他一下子坐了起来,“你,你怎么,你什么时候趴在我身上的。” “徐大哥,我早晨看你冷缩成一团,我这不是给你加床被子么?”卫慕鸿假装伸着懒腰,可是看她早已梳妆好的面容分明就是没有睡觉,她刚才只是一直蹲着看徐硁睡觉的模样,徐硁醒来伸手打哈气时,卫慕鸿吓得赶紧想站起来却发现腿麻了,一下子扑倒在徐硁的身上。 徐硁眼屎还挂在眼角,哪有心思听卫慕鸿的辩解,揉了揉眼睛哆嗦了一下,这草上睡觉可真是冷啊,“那谢谢鸿姑娘了,刚才多有冒犯,请原谅,我们今天回去吧,回去后这个地方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的。” 卫慕鸿跳起来拉住徐硁的手说道,“放心吧,我又不傻,还有你那些必要条件,有利条件什么的我也不会说出去的。”她在心里美滋滋的想着,这些东西以后只有我知道,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 当年晚上徐硁回到了莫高窟的工地,卫慕鸿没有再缠着徐硁,她要将昨天的发现写封信赶紧告诉自己的父亲,当然还有她和徐硁的关系也要和父亲说明下。要是父亲不答应,卫慕鸿心中想到徐硁既然敢逃婚,她也敢做出这样事情来。 第二天一早徐硁带着徐方来到石窟看看工程的进度怎么样了,这个石窟本就是曹家前面了一半,徐硁他们其实省了很多的工时,现在泥匠已经开始对外室开始做以底层的铺平工作了,内室的开凿也已经完成七成,再有十天肯定能够完工,徐硁勉励了大家几句就赶紧出来,因为里面的灰尘实在是太大了。 没有走多远就看到一群人抬着一个木板快速的向前跑,木板上还滴着血,一路上撒了一地,突然队伍一下子停住了,徐硁很好奇走上前去看看。 “黄都师,我不行了,看在我为你画了二十多年的份上,请你将我家三郎收为画生吧。” 徐硁看到一个满脸都是血的人躺在木板上,一个半大的孩子正跪在一旁不停地哭泣,旁边站着以为身着锦袍富态员外,那富态员外一副为难的表情很是明显,“刘画匠,不是我黄某人为难你,你家二郎已经是画匠身份了,岂能再有一人为画生,咱们行规每家只能一人继承身份,你这要求不符合规矩啊。” “我,我家二郎前年就已经把我和三郎赶出家门,我家三郎随我学画已经四年了,要是黄都师不能给三郎一个活计,他会饿死的。”说完嘴中咕咕冒出血来。 那孩子眼见着自己的父亲不幸,“父亲,你不要再说了,我们去找郎中,我们去找郎中治伤。求各位叔叔伯伯抬我父亲去找郎中吧。”说完跪下给旁边的人磕头,满脸的沙子和着泪水将一张脸变成了泥塑一般毫无生色。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不知道怎么办,或许心中也在感慨自己以后也是这个归宿吧,“大家抬起来,赶紧去看郎中吧。”黄都师也不是薄情寡义之人,赶紧说道。 那人却从模板上滚了下来,挣扎着想跪着,可是手臂都撑不起自己的身体,一直在那里重复着哆嗦着,他的儿子急忙想抱起自己的父亲,可是因为自己太小了,连他也被父亲带倒趴在沙子上,这时一个人走到那人面前扶起他,“刘画匠,你要是放心的话,我在这边有个石窟还未开始画壁画,我会雇佣你家三郎过来,至于以后我会带他回中原,你看行么?” 那人颤颤巍巍看着徐硁,已经进气少出气多了,嘴巴张开想说话却说不出来,满嘴的鲜血不断从口腔中涌出,好不容易挤出两个字,轻微的说道,“谢了。”就再也说不出话来,但是眼睛中却好像看到了少些希望,那个孩子从沙地里爬了起来,一把推开徐硁抱着自己的父亲痛哭起来,徐硁一屁股坐在地上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一对父子。 生离死别,生离死别说的很轻松,但是当就在一眼前的时候,这四个字好比泰山一般难以承受的重量,人和动物最大本质是什么?不是发明创造,雨林中的猴子早就会创造工具了,更不是社会性,讲分工的话蜜蜂比人类分工更加明确和谐,是情感,人类的情感造就了社会道德发展和生活丰富多彩,这不是动物间那种单一的种群的关系。 徐硁起身后拍拍那个孩子,然后看着眼前一圈的画匠,很多人都已经歪着脖子,这是长时间画顶部壁画造成的身体残疾,伟大的米开朗琪罗就是因为天顶壁画画多了歪了脖子,看着眼前的这群满身都是颜料,面色苍白的画匠们,他们的生活很贫困,仅仅是满足了温饱,而且很多矿物颜料都是有毒的,比如朱丹和铅白对他们的身体造成了无法逆转的伤害,徐硁深深的鞠了一躬,没有这些人就不会有敦煌艺术的产生,“徐某这里有五两银子,请各位先将刘画匠安葬了吧。”
徐硁无法帮助他们每一个人,即使在中原在寺庙里画壁画的画匠社会地位也是很低贱的,那群所谓的文人认为他们才能称之为画家,他们不会将那些画匠的称为画家,而认为他们是工匠这一行列,这也是为什么唐朝著名画家阎立本已经坐到宰相却不让自己的孩子画画的原因,就因为阎立本曾经多次给寺院和皇家画壁画,认为这是低贱的做法,没有文人画来的雅,画画岂能是谋生的手段? 徐硁现在无法改变他们的地位,毕竟自己也是他说的那种臭不要脸的文人系统,他只能力所能及的为身边的画师提供仅有的衣食温饱。 一群画师诧异的看着这个文质彬彬的书生,他们心里清楚自己和徐硁差的太多的等级,看到徐硁给他们施礼也赶紧回礼,有几个人甚至不敢看徐硁一直低着头,直到徐硁离开他们才渐渐有人说话,“刘三郎啊,将你的好生父亲安葬吧,不要再哭了。” 那个小子慢慢放下自己的父亲,找徐硁离开的方向磕了几个响头,然后一群人将刘画匠的尸体抬到木板上,几个人商量下赶紧在旁边的市镇买副棺材早点安葬,这已经四月中旬天气热了起来,尸体可不能久放。 黄都师也看着徐硁,刚才徐硁冲出来为自己解围心里还是满感激的,这个来自大宋的书生还是很不错的,但是听到他要将刘三郎带回中原,心中隐隐的有些不能接受,他们都师的职责除了设计石窟传承技艺之外,就是管理敦煌的百工维持大家的生活,所以才有一家一户只能有一个师级和匠级的身份,这是监督粉彩绘画的技艺不断绝同时也要技艺不能外传,他想需要找一个时间好好和徐硁谈谈。 敦煌画派已经很久没有和中原画派交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