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瓦沙(7)
三百名考生的综合得分打在屏上,一览无遗。 石磊看完自家人的分数,伸手去探了探魏东明的额温,咂舌说:“不像你呀。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再想不出别的可能了。魏东明浑身都在发抖,视线一刻都没离开过半空。什么结局是连他魏东明也没想到的? “你这孩子怎么搞的……”石磊跟着疑惑地看向空中。嗯。 考生名字的后边是综合得分。 综合得分的后边是名次? 石磊视线上移,没错了。佧特那栏标记了1。嗯。是名次没错。 没错……石磊揉了下眼睛,视线再度下移。视线上上下下重刷浏览了好几遍,「?」「?」「?」「?」「?」「?」「?」「?」「?」「?」「?」「?」「?」「?」「?」「?」「?」「?」「?」「?」「?」「?」「?」「?」「?」「?」「?」「?」「?」「?」「?」…… “……” 待他看清本该记录下全体考生的名次那列,集体打上了问号的瞬间,大脑“唰”一下变得空白。他脸色也变得惨白,开始像个白痴一样喃喃自语:“怎么会……” 这时候,广播善解人意的开始了解说: “A区佧特,成功夺走一百零一名学员的鹰证。重复:A区金鹰领主佧特完成了特殊规定「独杀一百」——总积分达三百。 “佧特将有权力决定盟后200年,第30届四季学院考核战全体学员的通关资格。重复:A区金鹰领主佧特,将有权力决定盟后200年,第30届四季学院考核战——全体学员的通关资格。” 岳友贤的话听起来没有转弯空间,一下封锁了食物链上下阶层所有住民的心理防线。 清一色的呆滞出现在所有人脸上。 “小徐,你抽我一下。” 乖巧听话的徐蝶扬起手来,干净利落地扇了友人一巴掌。 “啊!!!”一石激起千层浪,惨叫声顿时响彻在A区。 ——C区。 这里大部分面积都落点在大城市的遗址内。曾经热闹非凡的城,不仅坐拥了总统府,围绕着中央的大街小巷也四通八达得像蛛网一样绵密。 魏东明预先规划了好几条逃生路线,灾祸发生时,C区考生的藏身之处不止一个。 纵横交错的电线杆分割着清晨大亮的天空。某一所位置偏僻的孤儿院内,里头正有人不满地抗议:“这是什么破规定?” “这么不公平?” “凭什么她说了算?” “就是就是!没实力的人活该留级,佧特逞什么英雄?害死我们了!”下一名说话的考生口沫横飞,像与佧特结下了深仇大恨,“管她佧特是谁,咒她祖宗八代!”一名万念俱灰的考生头埋在臂弯内,嘤嘤啜泣着说:“还以为是侥幸逃过一劫,没想到是节哀顺变……” “节你个死人头!重来就重来!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你哭什么哭!” ——B区。 这里本来就哀鸿遍野。不少人早已是身心灵都一片狼藉的状态。现在听着广播源源不断的放送,反倒像听见福音一样,有点紧张、兴奋,却又摸不清情况的状态。 有些人从浑浑噩噩中抬起头来,伸手指向天空疑惑发问:“教官的意思是说,那个叫佧特的人,可以让我们无条件通关吗?” “你傻啊,白痴!” 开口发问的那人滋味十分复杂。他是一名外表柔弱的男生,抗议道:“说不定佧特是好人呢?” 萧忆生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复古金丝眼镜,对他说:“不能说绝无希望,但可能性很低。” “……什么意思。” 萧忆生只得换种方式再复述了一遍,“资料显示,世上没有好人。”那认为佧特和萧忆生都是好人的柔弱男生不高兴心目中的英雄这样贬低自己,嘀咕着说:“你不就是好人吗。” 萧忆生看了他一眼,冷静地说:“你误会了。” 过了一小段时光,那名考生固执地反驳道:“我没误会。”不少人将目光投向他们,其中大半看向了萧忆生。 萧忆生看上去是很文静的男生。尽管满身污泥,还是一样风度翩翩。仿佛落在怎样的泥潭中,都摧折不了他骨头里蕴藉的书卷气息。 乍看上去,战斗力偏低的类型。 这回时间过去更久。萧忆生也不嫌烦,无视周遭起起落落的评价,重复说道:“你误会了。” “我没误会。” “你误会了。” “……” 男生扁了扁嘴,妥协了。 没有人知道萧忆生口中的“你误会了”所指为何。单凭他这两天在B区树立的威信,所有人都鸦雀无声。 他们都是萧忆生的点庇护的对象。 即便很多人都不愿与B区那个失格的金鹰领主狼狈为jian,但无奈崇高志向在险恶的环境中毫无用武之地。像他们这样无力的战败者,只能随波逐流。 直到这个安静的书呆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当时萧忆生浑身邋遢,刚输给A区的佧特。但同样惨败的他却走到了绝望的他们面前,干净且率直地问:“你们要跟我走吗?” “去哪里?” “离开这里。” 仅此一句,却让人无法动容。 处在一片混乱的光景中,许多人才恍然大悟萧忆生的优点——他博学、对B区复杂的地势十分熟悉,还连施巧计、助他们一次又一次地脱离各种险象环生的境地。而且长得不错。 那段汪元琅发狂的时期,在萧忆生的庇护下他们当中没有任何人被逮住。握住了他的手,没有人感到后悔。
然而这个智谋冠绝四季学院的人此刻眼里却承满了沧桑。 萧忆生揉了揉眼睛附近的晴明xue,疲惫地补充:“不只是你们,也包括我,还有A区的石磊,C区的方霄汉、魏东明。那些本来保证可以通过的考生,不管手上拥有的是15枚、16枚还是18枚鹰证,现在都跟你们一样,不作数了。” 清晨洒落的阳光宛若雏鸟,在头顶扑扇着瘦弱的翅膀。 一些人面带恐惧地注视着萧忆生脸上的微笑。日头强壮,映得他的笑格外苍白无力。 萧忆生感慨地说:“「独杀一百」就是这样的规定。” 围绕着萧忆生的人群一片缄默。 他们都知道这个人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讽刺,但听起来,表现的无非就是“大家都完了”的意思。 很多人不愿相信这样冷酷的现实,动了动唇,却也无力反驳。 方才与萧忆生争辩的男生不解地问:“但,为什么是一百呢?刚开始,就算是校方也不知道下一年会有多少人来参加考核吧?而且最近每年的人数都在增加……” 萧忆生点了点头,听得出来,疲惫也渗进他的话音里了。 “你说的没错。也许未来某一天考生的人数会破千。只是今年,刚好满了三百人而已。” 有人在心头默默算数。随即,一句话如针扎破饱满的气球猛扎进众人耳膜。“那就是说,佧特她一个人料理了三分之一的考生?” 三分之一。 这个敏感的数字让萧忆生心头狂跳。他摁了下胸膛,莫名的力量在心口聚出漩涡,旁人完全不察他心头渐渐发亮的紫光,穿透衣衫,与日争辉。 他含混地说:“先君顾忠廷,大约也只是给了个数字吧。一个常人难以企及的数字。” 有人吞了一下口水,“但,”仿佛难以启齿地说道:“普通人的话,是不会去挑战那种变态规定的吧?佧特……她是何方神圣?” 萧忆生沉默了。 那人的无心之语在快要沸腾的汤中洒了把盐。他略作思忖,冷冷地说:“我不知道。” 转身离开呱噪的人群,萧忆生寻了个安静的地点盘膝而坐。这些天,他的胸膛总是泛亮。似有若无的寒冷,冻结狂跳的心脏。而料峭寒意在与佧特交手对峙的瞬间,达到了顶点。 他举目望天,不知不觉间,朝天空伸出了手。 “佧特。” 想知道。他也很想知道。佧特。这个莫名让他心悸的女孩,仿佛他一出生就注定要与她心心相印的女孩,她究竟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