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故去 下
一个幼年埋下的钟子悄然发芽,这天刚好夏梧栖不在谷中。 顾兴啃着种出来的瓜果,牙齿咀嚼的嘎嘣脆,口中道:“师弟,师父早上刚刚出谷了” 这边的百里草正订着鞋子,一针串着一针的。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复顾兴的话了。 这谷中只有三人,夏梧栖性子诡异,即是自小就在他身边长大的二人,没什么事都不去找他。当然夏梧栖会经常找他们寻乐子就是了。 能说话的,畅所欲言,打趣解闷的只有两个同门师兄弟彼此了。 一天天,用现在的话说就是,这俩人闲的蛋都疼了。三两下的,顾兴啃完了瓜果,蹭到了百里草的床边。 他们的卧室有两个床榻,相对而放。 顾兴这是直接从自己的床榻上,跑到了百里草的床榻上坐了下来,沾着瓜汁的手熟练的在百里草的褥子上蹭了蹭。 百里草对这种事情已经习惯了。熊孩子越说越来劲,他也就任由他使坏了。 “师弟,你看,这么多年过去了,师傅的容貌怎么一点也没变啊” 百里草闻言,手中的活计一顿。这个疑问,他也曾想过。却没有问出来。对于答案,他也只有猜测。 这几年间,他们所居的木屋又拆了扩建。屋内多了一间书房。都是夏梧栖从外面陆陆续续带回来的各种书籍。 读书识字,夏梧栖就充当了先生,都是一一交给他们的。而他们了解外界,了解其他,也都是通过夏梧栖带来的一本又一本的书籍。其实除去对他们医术的要求,夏梧栖并不过问其他。书拿回来放在那了,想看就看,不想看,也没人会强求。 夏梧栖多多少少有着,养的这两个徒弟不能养成不解世事的野人的心情。 就夏梧栖这种放养方法,就夏梧栖这种蛇精病的性格,他没把这俩孩子养外也真是可以说万幸了。一个蛇精病养出两个小蛇精病。想想这里还有小激动呢。 夏梧栖武功深不可测,内力深厚,一般武林高手,面貌看起来,都比年龄要年轻不少。又或许是,夏梧栖修炼的功夫可保青春。亦或者是,夏梧栖本身是个医者。他有着永驻青春的方法。 百里草心中的猜测,不过这两种想法。 却听到身边的顾兴道:“师傅是不是”他压低了声音“什么山野妖怪变得啊” 百里草:“。”诶师弟你想象力真丰富。 当年他也认为夏梧栖是厉鬼,但那时的境况,就算是旁人见到了夏梧栖,也会那般想来这世上若真有仙神,真有厉鬼索命,那他族人又怎会枉死多年,毫无音讯若上天真的有眼,又怎么会让那群恶鬼逍遥天地。报应报应。还是要他亲手去报 “你看师父几乎每隔几日就要离谷,有时候回来,身上还带着血迹。” 的确,夏梧栖一年四季,皆穿着红衣,红衣有时候会有着红褐色的印记。就连他的脸上,都有着干涸了的血点。那或许是人的血,也或许是野兽的血。 “一定是为了维持人形,出去夺取活人的心来吞食。所以脸上才会有没擦干净的鲜血”顾兴斩钉截铁道。 百里草:“。”师弟脑洞好大,他从前怎么从来都没想过这种事情。 “师弟,你说是不是” 百里草:“。”什么是不是啊师兄你的脑洞该补补了。 百里草摇了摇头,问道:“师弟,你忘吃药了” 顾兴:“。”我没病为什么要吃药 “何出此问”顾兴眉毛一皱,神色不悦的道:“我认真与你说,你却敷衍我” 因为师兄你想太多了啊 百里草起身将缝好的鞋放到了矮柜上的篮子中,起身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低头看着顾兴。 “别瞎想,去浇园子。” 说罢百里草走出了房间,顾兴在原地愣了一会,不知道想些什么,起身也跟着追了出去。 “站住,百里草。”顾兴叫道。 熊孩子我比你大你竟然直呼其名虽然你比我先入门。 百里草一脸无奈的回过头,问道:“又怎么了” “我跟你说的都是真的,师父现在不在,我们偷偷溜进师父的房间看一看就知道了” 那个房间百里草眉头微微皱起,道:“师父从不让人进内室。” “你不说我不说,这里又没有第三个人,师父不会知道的。”顾兴一脸兴致的道。 百里草却仍有迟疑。 夏梧栖手段很多,惩罚起人来更是只要死不了,什么都做的出来。他绝对不会手软,反而看到他们越是痛苦,唇边笑的就愈是厉害。 夏梧栖是个以他人痛苦为乐的性子。 如果被发现了,他们的后果一定不会好过。 只是对于夏梧栖的秘密,他却又是十分感兴趣的。这六年来,夏梧栖虽然日日让他们泡药浴,扎马步,却从不教导他们任何内功心法,武功招式。 夏梧栖说过的话,言出必行。一年前,他载着一车的尸体。那些尸体,就是百里草的仇人。而百里草最想知道的事情,夏梧栖淡淡的语调叙述着,分毫不漏的告诉了他。 他大仇得报,一时间却是迷惘困顿。他想亲手手刃仇人。他想有一日,同夏梧栖一样有着绝顶的轻功,快不留痕的武功。如若他能再强一些,就能回护所欲回护之人。 不再任人宰割,重复灭族的悲剧。他对武功的渴求,胜过夏梧栖教他的医术。 “你学好了医术,我就教你武功。”夏梧栖说过的话,说话算话。 这么多年来,夏梧栖待二人虽说不上是好,但日子久了,总会有感情的,他们度过了近二十年的春秋寒暑。除去夏梧栖,除了他们三个同门师兄弟。 百里草什么也没有没有亲人,也没有家人。 这茫茫浮世何其广阔,然而除了这三人,他什么也没有。而现在,这三人中的其中之一。夏梧栖就这样走了。 对百里草太说,夏梧栖是他的救命恩人,是对他有复仇大恩的人,是将他抚养成人,并将一手医术悉数传给他的恩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夏梧栖对百里草来说,是不一样的。与顾兴不同,与后来的小师妹不同。他更为亲近夏梧栖。 可他对夏梧栖的死,就像是面对无数亲族被屠戮的时候那般无力以及不甘。万物终有尽时,就像是一只大鸟,飞得再高,也有老了飞不动的时候。 夏梧栖那般风华绝代的人,却也逃不过岁月的流逝。就像一汪清泉,流淌着,流淌着,渐渐干涸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在他心中那个仿若无所不能的,肆意妄为,率性而活的夏梧栖会这样突然的,无声无息的就离去。 他们离开了屋子,让夏梧栖最后走的时候,是一个人。安静的,拒绝的,沉默的。他想要一个人最后的,看一眼这个世界。他的眼中情绪复杂,仿佛囊括了森罗万物,包含了他一生所有的波折。
夏梧栖想了很多,却又只能说是想了一个人。 想起这个人,他眼中是不甘和恨意。他唇角微微勾起,那是对自己一生的苦笑。笑容淡淡的,充满看微涩的苦味。就像是一剂最苦不过的汤药,留在嘴中那种苦涩的味道,久久没有散去。 待百里草同众人再入房间的时候,榻上白衣乌发之人的身体,已然微凉。 安静的就像是睡着了。这样的夏梧栖比往日里,少了那张扬不羁,少了那冷面讥讽的模样。平静,美好。仿佛时间就在这一刻,在夏梧栖身上,永远的停止了转动,吝啬的不肯再为他转动分毫。 “师父去了。”百里草的声音干涩的几乎说不出话来,酸涩的意味从心中蔓延开来,沉重的就像是一块石头,重重的在他心上压了下去。 安安静静的房间里,夏梧栖的卧房。一张床榻,一个制药的木桌,一个木凳,一个衣柜。柜中是满目的红色,如斜阳照下来染上色。 百里草看着床上侧身合着眼的人,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特有的沙哑声音。 “他已经死了,你还恨他吗”他道。 恨顾兴面色复杂,眼神直直的落在了床上那人身上。他冷哼一声,不予置答,转身就离开了房间,门重重的被回手带上。 少时他们进过夏梧栖的屋子。也就是那唯一一次,百里草被顾兴说动了心。两人心思各异的溜进了夏梧栖的屋子,直到天黑了也没出来。 那屋内不知怎么,不过呆了一会儿,便令人头晕目眩,手脚无力,别说走一步了,就是动一下都格外艰难。 两人顿时心中一凉,完了,坏了。这就是爬也得爬出去啊,不然夏梧栖回来他们两个抖,谁知道夏梧栖会出什么鬼法子折磨他们 想法是对的,只是身体却难动弹分毫。 百里草不禁苦笑,他就知道,夏梧栖不是好惹的人。他房间内,没有布置机关暗器,也就是万幸了,否则,他俩就算不死,也得受些皮rou之苦。 这药竟如此霸道。他目光四处转动,房间内的摆设少的可怜。空气中没有异香,房间内也没有盆栽植物。究竟是什么让他们不能动弹分毫,他们是什么时候中毒的 百里草想不出来,也想不明白。直到夏梧栖回来,似笑非笑的倚在门边,看着屋里瘫在地上,睡死的两个人。 看了一会,他走上前去,抬起顾兴的脸。手指掐着顾兴的下颚,一手成掌,“啪啪”的两声响,两个巴掌落在了顾兴的脸上,顾兴的原本红润的脸一下子变的更红了,几欲渗出血来。 “疼”顾兴被疼醒了,他嘴中叫着疼,眼睛缓缓睁开。睁开眼,他看到了一张放大的脸,睫毛很长,瞳孔是墨绿色的,像是有外族血统的人。 薄唇微扬,眼敛微垂,夏梧栖低着头,仿若情人般的,眼中只注视着顾兴一个人。 仿佛顾兴就是他的全部世界,他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本就是看起来分外柔和的俊朗的外貌,在做这样的姿态。 即便同是男人,顾兴也不禁面色微红。 看书惘小说首发本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