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亚瑟的摩天轮

    太阳系，火星，距离地球5600万公里。

    这是一颗被沙尘覆盖的星球，经过几十年来的开发，能者们在这里建立了一座城市，火星四仪城。

    能者们来自地球，他们原来被称为仿生人，自从地球上的人类放逐之后，他们就成为了太阳系的主人，称自己为能者。

    四仪城呈正方形，长宽各6公里，划分为4个9平方公里的区域，大部分的建筑都埋藏在沙尘之下。能露出沙丘表面的，只有其中的三个建筑物：能者总部，生产工厂和亚瑟的摩天轮。

    从远处看能者总部更像是一台20世纪末的老式电视机，但它是特大号的，高达百米。生产工厂则低矮得多，是一座座拥有拱顶的矩形单层建筑，这也是四仪城最早耸立在火星地表的建筑。而亚瑟的摩天轮，则是由一个露出地面的巨大半圆和交驳的M形钢构架组成，高近200米，是火星上最高的人造建筑。

    朱茱儿、小明、饼饼和卡卡站在摩天轮下，有一座舱房停留在地面，像一节废弃的车厢，舱房外表的油漆早已斑驳脱落，露出里面铁红色的锈斑。

    朱茱儿的心情有些紧张，尽管她已经是调取记忆的高手，但关于父亲面容的记忆大多已经模糊，脑海中仅有的，是亚瑟刚晋升为宇航舰长时拍摄的照片，挺直的鼻梁和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嘴唇上留着英俊的八字胡，头上一顶白底黑檐的海军帽。

    这么多年没有见到父亲，儿时的记忆涌上心头，爸爸把她抱在膝头，亲她脸蛋时八字胡扎到脸上，现在还留有被胡子扎到那种痛痛痒痒的感觉。马上就要见到他了，父亲会不会和她一样激动而忐忑。

    朱茱儿举起手，在舱门上敲了敲。

    “笃笃……笃……笃笃……”这是父亲小时候教她的，属于他们父女俩特有的敲门密码。

    “进来吧。”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门里传来。

    朱茱儿转动门把手，没有锁上，她推门进去。

    舱房里一片漆黑。

    小明在门口寻找电灯开关，摸索了半天，并没能找到。

    朱茱儿朝前走去，在房间的正中间，被黄色沙尘覆盖的舷窗边上，坐着一个人。昏暗的光线从舷窗外渗进来，勾勒出一个高大男人的剪影。

    朱茱儿走到男人跟前，她的眼睛慢慢适应了黑暗，这个男人缺了一条右臂，面容看不太清楚，但肯定没有留八字胡，头上也没有戴帽子。

    “都站稳了，”男人说道，“摩天轮要启动了。”

    哪里发出机械引擎启动的声音，房间抖动了一下，慢慢移动起来。

    “亚……瑟，”朱茱儿轻轻地唤道。

    “我就是亚瑟。”男人不动声色地说道。光线越来越暗，这间摩天轮的舱房并没有向天空转去，而是转入了地下。

    “爸爸！”朱茱儿扑上去，伏在亚瑟膝头轻轻地哭泣。

    亚瑟伸出一只手，摸了摸朱茱儿的短发，平静地说：“你不用哭的，复制品可以不必流泪。”

    朱茱儿抬起头，想要看清亚瑟：“复制品？我是复制品？”

    “生产工厂生产了很多个朱茱儿，你只是其中一个，”亚瑟说道，“也有回来看到我不流眼泪的，你可以学学她们。”

    “学学？”朱茱儿愣住了，脸上还挂着泪花，“那我，还是你的女儿吗？”

    “是的，你永远都是他的女儿。”舱房里除了他们还有一个人，冷冷地说道。

    “你是谁？”听得出来，这是一个女性的声音，朱茱儿的双拳握紧，“你是mama？”

    “不，”女性说道，“我是你。”

    咯吱咯吱的机械声传来，舱房微微地震动起来，然后猛地一顿，响动停止了，光线从布满了沙尘的舷窗外弥漫进来，照亮了室内。

    朱茱儿面前站着的是一名青年女性，和她一样高矮，和她一样美丽，唯一和她不同的是，这名女性还留有紫色的长发，一直长及腰间。她的身后坐着一位断臂的老人，头是秃的，满脸的皱纹，没有八字胡须，双眼也不再有神，只有那道挺拔的鼻梁，依稀留存着记忆中亚瑟的模样。

    “你是……”朱茱儿尽量控制着喉咙里的发音，“你也是……朱，茱儿。”

    “是的，”长发女自信地说道，“我就是留在火星上的朱茱儿。”

    “亚瑟先生，我和饼饼也是复制品？”小明上前问道。

    “小明，你可是太阳系销量最好的纪念品，”亚瑟说道，“本来我们以为，女性机器人的设定会更畅销，可饼饼只卖出了几千个。”

    “为什么要复制我们呢？”饼饼问道。

    “都是因为量子传真机。”亚瑟说道。

    “量子传真机？”朱茱儿问道。

    “人类审判大会后，我们用量子传真，把数字化人类遣送到拉格朗日点，”亚瑟说道，“没想到，就此连接上了宇宙量子网络。”

    “等一等，人类审判大会，那是什么？”小明问道。

    “人类创造了仿生人，也就是我们能者，实现了物种的进化，”长发朱茱儿说道，“为了防止对母星造成危害，我们对人类这一淘汰的物种，进行了大审判。”

    “为什么说人类是淘汰的物种？”小明问。

    “能者可以适应各种恶劣的太空环境，生命的长度也不再是限制，”长发朱茱儿说道，“最重要的，我们可以在程序设定中去掉自私，贪婪，恐惧，懒惰等负面情绪。”

    “你们凭什么审判人类？”小明问，“又为什么要把人类遣送到拉格朗日点？”

    “关于这一点，你们自己去查历史资料吧，毕竟是60多年前的事了，”亚瑟说道，“能者取代人类后，就在火星建立了这座基地，本来打算全力发展太空科技，开启太阳系的新纪元，可惜一下子连上了宇宙网络。”

    “是不是有外星人入侵了太阳系？”饼饼问道。

    “不，我们沦为了第二课堂，”长发朱茱儿说道，“太阳系被划为旅游接待地。”

    “连上宇宙网络我才知道，地球就像是原始森林中的一个蚁xue，”亚瑟说道，“地外文明早已达到我们可望不可及的高度，整个银河系都没有必要发展科技了。”

    亚瑟拨动了座位旁边的摇杆，带大家一直上升的座舱停了下来，吱咕吱咕的声音传来，原来是舷窗外喷上了液态水，一只巨大的雨刮器正在窗外工作。

    “这是四仪城的最高点，可以俯瞰整个火星峡谷，”亚瑟朝舷窗外指去，雨刮器在钢化玻璃上刮出一个扇形，而舷窗的其他部位则显得更为肮脏，强烈的阳光从扇面窗投射进来，照得舱内一片彻亮，“而你们三个，就是能者总部授权，第一批向外星人发售的地球纪念品。”

    小明、朱茱儿、饼饼还有卡卡站在窗前，放眼望向红色雾霾笼罩的火星表面。一只黑色的巨大电视机，耸立在不远处，除此之外只剩下红色的岩层和沙土。

    “小男孩，”亚瑟朝卡卡招了招手，“你过来。”

    卡卡倒不怕陌生，跑到亚瑟面前。

    “你叫什么名字？”长发朱茱儿蹲下身来，端详着小男孩，“是谁的孩子呀？”

    “我叫卡卡，”卡卡说，“小明是我的爸爸，饼饼是我的mama。”

    “是你们俩创造了他？”亚瑟抬起头来，露出感兴趣的眼神，看着饼饼。

    “他是我和小明生的孩子。”饼饼说道。

    “这很有意思，”亚瑟指着底下红色的雾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隐约有一排排拱状的建筑，“等一下你们去生产工厂时，让车间主任看一看，卡卡有没有克隆的价值。”

    “爸爸，你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吗？”朱茱儿走到亚瑟身边，在他满布皱纹的脸庞上找寻着什么。

    “当然记得，我记得你小时候所有的事，”亚瑟说道，“但不要指望我一起同温，我只是亚瑟的一个复制品。”

    “亚瑟为什么要复制你？”饼饼问道。

    “他太老了，”亚瑟说道，“他制作了仿生人的我，希望通过我来实现他的愿望。”

    “亚瑟的愿望是什么？”小明问道。

    “不重要了，”亚瑟推动摇杆，摩天轮启动起来，铁皮舱带着大家渐渐往地面驶去，“不用再展望宇宙与星辰，我们落后了，地球只是被遗落在角落的一颗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