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 人将死、其言也善
乌陵瓮城与外城的闸门均已开启,姜广隶疾驰而入,刚到外城城门,只见火光映射下,蛮兵与勤王军士卒杀作一团,城门下,一黑甲蛮将骑着高头大马举刀砍在冯遵左肩上,冯遵半跪于地,左臂无力的耷拉着,右手握刀横在肩前,吃力的抵挡这致命一刀。 索朗见闸门全开,勤王军援兵已到,又不见丹巴的人马,心中黯然,只盼丹巴无事。 索朗瞄了眼冯遵,暗道:“眼下虽是败局,但若斩了眼前这员大将,未必不可翻盘!” “你是何人?”索朗向冯遵问道。 “咳!本将何人?哈哈~本将便是大周安西勤王军的将军冯遵!”冯遵强撑着回道,却是不输气势! “大周安西勤王军,呵,当年多么响亮的名号!如今竟沦为南齐的走狗!”索朗略有鄙夷地回道。 “混账!我安西军将士岂容你等蛮族诋毁?!”冯遵闻言大怒,却是伤口发痛,眼见着撑不住了。 索朗见状抽刀便向冯遵头颅砍去。 “贼将大胆!”姜广隶暴喝一声,纵马挺枪刺来。 索朗急挥刀格挡,冯遵得以脱险。 “来将通名!”索朗横刀挡住银枪,说道。 “本将乃勤王寨都尉姜广隶!” “哦?银枪铁甲,先锋恶犬?!真勇将之姿,果然名不虚传!” “哼!即知我名,尚敢犯吾边界,你也非常人!” “本将自然非常人可比,某便是南族秃枭寨首领索朗!” “索朗?!你便是那壮汉丹巴口中的首领?” “丹巴?”索朗一听“丹巴”两字,表情略一黯淡,又问道:“丹巴被你杀了?” “丹巴的确死了,不过却不是本将所杀,本将驰骋沙场多年,少有敌手,但今夜与丹巴一战酣畅淋漓!” “丹巴怎么死的?”索朗看似随意地问道。 “你是不会想知道的。”姜广隶想起丹巴的死状,于心不忍,虽说是敌人,但对于丹巴这种豪杰般的人物,姜广隶是存有敬重之心的。 “好吧,你我在此也说了不少废话了,是胜是败,是生是死,手底下见真章!”索朗说罢,发力荡开那银枪,顺势挥刀向姜广隶砍去。 刀枪相交,二人转灯般厮杀,片刻便过了七八招,姜广隶麾下轻骑冲了上来,将索朗的亲兵逼退,几个勤王军步卒赶到,将冯遵救到一旁。 此刻索朗身边已无亲兵拱卫,却是毫不畏惧。 姜广隶对身旁轻骑大喝道:“尔等快去支援冯将军部曲,此处有本将足矣!” 众骑兵闻言越过索朗,径直往城中杀去。 索朗也不拦阻,淡然说道:“本将多年未曾亲自下场搏杀,今夜倒是得偿所愿!” 索朗手中长刀,刀身长五尺、宽五寸,柄长二尺,可单手握持杀人,亦可双手全力斩马! 姜广隶也不多话,驱马上前便刺,索朗舞刀格挡,二人缠斗至瓮城内,战约二十余招,只听得索朗问道:“听闻南齐有个江湖风云榜,不知姜都尉排名几何?” 姜广隶与人厮杀向来不愿多言语,也不搭话,手中银枪直往索朗心口攮去。 索朗仰身横刀,双腿一夹马腹,从姜广隶身旁一闪而过,起身反手一刀砍向往姜广隶后背。 姜广隶挽了个枪花,顺势将长枪背于身后抵挡,索朗借机往城内飞奔,朝着冯遵杀去。 “索朗!”姜广隶见状大喝一声,急策马追赶。 索朗纵马奔至冯遵处,抬手一刀砍向冯遵后脑。 冯遵此时正在指挥部下重新结阵,隐约听到背后马蹄声响,更有凌冽杀意袭来,料是背后有敌,急忙躲闪,但还是被砍中后背,倒在一旁不知生死,周围的勤王军士卒尚未回过神来,索朗便已往城内去了。 “退往府衙!”索朗竟传令退兵了。 姜广隶赶到冯遵处,瞅了眼远去的索朗,一脸愤恨,急忙下马查看冯遵伤势,只见冯遵口中不停的吐血,怕是救不回来了。 索朗这一刀竟是将甲胄都劈碎了,冯遵背后的伤口皮rou外翻、深可见骨。 冯遵见姜广隶到来,急忙问道:“你义父呢?” “冯将军,义父大人马上就到。”姜广隶回道。 “好!咳、咳,你义父无事便好!”冯遵说罢便不再开口,闭目强撑。 不多时,亦天航率部赶到,看见冯遵重伤倒地,摸出大还丹便要上前喂服。 “多谢亦都尉了,老夫今日怕是要命丧于此,就不浪费都尉的妙药了。”冯遵有气无力地说道。 亦天航看着眼前这个身受重伤、极为虚弱的老者,心中五味杂陈,又不多时,城外人声嘈杂,脚步声起,应该是姜玄北到了。 “冯兄,玄北来晚了!”姜玄北听闻冯遵重伤,急切地来到冯遵身前,也不知这悲伤是发自内心还是装出来的。 “贤弟,你终于来了,愚兄今日要去见冯援将军了!”冯遵虚弱地说道。 在场众人均没想到,冯遵在此刻会提到大周安西将军冯援! “这么多年,多亏贤弟一力相助!这勤王寨在愚兄手里才能安稳。今后这寨子和众弟兄便托付于贤弟了!此乃我大周安西将军大印!”冯遵说罢便颤巍巍地从怀里摸出一锦囊,看大小形状里面确是将印无疑。 冯遵双手将锦囊交于姜玄北,死死地握着姜玄北双手。 “冯兄!定要坚持住,你我征战多年,什么处境没遇过?!这点小伤不打紧。”姜玄北热泪盈眶地说道。 “唉,这伤势,我自己又怎会不知,早死晚死又如何?这一生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已,心中无愧便好,只是愚兄心有愧疚难以释怀!” “冯兄说的可是归顺南齐一事?” “咳,此事倒不打紧,只是顺势而为而已,我不做,也有后人去做。愚兄心中之愧是对你起了杀心!”冯遵竟是临死前自己亲口说了出来。 “冯兄不可胡言乱语。”姜玄北见冯遵将死,不忍坏他名声。 “咳咳,贤弟好意愚兄心领,但我若是不说出来,这心中实是憋闷得很。贤弟其实也早就察觉了吧,不然怎会在山路上扎营,不回大寨呢?” “冯兄!” “好了,你我相交几十年,就不多言语了,原谅愚兄一时糊涂!”言讫,冯遵便闭了眼,再也没了气息。 “送将军!”姜玄北环抱这冯遵尸身,强忍悲痛,大声喊道。 周围勤王军将士见冯遵身死,齐声发喊:“将军上路~!”
姜玄北安放好冯遵尸身,对姜广隶说道:“隶儿,清点整顿人马!务必将乌陵之敌尽数斩杀!” 姜玄北说完,又对着跟随冯遵的两个都尉说道:“冯将军战死,我等当承其遗志、上下齐心,今夜本将便掌此将印,做了这安西将军,还望诸位鼎力相助!” “冯将军既然把将印托付与将军,将军便是我勤王军之首!我等唯将军马首是瞻,誓死相随!”两位都尉齐声回道。 跟随冯遵的这两位都尉,一个姓费、一个姓任,都是冯遵的亲信。 亦天航看着眼前这戏剧化的一幕,颇有些始料不及,本来还想谋划如何除掉冯遵,却是这般结局。这样也好,也可避免勤王军内乱,最大限度的保存实力。 姜广隶已将下山驰援乌陵的勤王军剩余人马整顿完毕。 “父亲,我军士卒仅剩两千三百余人。”姜广隶向姜玄北汇报道。 姜玄北有些诧异,问道:“怎么只剩这些人了?只冯将军身边便有三千精卒。” 姜广隶回道:“随冯遵将军入城的弟兄阵亡了近两千人。” “伤亡不小啊,不过尚可一战!今夜便一鼓作气击溃蛮军,收复乌陵!”姜玄北说道。 “不知亦都尉处还有多少人马?”姜玄北问向不远处的亦天航。 “我部尚有千人,若是同心协力,击溃蛮军也并非难事!”亦天航说道。 “好!进军!”姜玄北下令道。 却说索朗见势不妙,果断撤兵,收拢力量固守府衙和府库,想要挽回劣势,毕竟他手中还有三千蛮族战士。 细说来,三万蛮族勇士出南疆,此时仅剩三千人,十去其九,达瓦、曲礼、丹巴相继战死,纵是索朗这般心坚如铁的豪杰也是感慨万千,但索朗一想到只要击败齐军与擒王寨,之后江州、垫江将再无兵马阻挡,便又拾起了信心。 这半夜厮杀声响彻乌陵,城中百姓早已听到,都躲在家中瑟瑟发抖,生怕打到自己家里来,有胆大者找来柴刀、扁担等农家之物傍身,在院落里戒备。 王兰芷睡梦中听闻城中厮杀声起,急忙起身穿衣去寻亦天航,但客房里哪还有亦天航的影子? 这女子心性聪慧,瞬间猜到今夜之事必是她那便宜兄长一手谋划,又不由得担心起来,毕竟这战场之上、乱军之中,刀剑无眼。 开战前,乌陵城守魏泱就躲进了城西山上,此刻收到亦天航消息,便率领那百余郡兵及众官员赶到了西城门,毕竟大战过后,还需他这个城守出面安民。 虽然齐军、勤王军将士军纪严明,不会做那扰民之举,但城中宵小之徒可未必,想趁乱为非作歹的那可是大有人在。 古圣人有言“得民心者得天下”,又言“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可载舟,水亦覆舟”,但这“民”又岂尽是良善之辈?古往今来,暴民、刁民也是为数不少,逢此战乱之时,不得不防。 索朗在府衙严阵以待,府衙外已是摆满了鹿角、尖桩,蛮军弓手也早早埋伏在了道路两侧的房顶、墙头,只待齐军、勤王军一头撞进来。 任谁也想不到,到了此等境地,索朗竟又布了一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