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约翰在哪里
夜已经深了，山坡上升起了篝火，旁边停着两辆警车。 示威游行的人群逐渐散去，还有少量的围聚在山坡上，警察要求他们不得妨碍企业正常运营，桥边架起了滑轮装置，一只仿生羊驼被打捞了上来。 小明坐在病床边，饼饼立在一侧，床上躺着老张，一瓶淡黄色的滴液连接着他的静脉。他依旧睡着，布满皱纹的脸上，却容颜舒展，嘴角微露出笑意，像是在睡梦中遇到了什么赏心悦事。 “你们会把老张唤醒吗？”小明问。 “他自己会苏醒，”饼饼发出电子音，“从故事线的设定上看，时间不用太久了。” “一旦醒了，他就将离开这个世界，是吗？”小明问。 “这也是张先生的意愿，”饼饼说，“小明先生，你呢？你想在丽园中经历怎样的场景。” “我倒没太仔细想过，”小明立起身来走向窗前，“也许老张挑选的场景就不错。” “可以把你的丽园卡给我吗？”饼饼说。 小明掏出那张像箭头的卡片，递了过去，饼饼把卡片插入床头柜上一个类似书匣的卡槽中。 “张先生的旅程已经到唐长安了，他也许正在和李白斗酒品诗呢，”饼饼说，“你呢，你希望自己是什么角色？你的旅程中要添加哪些人物？” 小明望着玻璃窗，窗户的倒影里站着一个清瘦的男孩，睁着黝黑的大眼睛，还是和他30年前看到的一样，只不过多了几根花白的头发，眼角添了几尾皱纹，牙齿也有一颗磨损得比较厉害，但这个时代人类的寿命已延伸到150岁，他还是个少年，只不过有些生物零件逐渐开始了衰老。 “我倒想自己是李白，嗯，遇到的人物嘛……什么人物都好，”小明说，“儒墨道法，神鬼仙佛，如果都能遇到这么一两个，想必也非常的好玩。” “我们在四川有一个搭建在19世纪初的场景，你说的这些元素都有，”饼饼说着，床头柜的书匣中伸展出一个透明键盘，她飞快地在上面输入一串字符。 一个显示屏出现在小明面前的窗玻璃上，上面显示的是SC省地图。 “小明先生，你平时有阅读的习惯吗，”饼饼问道，“有什么喜欢看的书么？” “杂七杂八的也看一些，比如宇宙物理，科幻哲学之类的，”小明望着成都平原的三维场景在玻璃窗上展现：都江堰，青城山，岷江，乐山大佛……“要说喜欢呀，最近在看的几本书，都是上世纪的武侠书，倒还蛮有意思的。” 饼饼在键盘上又增加了些东西，一辆上个世纪的绿皮火车出现在窗玻璃上，火车的头部喷出蒸汽，蒸汽消散，玻璃窗透出外部的景色。 浮桥边的滑轮组停止了作业，两具湿漉漉的羊驼躯体被拉进了大门，河北深秋的夜晚气温下降得很快，火堆只剩下一团被踩灭的灰烬，人群和警车都已经离去。小明觉得有些困意袭来，微微合上了眼睛。 “小明，小明。”有谁在轻轻呼唤他。 小明睁开眼睛，有一张脸在凑近了看他。 “哦，翁医生。”小明立起身来。 “你跟我来一下。”Dr.one朝门外走去。 “我出去一下。”小明对旁边的饼饼轻声说。 饼饼拨出丽园卡片递过来，小明接过卡片，上面印刻的那支菡萏摸上去温温的。 “离张先生醒来应该还有几个小时。”饼饼说。 “我会赶回来的。”小明说着，轻启一条门缝，悄悄地走出了病房。 “这是你的体检报告，”Dr.one将护理台前的屏幕放大，上面显示出图表和数据，“你的尾椎接口最近是不是受到过撞击？” [小明，男，45岁……尾椎接口有发炎症状，错位变形较为严重……请尽快就医修复……] 小明想起来了，这是白天进入梵谷生命中心时，他体内的纳米医疗系统连接了梵谷的自动诊查器，现在屏幕显示的是他的诊查报告。 “是的，翁医生，”小明说，“前几天有过一次撞伤，性质严重吗？” “来，到换药室，把尾巴摘下来，”Dr.one说道，“我来检查一下。” 小明趴在换药室的处置台上。 “问题不是太大，帮你修复一下吧。”Dr.one拿出一个器械，在小明的臀部处理起来。 “会觉得疼吗？要打麻药吗？”小明问。 “只是常规的处理，这里面有些厄余的东西，我帮你抹掉，”Dr.one手里的器械发出轻轻的摩擦声，像是在剔除什么东西，“对了，小明，你白天让我查的那个人，叫……” “叫约翰，”小明扭转身来，“翁医生，你查到他了吗？” “别乱动！”Dr.one把小明按了回去，“门卫处确实有他进入大楼的记录，如果他没有去诊疗科室，那么……” “咕咚。”一个电子语音传来，小明低头看，是他的腕表收到了信息。 “是约翰，他的腕表开机了。”小明赶紧拨打过去。 “你拨打的腕表无人应答。”电子播报音传来。 “好了，”Dr.one示意小明起身，“一周以内尽量不要剧烈运动，睡觉的时候注意睡姿，你臀部的接口会自动调校好的。” “谢谢你，翁医生。”小明往换药室外走去，不由自主地摸了摸屁股。 “这幢大楼可不是哪里都能去的，”Dr.one嘱咐道，“有些地方需要特别的权限才能进入。” 走廊上亮着夜间照明灯，护理台里坐着一名驼耳人，抬起头朝小明看了一眼。 “你所拨打的腕表无人应答。”小明走到电梯厅拨打约翰的腕表，还是无人接听，再查阅腕表，对方校测器的定位开启，显示就在梵谷中心，和他正在同一栋楼里。 “约翰，看我把你找出来。”小明想着，按动了电梯的按钮。 电梯到站，小明进入电梯，面板上一共有二十二个按钮，分别是带B的四个，1-18层以及最上方的S1，S2两个。带B是通往地下层的，S层按了没反应，估计要内部人员授权才能到达，小明按下“18”的按钮，电梯升到18层停住。 走出电梯厅，走廊上和刚才老张所在的病房层一样，亮着夜间照明灯，护理台没有工作人员，小明循着定位点找去，来到一间病房门口，房门上有一个观察窗，从这个小窗户望进去，室内漆黑一片。 小明略一犹豫去转动门把手，没有锁上，门轻轻地开了，小明蹑手蹑脚进入室内，房间里的地灯亮了，发出微弱的光，隐约可以看到病床上躺着个人影。 “约翰。”小明凑到近前，轻声呼唤。 那人影发出轻微的鼾声，对小明的呼唤并无反应。 小明打开腕表，借着表盘光带的反光朝病床上看去。那不是约翰，那人影的头部有两只耳朵，是一名驼耳人。小明赶紧退了出来，关上房门。 病床上躺着一个会打鼾的驼耳人，真是不可思议。小明翻阅腕表，从电子地图中调出梵谷大楼的三维影像图，从外立面看，这幢大厦虽然不算很高，但至少也有三十几层。现在小明身处18层，顶多算是大厦的中部，为什么电梯的按钮上除了S1，S2外就没有显示呢。 小明再度返回电梯厅，按下按钮，他要再进入电梯看一看，从中找出端倪。 电梯爬升到18层，门打开，里面站着三位妙龄少女。 当先一位少女，一身深蓝色天鹅绒运动衫裤，面覆轻纱，一头紫色及腰长发，看样子不过十几岁光景，身后立着两名少女与她年龄相仿，穿着白色的护士服饰，两女头上生一对驼耳，手中各抱着一个包裹。 “你是要上去吗？”深蓝色少女开口了。 “是的。”小明反应过来，进入轿厢，转身面对合上的电梯门，面板上S1的按钮亮着。 “先生，你也是去S1层吗？”一名白衣少女问道。 “是。”小明轻声作答。 “要我们梵谷的工作人员才能去那一层，”白衣少女问道，“请问，你要去干什么？” “噢，”小明回过头，“我来找我的朋友，他叫约翰，你们见过他吗？” “那可不行……”白衣少女说，她怀中抱着的包裹里露出几根羽毛。 “来吧。”深蓝色少女突然开口了。 电梯停了，S1层的门打开，门外一片漆黑。 小明略一踌躇，深蓝色少女从他身侧经过，随后是两名驼耳少女。她们似乎已经和深蓝色少女达成一致，不再对小明感兴趣，径直往黑暗深处走去。 眼看电梯门即将关上，小明赶紧一闪身出了电梯。 有风，气温也很低，这里和18层的电梯厅截然不同，没有灯光，而且是在露天。不，准确地说，这一层并非真正的露天，头顶还有黑漆漆的建筑物。小明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这一层也并非没有灯光，往远处看，居然还可以望见雄安城市的轮廓和灯火。 一道亮光照来，有扇门从光亮里打开，三个人影逐步进入光亮中。 “朱大小姐。”黑暗中响起一个小明熟悉的声音。 “约翰，有人来找你了。”深蓝色少女说道，三个人影逐步进入门扇，亮光又关上了。 “约翰！”小明停下脚步。 是的，是约翰的声音，黑暗中，有一点亮光忽亮又转暗，是约翰在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