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六章 花轿
谷雨眼见韦捕头倒毙身亡,不禁悲从中来,坐倒在韦家夫妇的尸首前痛哭流涕,街上不知何时人多了起来,聚在韦家门口指指点点,谷雨不敢耽搁,用手背将眼泪擦了擦,向韦家夫妇磕了三个响头:“你们不会白死,我一定将这金陵的贼寇抓个干净。” 地上除了躺着的几名闲汉,领头的皮猴儿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谷雨心中一紧,迈步出了院门,老百姓吓得连连后退:“你...你是谁,韦捕头出了什么事?” 谷雨沉默不语,冲出人群扬长而去。 回城的路对他来说无比熟悉,只是那日队伍浩浩荡荡,既有彭宇韦捕头,又有夏姜小瓶。可如今只他一个孤身少年,追着日头走在他认为正确的道路上,待夕阳西斜时分,晚霞铺满天际,他已经能看到金陵城那宽厚的城墙了。 仍是先前的那座山上,谷雨趴在草窝当中,向城门下观察着。 官道上人来人往,城门前长长的队伍,依次通过拒马接受检查。 四周兵丁守卫,戒备森严,与往常不同的是一支骑兵队列阵在拒马前,为首的那人谷雨是认得的——赵显达。 谷雨瞳孔急缩,尽管马不停蹄,但赵显达到底比自己抢先一步,他料定自己势必会回城,所以便在城门前设下关卡,等待着谷雨自投罗网。但小瓶就在城内,她如今是谷雨,乃至潘从右唯一翻盘的机会。 谷雨紧咬牙关,苦思入城之法,远处却传来吹吹打打的声音,谷雨烦躁地挠挠头,极目远眺却见山下一队迎亲的队伍穿红着绿远远而来,队伍前是一支锣鼓队,再往后则是新郎官,坐在高头大马之上左顾右盼,再往后则跟着花轿,最后则是新娘的娘家人。队伍逶迤,拖得老长,只是看上去走了很长的路,除新郎之外全部无精打采。 新娘从轿帘探出头:“佳福,咱们到了吗?” 新郎年岁不大,闻言收住缰绳,走到花轿旁与新娘并行道:“快了快了,再往前走不远就能看到城墙了。” 新娘身披凤冠霞帔,看上去年岁与新郎年岁相仿,此时急得双眉拧在一处:“我说早点走早点走,你偏不听,现在日头都下了山,若是迟了婆家如何看我?” 新郎抬头看向天边夕阳,也知耽误了不少时辰,辩解道:“你家里本来就远嘛,要不然接亲怎么会花这么长时间?” 新娘气道:“好呀,你现在说这混账话是不是,当初你要娶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我不嫁了,停轿停轿!” “别,别...”新郎话一出口便知道不妙,连忙跳下马凑到轿前,忽听背后一阵惊呼,他急忙转过身,却见一名少年手持钢刀冲进队伍,直奔自己而来。 新郎吓得连连后退:“你...你要做什么?” 谷雨嚓地拔出刀来,恶狠狠地指向新郎。 “不要杀他!”新娘气话归气话,但她与新郎自小定下娃娃亲,两人青梅竹马感情深厚,岂会眼睁睁看着他受伤害,从轿中跌跌撞撞冲出,挡在新郎身前。 谷雨收起刀:“我不杀他,只是要借你一用。” “我?”新娘傻了眼。 新郎将新娘一把拉到身后,梗着脖子:“你,你想要干什么,有事冲我来!” 谷雨见他全身吓得颤抖,但依旧不肯退缩,笑了笑:“放轻松,只要你按照我的要求做,所有人都不会受伤。” 城门外,赵显达看了看天色,亲兵道:“再过不久就要关闭城门了,谷雨那小贼当真会来吗?” 赵显达自信地道:“他会来的,你道谷雨与潘从右还有别的底牌吗,为今之计唯有那逃出的女子可为其作证。” 亲兵庆幸地道:“若不是皮猴儿报信,恐怕就被韦捕头那厮骗过去了。” “哼,咎由自取,”提到韦捕头赵显达脸上现出怒气:“就这样让他死了,简直太便宜他了。” 亲兵道:“可是若那谷雨抢先一步,赶在咱们到来之前进城怎么办?” 赵显达“唔”了一声,再次看看天色,离关城的时辰越来越近,他心中也在琢磨这种可能性,想了想道:“你去应天府衙找杨达,让他在城内搜索,他知道咱们的计划,不需避着他。” 亲兵由衷赞道:“将军运筹帷幄,早些年便向府衙布置眼线,那时节谁又能想得到还有如此妙用?”
赵显达露出一丝笑意:“别拍马屁了。城门落锁之后,弟兄们都跟你入城,我晚上要回老校场,两位老大人还在等着我。” 亲兵拱手道:“知道了...嗯?” 官道尽头出现了一支迎亲队伍,格外引人注目,赵显达皱紧眉头,喃喃道:“这是迎的哪门子亲?” 亲兵道:“这要是晚一步,俩人得在城外拜天地,入洞房,那可真叫做野合了。” 野合原本指男女苟合或不合礼法的婚礼,亲兵张冠李戴惹得赵显达笑骂道:“屁!野合是这意思吗?” 亲兵嘿嘿一笑,待这轿子走得近了,他走上前将刀一摆走到新郎马前:“下马说话!” 佳福眼见对面士兵高据马上,各个目光阴冷,岿然不动,黯淡的天色衬托下更显肃杀,他心中慌乱笨手笨脚从马上跳下,施礼道:“将军,有何贵干?” 亲兵歪头打量着他:“你这亲迎的太没诚意,不知道城门要关了吗?” 佳福道:“学生知道,是以才快马加鞭,好容易赶在落锁前赶到。” 赵显达扬了扬眉:“你是读书人?” 佳福道:“家父是吏部考功清吏司员外郎,今日是学生成亲的日子,只因内子家在燕子矶,今晨天不亮便出发,但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些。” 做官的?亲兵扭头看向赵显达,而后者则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恭喜恭喜,城外大盗潜逃入城,例行检查而已,不需紧张。”让开去路,向佳福做了个手势。 佳福暗中松了口气,抓住马鞍认蹬上马:“驾!” 亲兵目送队伍离去:“原来却是官宦子弟,阵仗未免小了些,看来这吏部之中也有清水衙门,将军,您说是不是?” 赵显达捋着胡须,望着队伍绕过拒马走向城门洞,露出狐疑的表情,亲兵道:“将军怎么了?”