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唐老板的病
四只巨大的地灵巨蜥拖着四个巨大的货柜前行着，旁边紧跟着一群人。 人群有的挟刀挂甲，有的看起来只是半大的孩子，还有的一脸富态，连路都不走，坐在一旁疾风马拉的马车里。 “还真是奢侈！疾风马可是二级魔兽，驯化过的能卖上万银币呢！竟然用来拉马车！” 迪莉娅的小嘴巴拉巴拉，跟同行的小伙伴们叽叽喳喳。 没错，同行的小伙伴。 除了她和宋辞，一起同行的还有同村的三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娜娅，马斯特，库洛伊。 其中娜娅就是当初杀人的那个络腮胡特姆的女儿。 “黑石城魔武学院每年会有一场招生典礼，所有十六到十八岁的孩子都可以去参加，检测自己是否有学习魔法的天赋。如果有这天赋，就能够进入魔武学院学习。” 这是大长老告诉宋辞的话。 “如果这些孩子的父母想要让他们的孩子见见世面，学更多的东西，也可以花钱让他们进入学院学习剑士，猎人，刺客这类职业。” 灰山村每两年都会送一批孩子到黑石城参加这场招生典礼，而这四个孩子，也就是今年适龄的四个孩子。 因为杀人事件，灰山村猎荒队突发性的人手紧缺了，实在是分不出人手来送这四个孩子。 正好宋辞也想离开灰山村到城里看看，便拜托宋辞照看一番。 过几天猎荒之后，大长老又会安排人来接这些孩子。 这时队伍突然停了下来。 “喂！你们几个！我说灰山村的你们几个！”远处传来呼喝声，转目望去，是商队里的一个工人，二十多岁也不大，倒是拽得跟二五八万一样。 他指着旁边的一些食材。 “过来给我们做饭！” “你说话能不能客气点！”迪莉娅直接怼了回去。 小丫头在村里可是村霸一级的纨绔子弟，哪能受这种气：“就算是你们唐老板到了我们村子里，说话都是客客气气的。你一个杂役怎么这么嚣张！” 杂役倒是嚣张得很：“真是可笑。” “我们老板与你们客气，那是他为人豪爽，喜欢结交朋友。但你们也要知道自己到底有几斤几两！你们一个山野村子里来的，还真能和咱们唐老板成为朋友不成？” “我们唐老板可是黑石城三大商人之一！连城主见了都要给三分薄面的！” 旁边的马斯特劝道：“算了，迪莉娅。” “咱们是跟着车队去黑石城的，如果惹恼了他们，他们不带我们去黑石城了怎么办……” 迪莉娅有些生气：“你到底是哪边的！怎么帮着别人说话呢？” “当初交易的时候爷爷就和唐老板说好了，他们带我们去黑石城，我们的货物给他们一些优惠，我们又不是白蹭他们车队的！” 那杂役倒是一点都不嫌事大：“呵！你们那点货物能值几个钱？” 迪莉娅气得牙痒痒，转头用一副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宋辞，指望宋辞给他撑腰。 宋辞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得意，带着一丝宠溺的看了迪莉娅一眼，走上前去。 “看来你果真只是一个杂役而已，连自己老板重要的合作伙伴都看不出。” “也不知道影响了唐老板的重要生意，你这份杂役的工作还做不做的下去，” 宋辞说话不急不缓，显得成竹在胸，让这杂役有些慌了。 “你，你吹什么呢！就你们这点东西，叫做重要生意？” “再说了，就你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 宋辞摇头：“看起来你应该没在唐老板身边干多久吧？不过估计你也干不了多久了，甚至，可能等不到回到黑石城……” “你，你瞎说什么呢！”杂役愤怒的喊着。 宋辞直接打断了他：“一个最基础的逻辑，如果灰山村的货物不重要，堂堂黑石城三大商人之一唐老板，会浪费往来六七天的时间，亲自跑到灰山村去收这批货？” 这话直接将杂役说懵了，宋辞继续说道：“如果因为你的冒犯，让值得唐老板亲自跑一趟的灰山村，不再和他合作了，你说，你这份活还能做得下去吗？” 短短的几句话，就让这杂役汗如雨下。 “这，这……你们好好歇着，我马上去准备饭菜！” 宋辞此时却不依了。 “诶，急什么，做饭这种小事，我们来就是了。迪莉娅，你去做饭吧。我与这位小哥去见见唐老板，看看他怎么说。” 杂役吓得双腿一软，竟然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双手颤抖着指着宋辞，似乎在恳求宋辞不要去。 这时候，一个厚重的声音响了起来。 “这是在闹什么！” 转目望去，正是唐老板那稍显臃肿的脸。 宋辞双目闪过一丝诧异，随后便笑着说道：“唐老板这杂役倒是跋扈得很呐，看来在这黑石城里，唐老板确实是说一不二，连个杂役都如此有胆！” 唐老板一听这话，又扫了一眼瘫坐在地上的杂役，哪里还不明白。 “确实是我的问题。这家业大了，总是容易出现各种各样的事，有时候货物出了差池，有时候资金周转不开，有时候又是下人有问题。说来说去，确实是我不是。” 说完，他转目看着迪莉娅，笑着从兜里拿出来一根一尺来长的棍子。 “是魔杖！”旁边传来了议论的声音。 “唐叔叔的问题。”唐老板晒然一笑，“我听说迪莉娅你要准备去参加黑石城的招生典礼了？那这根魔杖就送给你做礼物吧！也算是唐叔叔我表达一下歉意。” 众人哗然，显然这魔杖价值不菲。 “我，我还不知道有没有魔法天赋呢！” 唐老板笑了起来：“你爷爷是法师，你爸爸也是法师，到了你这里，理所应当也是该有魔法天赋的！” “接着！” 魔杖被他直接丢了出来，迪莉娅赶紧慌乱的伸手去接。 宋辞心里闪过一丝奇怪的感觉。 自己答应了大长老和迪莉娅，要做她的师父，如今一个‘外人’送了自己的徒弟一份大礼，让宋辞总觉得需要还回去。 想到刚才唐老板那臃肿的脸，他开口了。 “迪莉娅，收下吧。” 他转头看着唐老板：“说起来，还没跟唐老板介绍过我自己。我姓宋，是一个医生，同时也是迪莉娅的师父。” 唐老板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希拉普这人可精明得很，看人也很准。能够成为他宝贝孙女的师父，看来这姓宋的少年必然是有些本事的。 “原来是迪莉娅的师父，还真是英雄出少年！” 宋辞笑着说道：“唐老板谬赞了。” “刚才唐老板送了我这个徒儿一份大礼，我这边也没什么好回报的，便冒昧给您看看您那痼疾，如何？” 看病？ 众人议论纷纷，这唐老板看起来面色红润，健步如飞，根本不像有病的样子啊。而且唐老板身家巨富，什么好的治疗师请不到？ 地上那个杂役看着唐老板还送礼给迪莉娅，本已经是心如死灰了，没想到这时候来了翻盘的机会。 他跳起来就指着宋辞的鼻子喊着：“你说什么呢！” “我们老板身体健康得很！你这分明就是不怀好意！还是医生呢，也不知道是什么山野散医。” 唐老板瞪了他一眼，这杂役瞬间沉默了下去。 唐老板此时有些好奇的开口了：“如果我没记错，我与宋先生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吧？” 宋辞点头：“没错，我们今天第一次见。” “宋先生是黑石城的人？之前听说过我？” 宋辞摇摇头：“不是，我的家乡很远，我也从来没有到过黑石城。” 唐老板皱着眉：“那就奇怪了，宋先生是怎样看出来我身有痼疾的？” “我见过很多会治疗术的大法师，也见过城主的私人医生，但他们往往一见我，都会说我看起来面色红润身体健康，还从来没人说过我有病的！” 宋辞笑了起来：“我不仅知道唐老板身有痼疾，我还知道这病啊，是胃病！” 这下唐老板是彻底的震惊了。 之前到灰山村收货时，他并没有见到过这个宋先生，刚刚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可就这么两三分钟，这人竟然就能看出来自己的病症？ “宋先生确实有真才实学啊！这病缠了我三十多年了，我请过各类医生，法师来看过，却毫无效果。如果宋先生真能够治好我这病，我定然……” 宋辞打断了他：“诶，唐老板！” “说好了这是回礼，不必说这些。” 然后他转头对着迪莉娅说道：“正好，这就算是我作为你的老师，给你上的第一课吧。你有纸笔吗？一会我说的尽量记下来。回头我再给你详细解释。” 迪莉娅摇头，那杂役立刻说道：“我去拿，我马上去拿！” 唐老板坐了下来，一群人围着也都坐了下来，唯独宋辞站在正中间。 “我所学的医术中，有一种叫做中医。它的诊断方法有四项，名为望闻问切！” “望，便是第一步，望起色！” 他走到了唐老板的身边：“我刚才看出唐老板的病情，也正是通过这一步。” “你们看，唐老板面色红润，但是却红润得有些过头了。唇齿泛紫，面红耳赤，这本就已经是不正常的表现了。” “第二个不正常的表现，就是他的身形。” “唐老板面显富态，但是整个身体却显得有些消瘦，甚至比常人还要瘦一些。” “这显然是肠胃上的病症。而且身形瘦弱至此，显然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形成的，必然是沉疴暗疾了……” 宋辞说这一番话，在场的所有人竟然是一个打岔的都没有，甚至没有一丝杂音响起，唯独杂役做饭的声音会偶尔的传来。 唐老板拍案而起。 “真是神了！宋医生，您不仅看出是我这是痼疾，还能看出是我的肠胃有些问题，果然是神医！” “您既然看出来了，必然有办法帮我治疗吧！还请您万万要帮帮我！” “你不知道，这个病缠着我三十多年了，我早就受不了了！” 宋辞赶紧连连安慰：“唐老板，唐老板您放心，我定然会尽力而为。” 随后他看着迪莉娅，小丫头听得很认真，也在很认真的记着笔记。 “过来，我教你后面的三样。” “闻，指听声息。” “声息这个词指的，不仅仅是患者说话的声音，呼吸的声音，有时候还要听他肠胃的异响，听排气的声音。” 迪莉娅这丫头确实是很聪明：“我明白了，如果声音不正常，那么就代表有一些问题，如果听出哪里的声音不正常，就能知道是哪里出现问题了！” 宋辞笑着点头。 “没错，但是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你要经常听，听多了，自然也就知道什么样的声音不正常了。” “接下来是问。” “问便是询问的意思，主要指的就是询问患者的病情，症状，时间，发作情况。这样吧，你来问问唐老板？” 迪莉娅显得稍有些害羞，或者是害怕。但还是鼓起勇气走了过去。 “唐，唐老板，请问你这个病，这个病疼吗？” 唐老板愣了下，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不疼！” 小丫头似乎也发现自己问的问题好像不对，看了一眼宋辞，宋辞递了个鼓励的目光，她才继续问道：“那，这个病你是什么时候得的呢？” 唐老板一下沉默了，双目失去了焦点，似乎想起了什么。 过了一会，他才扬了扬嘴角：“那是三十多年前了。” “你们这些年轻人，没有经历过那个战争年代，你们也有美好的家庭，所以你们不会尝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 “我家太穷了。” “没有东西吃，没有米，没有面，没有杂粮，甚至连树皮野菜都没有的日子，你们不知道究竟有多难捱。” “有时候我甚至会饿得想要啃我自己的rou。” 唐老板看着自己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我的母亲，便是被活生生饿死的。” “她本想带着我，逃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去，那样，她死后我还可以得到她的尸体，然后活下来。” “可是，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唐老板的眼角似乎朦胧了。 “我们刚刚爬出门，她就倒在了地上……旁边的人像是鬣狗一样冲了过来，把她的尸体拖着，咬着，不知道带到了哪里……” 他叹了口气。 “不说这个了。” “后来，我活了下来。我怕极了挨饿，所以我看到吃的，就会努力塞满自己的胃，努力塞到嗓子眼。” “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 “而我的病，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