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上官喜
封国公府后院的书房内,满屋缭绕的檀香气也掩盖不住那一股腐朽书页的味道,太阳已经落山,本就肃然的屋内仿佛笼罩了一层青烟薄雾。 宁三被婢女带进来以后,便被屋内的气氛所压抑,一言不发的站在靠门位置。 “这就是你所说杀掉徐富之人?”一声颇具威严且苍老的声音传来。 只听旁边的常禄唯唯诺诺的回道:“回公爷,正是此人。” “抬起头来...” 宁三听其吩咐缓缓抬起头,目光有些闪烁的看向声音的出处。 只见书房上首的一张巨大的枣红木书桌后面,一位佝偻老人,正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自己,缩瘪干裂的嘴,就算没丝毫笑容,也让人看起来有些诡异。苍白的脸色,青筋像是无数条虫,在他那皱巴巴的皮肤上爬动。深陷的眼窝中,两个黑洞洞的瞳孔中,像是藏着两把刀,随时可以发射出去.... 当第一次看到这闻名已久的封国公上官喜,宁三心里暗道他的长相确实很符合自己心中反派的角色设定,但出乎宁三意料的是,他看上去显得那样的老,老得就像要随时嗝屁一样。 “为何杀掉徐富?”上官喜缓缓问道。 宁三虽心中平静,但面上也展现出一副惶恐的模样,说道:“回国公爷话,担心他对国公府不利。” “但你身为青牛县官差,刺杀上官,当属谋逆之罪,你可知晓?”上官喜继续问道。 心中一动,这上官喜并不像常禄那样庸碌,第一时间便抓住其中关键,若说自己忠心吧,自己还将原来所跟之人杀了,若说自己不忠心吧...还前来国公府向常禄复命,这本身就是一个比较矛盾的问题所在。 就像后世很多电影里演的那样,买通了一个对方的小弟当内jian,干掉自己老大以后,买通他的人通常都会送给那个小弟一句话:嘿嘿,连自己老大都出卖的人...最后再送给他一个枪子儿作为礼物。 此时上官喜问自己的,就是个双向送命题... 冷汗随着额角流下,宁三心念疾转,突然,看向上官喜所在之处灵光一现,说道:“回国公爷,程六是感恩之人,从十几岁起,因为徐大人的赏识,小人得以到县衙当差,那时徐大人还是主簿,这许多年来,不论任何事情,徐大人但凡吩咐,合不合乎情理律法,小人都义不容辞,但随着小人做的事情越来越多,成为知县的徐大人便越来越嫌弃小人,到后来,小人更犹如一尊盛尿之夜壶....直到遇到常总管,他是那样尽心尽力的为国公爷办事!不禁让小人想起了多年前的我!虽然小人不能与常总管相提并论,但若要说忠心,小人认为,这是不分贵贱尊卑的!” 说着,将之前常禄赠与自己的那枚铸铁令牌掏出,放在自己面前地下,单膝跪地后,轻声接着说道:“小人的命虽贱如蝼蚁,但也懂得士为知己者死的道理,今日所做一切,只为回报常总管当初之信任,若此时做的错了,今日程六但求一死!” 没错,宁三又是一次豪赌...在上官喜提出来这个双向送命题以后,宁三突然从上官喜身上看到了突破点。 想着他能有如此富贵,就是因为当初皇上起义争霸天下之时,作为叔父的上官喜捐出所有积蓄助其成事。 可到后来,仅是回应给他这叔父一身的富贵而已,正所谓借你钱,还你钱罢了。 但在上官喜眼里,自己当初捐出去的可不仅仅是钱,那是赌上了全家人的性命! 当宁三嘴里说出来那“夜壶”二字,不知怎的,上官喜心里产生了无限的共鸣感。 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人家用着你的时候,你是叔父,是功臣,是开国元勋!可如今天下太平了以后呢?虽说同姓上官,所有权利机构根本见不到自己一支的影子,可不就像是夜壶一般,用的时候感叹你的美好,不用的时候,又开始嫌弃你的sao臭! 当初若是没有自己倾全家之力的资助,说不上此时天下将是个什么样子呢...但如今的太平盛世,凭什么只有你上官仪一支可以稳坐皇位呢? 看到坐在书桌后的上官喜不再言语,而是闭目沉吟...宁三知道,自己这次又是赌对了,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这‘夜壶理论’太适合此时上官喜的心境了。 “呵呵,这位小兄弟说的不错。”这时宁三才发现,这书房屏风后还坐着两个人。 其中的一人说完话,从屏风后转身出来。 宁三侧头看过去... 只见这人斜飞入鬓的剑眉,额头饱满润泽,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双唇,那双黑色的眸子,黑的像深不见底的潭水。若论面相和肤色,应该是一翩翩俊青年,但从他魁梧的身材上来看,还加上鬓角下连着的满脸虬须,让他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不知怎的,宁三虽只匆匆瞟了一眼,但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夜壶...夜壶...呵呵呵..没想到如此贴切之形容,本公竟没想到过...”上官喜有些自嘲的笑道。
“国公不用妄自菲薄,您之所贡献,天下共睹,遭遇不公也只是圣意而非天意,还望国公明鉴。” 宁三听这人说完,心里一动,虽然他对上官喜用的是晚辈敬语,但口气上却又感觉没把他当做长辈一样尊敬,仿佛就像是在同朋友聊天一般的随意。 看他顶多也就三十多岁的年纪,细细思索了一圈以后,都没想起如今武朝里,听说过哪个三十多岁年纪之人,能与封国公平起平坐的。 见他们说的话似乎有些偏离轨道,奔着谋逆而去,宁三想着是不是该由此脱身,别搞不好自己一会儿再被灭了口... 刚要说话,那个人却踱步到宁三面前,微笑的对他说道:“我观你之面相,不似愚钝之人,不知小兄弟你都会些其他什么?” 宁三一愣,心想,我此时要是风流倜傥的宁公子,那会的东西可就多了去了,可现在,俺是‘程六’一个青牛县的小捕快,能会啥东西? “回这位大人,小人从小便空有一番蛮力,只会些打打杀杀的粗鄙之事,这其他嘛....请大人恕罪...”宁三唯唯诺诺道。 那人朗声一笑,说道:“打打杀杀可不是粗鄙之事,哈哈,若没有这些粗鄙之事的话,哪里来的天下太平?” 这时,另一人也从屏风后走出,看了眼宁三,随即转向这三十多岁之人轻声说道:“少主,时间不早了,不若咱们....” 被叫少主的人摆了摆手,那一身锃亮盔甲的汉子便不作声,垂首静立在旁。 “国公,如果你下定决心,我阀必助你一臂之力,若还想徘徊其间的话,小心有人将那被嫌弃的‘夜壶’打烂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