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春宵一刻值千金
婚礼准时开始了。 原本熙熙攘攘的院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存礼乐之声。 “迎喜……”林管家这嘹亮之声加上响彻天际的爆竹声拉开了婚礼的大幕。 林府大门处，林弘明抱起头盖四方红绸巾的陆珊瑶，小心翼翼地跨过了眼前那粉饰一新的棕黑色门槛。 “五谷来贺……” 八名童子围住这对人，开始不停地抛撒稻、黍、稷、麦、豆。 弘明慢慢地将珊瑶放了下来，然后将一名童子递过来的五谷花举过了头顶并三行鞠礼。 “跨火盆……” 在弘明的指引和搀扶下，珊瑶跨过了冒着微微火苗的火盆。 “鞍马搭弓定乾坤……” 在夫君曾使用的马鞍前，珊瑶认真地整理着鞍绳。弘明则是从弓架取下了皇帝先前赏赐的宝弓，从仆人手中的牛皮箭袋里取出了弓箭。搭弓、满弦，三支经黄金镶裹箭头的弓箭以极快地射向了蔚蓝的天空、脚下的土地及府门外那望不见边的翠绿远方…… “入堂……” 在众至亲的瞩目之下，弘明牵着珊瑶一起走进了正堂。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而相拜……” 一系列繁琐却又十分庄严的礼数过后，终于到了合卺的环节了。 按照惯例，自周伊始，婚礼中合卺环节里所用的酒杯通常是取一匏瓜一分为二，经打磨、雕刻及镶边而成。 但这次婚礼上用的酒杯，其奢华程度惊艳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对酒杯是由一整块较大的和田玉石雕刻而成，翠绿中不失晶莹透亮，朴素中满是精致。外层杯壁上分别雕刻着凤与凰，当酒杯交叉而过之时好如凤凰交汇环飞。凤与凰眼睛处均有个小小的凹槽，凹槽里有一粒活动的小黑球。据说这是上天陨落之石历练得之。佳酿入杯时，凹槽被填满了，小黑球在其中浮动。此时，远远望去如龙被点睛一般，似凤与凰已苏醒欲展翅而飞。 接过酒杯的两人，面对面地站着。 由于盖头遮目的缘故，珊瑶有点把握不住高度，酒杯举起时将将才到弘明胸部。 而这时的弘明则是慢慢地弯下了身子…… 在大家的见证之下，两人一饮而尽杯中酒。 紧接着，神婆上前，用一条金丝线绳将匏瓜模样的酒杯系到了一起，然后装进了一个精美的楠木盒子并交给了孩童。孩子不知道这东西的寓意，但在接过来的那一刻，如分到梨子般露出了微笑。 “送入洞房……” 管家离散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态带有着莫名的兴奋，或许可以说得上是嚣张了。这也许是在为自家的主子过于开心而不加以掩饰。 也就是这时候，外头传来了奏报声：“圣旨到！” 这令刚开始喧闹起来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在林弘明的带领下，纷纷跪迎圣旨。 一脸严肃神态的太监与这欢乐的情景不仅十分不协调，还带来了些许压迫感。见众人皆跪毕，缓缓地念道：“旨意：朕烦劳于公事，不能亲临贺喜，特赐御酒百斗、金丝绸缎百匹，夜光玉杯一对，以表朕心。并册封陆贤之女陆珊瑶为昭仪郡主，慰藉陆贤之勤政尽忠，至死不渝。钦此”念罢，撤到了一旁的同时示意身后的几名随从将御赐之物及代表郡主身份的印玺、官服摆到了面前的地上。也未等两个受恩之人叩谢完毕，这个如面瘫般毫无神态的太监环顾了一圈后就转身率队离开了。 这一段有点令人不适的插曲没有引起了太多的风与浪。又继续了起来。不过珊瑶结束了她在这个正厅礼堂的行程，将在神婆的牵引下前往两人新房。 人们总以为到了这个环节之后，这对新人就得以放松。 但接下来，新娘将独自在新房内等待着她的夫君。屋外红艳的丝带及满是吉福贴纸的窗户，让入冬后少有的暖阳无法进入到房里。阴暗成了其中的主要色调。唯一能让人感到温暖的就是那代表祝福的红色蜡烛滋滋燃烧产生的微光。更为可怜的是，贵为新娘的珊瑶不能自行掀开红盖头，要保持一种文雅、闺秀的姿态坐在床边，静静地等待林弘明的到来。如用度日如年来描述这种等待，也不足为过吧。 而身为新郎的林弘明，即将面临的是所有人的好意。敬酒之时，满眼及充耳的尽是不知真假的夸耀和毫无技术的马屁。习惯了勾心斗角的人，总是会一概把这些当成一阵风吧，留下的只有纵情豪饮的舒畅。这一个下午，他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杯。然而他已经清楚自己破了平生的记录。而且不仅仅是酒量的突破，还有那种快乐的程度也前所未有。 酒过了多少巡无人计，也数不清好言相送了多少宾客。终于，偌大的庭院里，显目的只是那凌乱的桌椅碗筷及那摇曳的灯笼作伴。或许现在到场的人仅凭这般场景，也就能臆想得到刚才的热闹。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再热闹的地方终究被冬日里的凉意所侵蚀殆尽。此刻的林弘明瘫坐在回廊的石台之上，不停地摇晃着通红的脸。紧闭的眼睛似不愿再多看这热闹过后的安静。 不知过了多久，忙完了活的林三管家来到了身边。望着这个醉如烂泥的男人，同为男人的他也不禁心疼了起来。将主人慢慢抬起后，手不停地在其背上轻轻拍打，随后搀扶着往洞房走去。那里，有人还在默默地、孤独地等着这个人。 “老爷……老爷……我们到了。”在那透着点点昏黄烛光的房子门口，林三试图将这已醉死之人晃醒，但于事无补。无奈之下，只得叩门告知：“夫人，老爷进来了……”三声过来，礼制已遵，门被打开了。房内，珊瑶依旧端坐在床边。几番生拉硬拽之下，林弘明总算被抬上了床。 “夫人，接下来是你们两人的时间了，小的就不打扰了。”自知喜事不宜扰的林三在弄完这一切后，赶紧离开了。 门被轻轻地掩上了，神婆随即被唤来了。 “咳……咳……”暗号一样的轻咳声，是在询问里面的两人是否照矩行事。屋内并没有回应。然而，他不敢多问及偷看，只得继续等待。 此时的珊瑶，顶着盖头，用手四处摸索着来到了桌子上。取晚、冲泡及搅拌，一杯醒酒茶便制作完成了。放于手中揉搓多次，待茶凉了点便可饮用。 茶入喉，人渐醒。弘明揉了揉眼睛，起身又一次晃了晃满是汗水的脑袋，一脸无辜状地问道：“这啥时候了？真够难受的。” 一旁的珊瑶赶紧拿来了靠枕，贴心地给夫君垫上。不过，这看似简单的事却因为她身上那喜庆的服饰而变得那么地艰难。 “哎呀……这么麻烦的东西你自己扯下来就行了嘛……”貌似是这一身的酒气给了林弘明违背礼制的勇气，突然伸出了手边吐槽边拉掉了爱人头上的方巾。 霎时，即便是在常人眼里微弱的灯光却能令珊瑶觉得晃眼，不断地揉搓着自己的双眸。但身后一只大手突然袭来，一把搂住了她。这个已是煎熬了快3个时辰的女人，终于大松了一口气，顺势倒了下去。 “你知道吗？今天是我最开心的一天了。”抚摸着怀中的美人，弘明十分惬意。眼光虽未至其身，却在脑海里满是其之样子。但这份感叹并没有获得回应。也许是怀中之人累坏了睡着了，也许可能也快乐得不知如何答复。不过弘明没有在意，继续地自言自语：“三十多载的春秋日月，我总算等到我最心爱的人了。自你之前，我没有纳娶过任何一个妻妾，一心放在了朝廷政事上。在这，我答应你，自你之后也不会再纳一妻一妾。你永远当我林家唯一的女主人。以后，我会抽时间陪你游山玩水、戏花赏月。” 这一段话，虽只换来了女人的一个会心微笑，但男人却已是知足。 两对双眸一同进入了闭眼沉默的状态，彼此的心跳开始互相感应。在一刻，所有的欢喜、悲伤已然相通了吧。逐渐地，心跳的频率渐渐地合为同拍，安静的房间内也只剩下了这怦怦跳动的声音了。 一炷香燃尽了，屋外又响起了神婆不合时宜的声音：“银盘已挂空，新人当闹喜……”这句话里的“喜”一字被拉得亢长，生怕屋内之人不知道，也生怕屋外的“闲杂人等”听不清，更怕周边的万物不知这份喜悦。 屋中的新婚夫妇倍感尴尬，四目相望了起来。而后，林弘明轻咳了一声，向屋外之人示意着并一个侧身将珊瑶摁在床上。 在微弱的求饶声里，又伴着几声jian笑，幔帐缓缓地合上。 林府内，仅有这间房屋失去了曾经的昏黄微光，各处各屋仍是灯火通明。也除了这两人外，其他的人都在忙碌着。有的在收拾喜庆后的残局，有的还在继续着繁琐的礼制规矩，还有的在账房内点计着人情世故…… 同时，天上那白日无瑕的嫦娥以皎洁的月光为礼，送上着迟到但最纯真的祝福。这令群星星都失去了颜色，只余那北斗还在苦苦挣扎。 这一夜，真如古人语，一刻值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